江枞阳懒得搭理他。
陈铉一耸肩:“我觉得你那位洛姑娘对你印象不错,怕是她家里不愿意,稍有些底蕴的人家都对咱们锦衣卫避之不及。可你要是多救上几次,保不准人家长辈就被你打动了,再不济,几次三番和你扯上关系,想结亲的人家也得掂量掂量你的态度。到时候除了你,她还能嫁谁?”
江枞阳瞪着一脸理所当然毫无愧色的陈铉,眼里yīn沉如水:“心不甘qíng不愿有意思吗?”
陈铉嗤笑一声:“迂腐!自己喜欢的宝贝当然要护在自己羽翼下才安心,你就这么放心别人,不怕被糟蹋了。
你怕是还不知道,据我所知,国子监李祭酒有意为小儿子聘你那洛姑娘,李家家风清正,李家那小子在外风评还不错,这婚事十有八/九能成。可你真以为那个小子是个好东西,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这小子没少乔装改扮偷偷去小胡同睡暗娼。”
江枞阳的脸一沉到底。
陈铉忍不住一笑,不慎牵动伤口,呲了呲牙,不由皱眉:“我跟你说,便是去了这李家,换成那张家,王家,周家……都是差不多的货色。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洛姑娘在你眼里再好,可她家世摆在那,父母双亡,愿意娶她绝不会是什么完美无缺的青年才俊,真有也轮不着她。那些个货色能比得上你,前途无量,长的也不赖。你看你还不喝花酒。”陈铉忍不住啧了一声,眼下习气,有几个当官的不寻花问柳,礼部教坊司下面都有专门招待官员的jì馆,狎jì在大庆官场司空见惯。
反倒是像江枞阳这样去了纯粹喝酒的才是异类,要真有个妹妹,陈铉还真会考虑招他做妹婿。
抬眸,见江枞阳神色变幻不定,似乎在人神jiāo战,陈铉得意一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揉了揉胸口,倒抽一口凉气,一张俊脸都扭曲了:“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qiáng扭的瓜甜不甜?不扭下来尝一尝,谁知道甜不甜。”说着他摆了摆手,晃悠悠走出胡同。
第五十九章
洛婉兮与施氏一回来,早已等候多时的何氏先是客气关切二人可有受伤,得知无大碍,便切入正题:“好端端的马怎么会惊了?”还差点冲撞到凌渊,显然未出口的半截话才是重点。
一想到这,何氏就心头发紧,尤其得知陈铉还在场,陈忠贤和凌渊不和,陈铉又马上就要和白奚妍成婚,何氏生怕凌渊多想。
施氏道:“听他们说的意思那马伤了,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也不确定,凌阁老已经将马还有可疑之人带回去审问,想来不日就能水落石出。清者自清,大嫂无需担心。”
也只能如此了,余光瞥见额上包着纱布的洛婉兮,也觉她时运不济,几次出门都遇上大事,遂和颜悦色安慰了几句,看她心绪不宁,想她是惊魂未定,遂道:“你下去休息吧!”
洛婉兮向长辈福了福,方旋身告退,询问得知洛老夫人正睡着便回了西厢房。如此也好,眼下她jīng力不济,这般过去,只会令洛老夫人担心。
“姑娘可要沐浴一番,重新上一遍灵芝玉颜膏。”桃枝觉得医馆那药到底不如灵芝玉颜膏效果好。
洛婉兮摇了摇头:“我想睡会儿。”这半天又惊又恐,还遇见了讨厌之人,洛婉兮只觉jīng疲力竭,唯想蒙头大睡一场。
望着她眉宇间掩不住的倦色,桃枝立时道:“奴婢给你卸妆。”
卸了珠钗首饰,洛婉兮换上家常服,往罗汉chuáng上一躺,不一会儿就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几个丫鬟被她这入睡速度惊得一愣,又心疼,可见是着实吓到了,蹑手蹑脚的离开。仅留下细心的柳枝在旁守着。
柳枝拿了绣篮坐在一旁做针线活,夏去秋来,天气转凉,她打算为姑娘做几双厚袜子。
正坐到一半,忽然听见榻上传来细微的动静,一抬头,柳枝就见躺在榻上的洛婉兮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整个人彷佛陷入了深入骨髓的悲伤之中。
秋日的暖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树下,妩媚动人的骑装女子扑进俊挺修长的男子怀里,搂住他的脖子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洛婉兮就这么看着嘉阳对她露出一个充满挑衅和得意的灿笑,一如当年自己对她。
她自小就没羞没臊,打见了凌渊就追着他不放。爹娘问她就那么喜欢凌渊。六岁的小姑娘哪知道什么叫廉耻,大声宣布:“我要娶他!”就像大哥娶了大嫂,娶了就能天天在一块,天天见着了。
阿爹虎着一张脸,阿娘笑的前俯后仰,连流眼泪都笑出来,搂着她道:“我的傻姑娘,女儿家只能嫁人可不能娶人。”
于是她欢天喜地的改口:“我要嫁给他!”然后,他们就定亲了。
自己便更加肆无忌惮的跟着凌渊,他读书自己都要搬把椅子坐在他旁边,哪怕什么都听不懂。他天资聪颖,少而聪慧,一本论语都看完了。可自己连字都还没认全呢!
有时候,自己也会耐不住枯燥,撒娇耍赖要他陪自己玩,一半的时候以自己乖乖玩九连环孔明锁失败,幸好还有一半时间自己是能成功的。不过成功的那几回,还有一半是自己辛辛苦苦哭来的。
小时候她顶顶喜欢哭,一不如意就哭闹,最喜欢凌渊哄她,偏自己还是那种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坊的xing子,他越哄自己就越来劲,一时兴起还能糊他一身鼻涕眼泪。
后来洛婉兮都在想,当年凌渊忍她应该忍得极为辛苦,她这人被家里惯坏了,说风就是雨,霸道不讲理,就是她三哥好几次都气得扬言要揍她。
可惜当时她哪有这自知之明,她就这么肆无忌惮的长大,在京城一gān闺秀的羡慕嫉妒恨中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凌渊。
她还记得自己婚后第一个上元节,她和凌渊进宫赏灯,在御花园巧遇嘉阳。嘉阳红着眼满脸不甘与愤恨地瞪着他们。
自己脑子一抽,竟是恬不知耻的踮起脚亲了凌渊一口。
当时嘉阳那一脸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她的表qíng,令她心头大畅,如同三伏天里灌了一盏冰水,从头舒慡到脚。嘉阳绝对是她最讨厌之人,没有之一。谁让嘉阳仗着公主身份誓死挖她墙角到底,哪怕凌渊已婚都不放弃。
风水轮流转,哪想报应来的这般快,不过三年,咬牙切齿的人换成了她。且她还那么没出息的落荒而逃,彷佛做了坏事的人是她。
她慌不择路的跑回营帐之内,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夜幕低垂时分,他回来了,眉眼缱绻温柔,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明儿我不用当值,陪你出去打猎?”
被他这么温qíng脉脉的注视着,她竟是连一个字都不敢问。
“姑娘,姑娘!”柳枝焦急的推着陷入梦靥的洛婉兮,见她眼角沁出泪珠,心中更是大急。
洛婉兮睁开眼,茫然的看着满脸担忧的柳枝,半响才回过神,她伸手盖住双眼,不出意外的摸到一阵濡湿。可真是没出息!洛婉兮暗自唾弃自己,使劲眨了眨眼。有什么好哭的,她明明是该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冲出去将那对jian夫yín妇bào打一顿。
“姑娘,你怎么了?”柳枝忧心忡忡。
洛婉兮抹了一把脸,笑道:“就是做噩梦了,醒了就好了。”
望着她睫毛扇晶莹剔透的泪珠,柳枝怎么都放不下心。
“阿姐,阿姐!”窗外传来洛邺软软糯糯的童声。
柳枝道:“小少爷下学了。”
“我竟是睡了这么久!”洛婉兮感慨了一句,赶紧拿帕子擦了擦眼。
可跑进来的洛邺还是发觉了,望着洛婉兮额头上的纱布,小脸上一派担心:“阿姐,你是不是很疼?我给你chuīchuī,chuīchuī就不疼了。”
洛婉兮扑哧一笑,低头:“那邺儿给阿姐chuīchuī。”
洛邺鼓起腮帮子,用力chuī出一口气,迫不及待的问:“阿姐,还疼吗?”
洛婉兮莞尔,搂着洛邺轻声道:“阿姐不疼了。”已经不会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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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几位前来议事的大臣之后,打算返回书房的德坤正好遇上奉命去审问的凌风。
“有结果了?”
凌风冷肃的脸上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无奈:“并不是冲大人来,只是为了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德坤也觉得陈铉便是想刺杀他家大人也不至于用这么拙劣的手法,但是万万想不到是这么个无厘头的原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忽的想起那姑娘也叫婉兮,还是个十分貌美的小娘子。不由想大抵叫婉兮的姑娘都是红颜祸水。
德坤同qíng的拍了拍凌风的肩膀,他俩一文一武,跟了凌渊近二十年,遂分外不客气:“折腾了一个下午,就为了小年轻那点风月事,真是为难你了。”
凌风面无表qíng:“别以为我听不出你是在幸灾乐祸。”
德坤嘿嘿一笑,捶了他一下:“进去禀报大人吧,说不得能让大人高兴高兴。”
“那姑娘和先夫人同名,你确定大人不是触景伤qíng。”凌风分外犀利。
德坤噎了下,目光幽幽的直视前方:“你以为我们不说,大人就不会触物伤qíng!”
凌风若有所觉的转身,脸色骤变。
不远处碧玺穿过院门缓缓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德坤同qíng的瞥一眼好友,当年两人好过,只等碧玺过了十八就成亲。哪想先夫人一朝去了,碧玺心xing大变,婚事便不了了之。
这些年碧玺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凌风也没过得好,至今未娶。思及此,他不由望一眼书房内,还真是仆似主。
走近后,碧玺略略一福,神qíng平静眼底无波无澜,对德坤道:“奴婢做了五彩jī汤面,大人刚议完事,想来饿了。”
德坤心头一紧,觉得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五彩面是先夫人折腾出来哄凌陆两家子侄辈的,先夫人喜欢孩子,又一直怀不上,越发喜欢把小辈接到身边玩耍。遂时不时就能倒腾出一些好吃好玩的哄小主子们。
德坤其实并不想让碧玺见凌渊,怎奈凌渊吩咐过不许拦她,遂只能gān笑一声,违心道:“碧玺还是这么心灵手巧。”
碧玺睇他一眼,慢慢道:“都是夫人教的好。”
德坤脸上的笑顿时僵了僵,怜悯的看一眼泥塑木雕般只剩下两个眼珠子能动的凌风,对碧玺客气的抬手一引:“大人就在里面。”
碧玺便拎着食盒前行。德坤看一眼凌风:“进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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