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怨怪,眼神却是含着笑意的,在huáng昏暗色中闪出熠熠的光来。
赫连铮看着她水汽迷蒙却晶莹闪亮的眸子,满腔的话突然便凝在了嘴边,路上想好的要问一些问题,要表达一些疑惑,到此时突然都没有了说出来的兴致——问什么呢?有这样一双眸子的人,绝不可能做出那种恶毒的事qíng来。
她也许心计深沉,也许不择手段,但是她的恶,永远都有其原因和原则。
赫连铮微微的笑起来,觉得仿若心上去了块大石,遍身都轻松了,忽听身边那个敏锐的女子问:“你好像想说什么?”
“不,没有。”赫连铮摇头,诚恳的看着凤知微,“我只是觉得,在你身边,很轻松。”
“傻瓜。”凤知微轻轻的笑,眼神里微微愉悦。
从外面进来的顾少爷看见赫连铮,突然飘了过来,堵在他面前,隔着面纱也能看出眼睛闪闪亮亮。
赫连铮拍一拍头,笑道:“想问你家知晓是吧?嗯……”
他犹豫了一下,这一犹豫,顾少爷立即走近几步,连凤知微都转过了头。
“也没什么。”赫连铮赶紧笑道,“前些日子就开始有些发热腹泻,烦躁不安的,王庭医官看了,说没什么,不过到我出来为止,似乎热还没退下去。”
顾少爷立即转头看宗宸,宗宸皱皱眉,问:“有热度?看过舌苔没有?咳嗽否?”
连问了几个问题,赫连铮一一答了,宗宸皱起眉,凤知微已经道:“莫不是出痧?”
宗宸默然不语,半晌道:“不看本人病症,不能确定。”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便令众人多了几分慎重,顾少爷不太明白出痧的意思,转头看凤知微,凤知微道:“没事,不然还是请宗先生回去看看吧。”
“不可,现在这个qíng形,仰仗宗先生之力甚多,万万不能离军。”赫连铮立即否决,连顾少爷都在摇头。
凤知微瞟一眼顾南衣,他头摇得坚决,眼睛却望向王庭方向,很明显他已经听出了其中凶险,却依旧为了她的安全不肯让宗宸离开。
别人不清楚,凤知微却最明白知晓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这个他一生首次主动纳入怀中并亲自抚养的孩子,是他灵魂的钥匙心灵的门户,他正是在那柔软的小身体上懂得了诸如温暖柔软欢喜怜惜等种种qíng绪,并如同珍惜自己生命一般珍爱她。
“赫连,知晓生于南方,体质不如你们糙原孩子皮实,你们糙原巫医,在这方面也没有汉医有经验,这万一要是天花,不能轻忽,我看还是让宗先生去一趟,快去快回就是了。”
赫连铮默然不语,不方便再反对,只把浓眉皱着,顾少爷还在摇头,一边摇一边盯着王庭方向,凤知微已经决然把宗宸推了出去,赫连铮叹口气,牵过自己那匹越马,道:“只好烦劳先生辛苦点,快去快回。”
宗宸留了一包药,道:“这是我研制出来的万灵丸,对大多数毒药都有效果,你们留着。”
三人都应了,看着宗宸匆匆离去,凤知微握握踮起脚尖看宗宸远去的顾少爷的手,安慰道:“没事儿,别说未必是天花,就算是,宗先生出马你还怕什么?”
顾少爷沉思了一会,也拍拍她的手,道:“你在,大家都在,便什么也不怕。”
凤知微一怔,轻轻笑起,握住他的手,道:“放心,都在。”
==
姚扬宇出了帐,顺带便去看了火头军,大锅里煮着热腾腾的野牛ròu,那种气味在中原人闻来膻味冲鼻,糙原汉子却都扑在锅边口水直流的说香啊香啊。
姚扬宇闻着那种味道,皱了皱眉,突然想起在山坡后捏着自己脖子qiáng咽gān酪的魏将军,这种气味特别浓重的糙原食物,将军也是不习惯的吧?
“怎么煮的还是存粮?不是有新粮过来了?”他盯着锅里发huáng的米饭,“前阵子bào雨,有些小米受了cháo,一股怪味儿。”
“将军吩咐。”火头军笑道,“不得làng费,先紧陈粮吃。”
“那你就煮一小锅新米粥。”姚扬宇犹豫了一下,又翻了翻送来的东西,喜道:“居然还有蔬菜jī蛋!赶紧给我拣没烂没坏的,jīng心的炒几样给将军帐里送去,要是问起,你说我叫的。”
“好。”火头军手脚利索的去忙,笑嘻嘻道,“还是姚校尉体贴将军,说实在的,将军也确实辛苦……”
姚扬宇哈哈笑着,贪馋的凑在青菜上嗅了嗅,才恋恋不舍走开去,和士兵们挤在羊ròu锅前等吃晚饭。
晚上饭菜送进主帐,凤知微一见便皱了眉,然而看看顾少爷,又不说话了。
小呆也可怜啊,他比她还不爱吃羊ròu,每次都是闭着眼睛吞的,这在北疆打仗,胡桃也供应不上,凤知微每次看见他腰上几个空空的胡桃袋子都觉得心酸。
女儿也抱不着,胡桃也吃不上,再不给人家一口新鲜蔬菜吃,凤知微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要么你去吃羊ròu。”凤知微推赫连铮,“我们在这喝粥。”
“想都别想。”赫连铮一把挤坐在她身边,抢先端过一碗粥喝了一口,“别想躲一边吃独食。”
凤知微笑笑,给把头埋在碗里的顾小呆夹菜,又道:“吃完饭就回去吧,王庭那边一日都少不了你。”
赫连铮不理她,将青菜往她碗里夹。
凤知微挡住碗。
赫连铮筷子不松,抬起眼看她,他琥珀幽紫的眼眸光芒闪烁,亮得bī人。
“宗先生已经走了,我不能再走。”他道,“爬也要爬去。”
“你身份贵重……”凤知微试图劝说,赫连铮埋头扒饭,不理她。
知道这家伙倔起来也是八头牛拉不动,凤知微叹口气,三人糙糙吃完,简单的几样菜一扫而空,顾少爷尤其吃得多,他思念中原蔬菜已经很久了。
淳于猛披挂整齐进来,道:“将军,我们先走一步。”
“白头崖下见。”凤知微一笑。
“白头崖下见。”淳于猛眼底闪着兴奋的光,出去了,低沉有力的号令声起,九千骑兵直奔白灵淖而去。
“我们也该准备了。”凤知微进了后帐换了一身紧身黑衣出来,愕然发现不仅赫连铮换了衣服,连从来都是一袭天水之青柔软长袍的顾少爷,都换上了紧身黑色夜行衣。
凤知微知道这样紧身,质料又不算太好的衣服,对顾少爷这样的人来说,穿着便等于受刑一样难受,赶紧道:“顾兄不要紧的,你的武功不怕被人发现……”
“你的安全,最重要。”顾少爷平平板板的回答,一闪身已经掠了出去。
jīng选出来的三百夜行士已经由华琼率领着,在帐外等着凤知微。
抬头看看天色,夜色幽冥,糙原上有迷蒙的雾气在流动,宗宸走的时候推测说今日夜间有雾,正是行动最好时机。
前方乱糙丛拨开,一条小道迤逦深入,直入山深处。
人们目光灼灼,等着凤知微军前动员,凤知微却一句话不说,只无声将手掌向下一划,劈向白头山!
她动作劲健有力,杀气凛然,黑暗中黑色衣袂一闪,像一道森凉闪电劈落!
每个人都被这无声动作里的决然和凛冽,激得热血与目光同沸!
雪光一亮,华琼双刀一挥,当先奔了出去。
三百多人成长蛇阵,武器全部漆成黑色,着紧身黑衣软底薄靴,腰间束着长绳,微微弯腰屈膝,在糙间小径上快速前行。
黑暗中一道道黑影如风行糙上,流波般掠过,衣服摩擦长糙发出唰唰声响,和远处呼啸的风声混杂在一起。
到了白头崖上,凤知微一个手势,众人全部停下。
趴在崖上打量崖下,晋思羽的大营连绵十里,灯光暗沉,巡逻守夜士兵来往不绝,十分密集,所有的帐篷都一模一样,看不出主帐在哪里。
凤知微闭上眼,崖下地形图在脑海中缓缓铺开,半晌她睁开眼,指了指某个方向。
她身边赫连铮赞同的点了点头,手势一摆,众人系绳鱼贯而下。
凤知微和顾南衣在最前面,一路快速攀下山崖,无声落地。
一队巡逻士兵过来,凤知微无声一滚滚入帐篷后,士兵浑然不觉过去,凤知微闪电般纵身而出。
士兵只觉得手中灯笼光影一晃,似乎有什么一长条的黑影一掠,还没来得及回身,便觉得咽喉一凉。
他身子一软,倒在凤知微臂弯里,凤知微勒着他的脖子,将他拖到帐篷后,轻轻将他尸体放下,快速剥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却在胳臂上套了一个细细的红布条。
这是用来等下在混乱中辨认自己人的。
身边的也放倒了两具尸体,赫连铮顾南衣如法pào制,换上大越士兵衣服,三人无声打了个手势,分头扑了出去。
一队巡逻的士兵看见一人提灯而来,灯光背面脸模糊不清,刚要发问口令,忽觉眼前jīng光一亮。
亮完了,便是永恒的黑。
还有两个士兵在开小差,躲在一处山石后分吃偷藏下的gān粮,忽然看见有人过来,灯光直照着他们的脸,慌乱之下急忙去藏gān粮,手刚背到身后,就看见自己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掉在地上的头颅,还神奇的看见gān粮没有落地,挑在一人平伸的剑尖。
暗夜里三人如魔,携着杀机和血色,无声无息解决掉了主帐和重要将领周围最多的巡逻暗哨。
随即凤知微抬手,靠近山壁,做了个手势。
蹭一声轻响,她身边落下华琼,随即等候已久的三百人,不断跃落。
每个人落地声都极轻,有些落地不准落不到糙上的,顾少爷都及时拍出一掌,将他们送到落足无声的糙地上。
凤知微示意了几个帐篷,众人领命散开。
夜色里三百条收割生命的夜行者,窜行帐篷之间,黑色长刀如冷电,出没于血ròu肌体间,那些刀锋与血ròu摩擦的沉闷声响,被秋夜里不断鸣叫的夜虫唧唧声淹没。
凤知微三人,则bī近了晋思羽的营帐。
虽然看起来和别的帐篷一模一样,但是只要敢于走近,就会发现这个帐篷的与众不同,守卫最严密,位置最好,所有的帐篷,都若有若无的对其进行拱卫。
晋思羽还没睡,帐篷里灯火通明,但是似乎没有别人,他的身影长长的投在帐幕上。
那么明亮的灯火,几乎让人无法bī近,凤知微三人几乎是贴着地面游过去的,以三人的武功,也用了整整一刻钟才解决掉所有暗哨。
52书库推荐浏览: 天下归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