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依旧_缓归矣【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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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国公立时停了动作,把宝贝核桃往袖里一塞,言归正传:“查空饷倒是好事,这些年底下越来越过分了,是该杀一杀这歪风邪气,只是没他这么急功近利的,他是想bī得将领哗变不成。”百来年积下来的沉疴痼疾,只能徐徐图之,饶是如此想彻底杜绝都是痴人说梦。

  凌渊慢条斯理道:“陛下的心根本不在查空饷上,不过是想寻个理由收了我们手上兵权。”

  陆国公言简意赅:“想得美!”天顺帝恨不得除他们后快,没了兵,他们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ròu,任人宰割。真到那般田地,凡是长脑袋都知道该怎么选,陆国公眼底划过一丝暗芒。

  “是想得挺美!”长平大长公主语气淡淡的,本来利国利民一事,落在东厂手里,可不就是祸国殃民。看向右手边低头饮茶的凌渊:“你是个什么打算?”

  凌渊抬眸,转了转茶杯,对陆国公道:“早几年我就您和商讨空饷一事。”

  陆国公点了点头,一捋脑袋:“太棘手,不可轻举妄动。”一不小心就成了众矢之的,尤其是他们陆家,以武起家,要寒了下面人心的。

  凌渊脸上隐含着一抹笑意:“可早晚是要动一动,西北战事频繁,这qíng况尚好,不过两三成,京畿周围再多一成,qíng况最严重的是江南。当时我便想着先从江南下手,一点一点向北递进。眼下陛下先动了手,也省得我另找人把这事捅出来。”

  陆承宁扬眉:“可陛下更想动京畿和西北。”

  “那就让他动不了。”凌渊嘴角轻轻一挑:“这出戏是陛下点的,但怎么唱下去可由不得他说了算。”他放下茶盏往后一靠:“明日早朝我便上一封奏折,提议为武将士兵加俸,上一次加俸还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陆承宁一愣,而后抚掌大笑,中高层将领吃空饷源于贪yù,底层则是为了养家糊口,这一招可大大收买底层军心,这才是部队根本。这不是yīn谋,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加俸一事长远来看自然是好事儿。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大哥他们虽然没伸手拿军饷,但是他们下属里必然有人碰了。一旦这些人被查办,陛下随便安个渎职、监管不力的罪名就能光明正大革了他们的职位。”

  “派几个锦衣卫过去就想在西北军营找到证据,未必太不将伯卿他们当回事了。”凌渊缓缓笑了下。陆家老大陆承安,字伯卿。

  陆承宁微微一愣,想明白之后,他也笑了。皇帝如此心急如焚的派人前去,就是想打一个措手不及,让西北那边没时间消灭证据。然而陆国公和凌渊几年前就想到这一茬,还打算出手整顿,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让人打自己耳光。

  笑着笑着,陆承宁又想到了京畿:“那京畿一带呢?”天子脚下可不比西北,这一阵厂卫也着实捉拿了一批吃空饷的将领,几位都督和兵部尚书恐难独善其身。

  “厂卫如此大兴牢狱,就不怕群qíng激愤!”凌渊眸光渐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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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中秋佳节,良辰吉日天,昭狱之中的西军都督佥事祁俊在昔日旧部帮助下突然越狱,一路逃至皇城东安门,走投无路之下祁俊被bī上东安门,撕开囚衣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声泪俱下痛诉厂卫罗织罪名,构陷忠臣,屈打成招。

  最后祁俊跪在城门之上遥望皇宫怆然泪下:“臣恳请陛下勿使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shòu食禄;令láng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说罢自东安门上一跃而下,当场殒命。

  过了几日,前去地方办案的锦衣卫中出现几例遭遇当地将领抵抗,身受重伤的事件。道是查案的锦衣卫到了当地假借彻查空饷之名,行敲诈勒索之实,凡是jiāo不出足够银两,俱被捏造罪名逮捕。

  八月底,出现伤亡事件,惠州城王镇抚爱女遭一百户jian/yín,愤而悬梁,痛失爱女的王镇抚带着亲信诛杀该百户并其手下,数百当地百姓为被抓的王镇抚求qíng。

  ……

  八月里太学和国子监学生两次静坐在西厂、锦衣卫卫所门前示威,抗议厂卫bào行。

  朝会之上,泰半文臣武将上书请皇帝严查厂卫,还朗朗晴天。

  御书房中的皇帝气得一张脸yīn沉的能滴下水来,平日里浑浊的双眼此刻凌厉愤怒异常,yīn测测地盯着下面的微垂着头看不清面容的臣子。

  立着的凌渊、邱敏、杨炳义……五位阁老,五位尚书。

  跪着的东厂督主陈忠贤为主,刑部尚书贺知年、大理寺卿鲍安民,锦衣卫指挥使杨兰田。

  “朕让你们彻查空饷一事,你们就给朕弄出这个结果来!”怒不可遏的皇帝重重拍着御案,发出砰砰砰的闷响。

  震得跪在下首的几人心也跟着跳了跳,只能叩首:“陛下息怒!”贺知年、鲍安民心里苦,厂卫自己就能把抓、审、判、关一套做全了,他们根本就没cha手的余地。

  皇帝气急败坏的指着他们,怒气冲冲:“息怒息怒,除了息怒,你们还会说什么!”

  几人俱是唯唯。

  气得皇帝恨不得一声令下,把这几个都拖出去砍了,到底被仅剩的理智压住了这个蠢蠢yù动的念头。

  皇帝突然看向为首的凌渊:“凌卿家觉眼下局面该当如何?”

  被点名的凌渊向前垮了一步,行过礼后道:“依臣所见,当务之急的平息民愤。”

  “如何平?”皇帝眸色深深的盯着凌渊。

  凌渊肃声道:“召回厂卫。”

  “召回厂卫?难道空饷之事不查了,就让那些蛀虫掏空了朕的军队。”皇帝勃怒声质问。

  凌渊面色不改,沉声道:“空饷一事自然要查,却不可cao之过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顽疾积百十年而成,也非一日可除。依臣所见此事应该徐徐图之,事缓则圆。”

  皇帝神色不定:“那依卿家所见,怎么个徐徐图之法?”

  “江南qíng况最严重,依臣所见,不妨先从江南入手,待整顿完江南,再彻查其他地方。”

  皇帝眯了眯眼,忽而古怪一笑:“为何不是西北,我大庆三分之一的兵马可都在此,是我大庆根基,岂能任由小人败坏。”

  “陛下八百里加急。”门外传来小huáng门尖细的声音。

  皇帝脸色微微一变,惊疑不定道:“传!”

  风尘仆仆的信使飞奔入内,下拜疾声:“禀陛下,瓦剌陈兵二十万在嘉峪十里之外。”

  上首的皇帝豁然站起身,一张脸青了白白了红,细看可见他面皮之下的肌ròu在轻轻颤动。对瓦剌,皇帝打从心底里恐惧,十三年前他御驾亲征遭瓦剌俘虏,为期半年的俘虏生涯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想起的噩梦。

  第六十四章

  瓦剌屯兵嘉峪关之事一出,朝野上下聚焦在空饷上的目光不约而同被转移。空饷这个内忧在外患的gān扰上以虎头蛇尾的方式落幕。

  天顺帝再不提西北空饷几字,他再蠢也知道,这档口调查西北将领空饷,前脚查出来,保不准后脚被查的将领倒戈相向,给瓦剌大军行了方便。

  然而瓦剌大军不早不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嘉峪关,天顺帝不由心绪翻涌,忍不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凌渊和陆国公府,只是无凭无据,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在京畿这一块上却没有这般糙糙收场。经过这几日调查,并没有找到几位都督吃空饷的证据,但是他们各自有下属被揪出来,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跑不了。皇帝倒想把趁机他们都撤了,然而自己的心腹中军都督也没有例外,若要革职只能一块革,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权衡利弊一番,皇帝选择罚了三位都督两年俸禄,就让他们官复原职。

  兵部尚书却没这好运,他统领兵部,出了这样的事难辞其咎,君臣角力之下,兵部尚书被罢了官,xing命倒是无碍。

  同样被罢官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朝野上下参厂卫倒行逆施的奏折雪片似的飞来,加上民间群qíng激愤,天顺帝也不得给出一个jiāo代,遂锦衣卫指挥使被问责。西厂陈忠贤却让天顺帝咬着牙硬保下来。

  最终,空饷一案,受影响最大的还是江南,尤其是江南水军。

  一开始前去调查之人是陈玹,查的七七八八后被皇帝召回,另外派钦差大臣前往。

  结果触目惊心,江南军中空饷高达五六成,还可以明目张胆的买闲,买官。憋了满肚子火的皇帝可算是找着了地方发泄,凡是涉案人员全部从重处理,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这一阵,便是内宅都不能免俗的谈论起江南。如今儿,白洛氏和白奚妍又来请安了,说了会儿闲话,白洛氏就掩嘴笑起来:“天理昭昭报应不慡,那南宁侯夫人,不,”白洛氏一拍大腿,幸灾乐祸般看着何氏:“人家可不是侯夫人了,该说是罪妇,韩氏可算是遭报应了。”

  白洛氏对于南宁侯夫人的怨气来源于早些年的冷眼以及洛老夫人因着他们家才中了风。

  何氏嘴角微微一翘,笑容矜持,并没有如白洛氏那般喜形于色。但是她心里的喜悦只会比白洛氏更甚。洛婉如在韩氏母女俩手里吃了多少亏,毁容,摔下山坡重伤,一件件一桩桩她都记着呢,可碍于侯府势力,她只能咬着牙咽下这口恶气。

  眼下这口气可算是出了。从去年开始就赋闲在家的南宁侯因为水军的贪腐连爵位都丢了,要不是文阳长公主的面子,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而韩氏则是不知被打哪冒出来的先侯夫人旧仆告到了顺天府,状告韩氏戕害先夫人杨氏。

  耳聪目明的都知道这是江枞阳在替母报仇呢,南宁侯府倒了,韩家早在去年就没了,而江枞阳正是皇帝跟前红人。顺天府自然知道该怎么判,倒是有几个嫉恨江枞阳把空饷这事捅出来的人向顺天府尹打招呼,然而都没有帮江枞阳打招呼的人来头大——皇帝,皇帝在早朝上都问了几句。

  于是韩氏谋害杨氏罪名成立,被判处死刑,连因为害人而得来的正妻之位也没了,哪能让一个戕害原配的继室继续顶着正妻的身份,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判决下得这么快,不少得知韩氏所作所为而咬牙切齿的原配夫人功不可没。

  “说来婉如这病也养了快一年了,该是好了,大嫂怎么还不把她接回来,咱们婉如都十六了,可还没许人家呢!”白洛氏状似不经心的问。

  厅内霎时一静。

  洛婉兮抬眸瞧一眼满脸不经意的白洛氏,捕捉到她眼底的一闪而逝的笑意。为了洛婉如名声计,洛老夫人对外宣布的是她在临安养伤,她被江翎月bī得摔下山坡之事人尽皆知,倒也能糊弄过去。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白洛氏岂能不知道洛婉如是在挨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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