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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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有赫连铮,就现在看来,知微视他如挚友,态度极近,唯因这样的近,反而分外坦然旷朗,半分旖旎心思也无。

  他看似离她最近,连大妃名分都是他的,其实却是最远。

  赫连铮是聪明人,他看得出,他自然也明白。

  知道,却依旧不争不抢不求,依旧将丹心捧上毫无怨尤,依旧笑得这么透彻开朗,赫连铮的心胸,连宗宸同为男子,都不禁钦服。

  因了这一份心cháo涌动,宗宸突然也有了说心里话的yù望。

  “我出身轩辕世家你是知道的。”宗宸微笑道,“早先大成那时候,轩辕、战、燕氏都曾各有一国你自然也明白。”

  赫连铮点头,“正是因此我不明白,按说你们该是仇人,大成不是将轩辕灭国了么?”

  “先轩辕末代皇帝是自主逊位。”宗宸道,“我们轩辕中兴之主承庆帝,虽然仅仅在位五年,但励jīng图治,英明卓绝,执政五年而轩辕国力大盛,但承庆大帝为人淡泊,并不执念于皇权霸业,他一心牵记,唯当年大宛女帝一人而已,承庆五年他驾崩于九华殿,临终留下铁训,子孙后代必得世代护佑女帝血脉,违者天诛地灭,对于后世皇权承续,他也多次谆谆留训,说他的皇位,原就来自于女帝的相助赠予,将来便是还了给她,也是天经地义,万不可因此妄动刀兵,更因此迁怒大成皇族血脉。”

  “大帝真是心胸广阔我辈男儿,但话虽如此,”赫连铮道,“这么多代过去,又真的被灭国,当真还能如铁训般执行?”

  “据说当年五洲五国的帝君,和大成皇后都颇有qíng分,都留下了子孙后代世代护佑守望的铁训,但是就是你说的,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老一辈有qíng分,子孙后辈可没有,在那种qíng形下还要守住那一纸铁训,确实不现实,所以战家后来出了乱子,燕家虽然没有与大成旧氏为敌,却也渐渐淡出不予理睬,只有我们轩辕氏,因为早年承庆大帝有宿疾,一脉传下来,体质都不太佳,因自觉天命不永,便xing格淡泊,对医术比对国事更有兴趣些,”宗宸一笑,“你看,当年不等大成来灭轩辕,轩辕末帝就自动退位了。”

  “原来如此,”赫连铮恳切的道,“得你守护,知微之幸。”

  “其实付出最多的不是轩辕氏。”宗宸笑一笑,有点歉意的样子,“轩辕氏个xing太淡泊了,六百年来并没有直接参与护持大成血脉的任务,只是一直对大成承诺,在最艰难最崩毁的时刻,会出面予以护持,所以当年……”

  他突然住了口,看看凤知微和顾南衣那个帐篷,眼神里浮现雾气一般的东西。

  赫连铮看在眼底,却没有多问,心知能让宗宸这样出身皇族的世家子弟忠心追随,只怕还不仅仅是这些原因,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可算解了疑惑也去了一丝不安,当即笑道:“好兄弟,以后一起喝酒。”

  “好。”宗宸笑答。

  赫连铮离开后,宗宸还没坐下翻上几页书,便听见帐篷外,沉凉而优雅的语声道:“宗先生在么?”

  宗宸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他帐门半掩,谁都看得清楚,赫连铮大步直入,他就非要帐外问一句,果然亲王殿下就是与众不同。

  “今儿我这里真热闹。”宗宸一笑,“殿下请。”

  宁弈掀帘进来,还是那清雅卓绝的样子,他不喜穿甲胄,大多时候轻衣缓带,有时候宗宸会恶意的想,他是不是存心要让人看起来觉得他和魏知更相配一点。

  他的眼光看过去,自然不太友好,好在涵养好,好歹伸手让了座。

  宁弈若无其事的坐了,开门见山,“此来打扰先生,实有一事相求。”

  “殿下就快富有四海,一介糙民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殿下求的。”宗宸一句话立即堵死。

  宁弈不动气,一笑,“我来求先生,给知微一份纯澈的快乐。”

  宗宸放下了一直在看的书。

  “殿下这话说得奇怪。”他眉宇间怒气淡淡,“知微不欢乐否?知微不乐,是我造成否?如果知微真的不乐,糙民觉得,殿下更应该好好审视下自己。”

  “我自然是要审视的。”宁弈淡淡道,“只是我没有先生的妙手,再多弥补,还不了清明心境。”

  “你这话什么意思?”宗宸眯起眼睛。

  “今年在京中,有次无事,读了皇史宬里珍藏的一本大成皇室秘本,其中提到了一件事。”宁弈手指轻轻叩着案面,“大成开国皇后,早年曾得轩辕承庆大帝之助,封闭了一部分记忆。”

  宗宸沉默了下去,半晌冷笑一声。

  “轩辕医术一脉相传,我想这封闭记忆之术,先生一定也有承继。”

  “那又如何?”

  宁弈不说话了,话说到这个地步,大家都是聪明人,已经无需再多说什么。

  很久以后宗宸冷冷道:“抱歉,此事事关重大,我无权替她决定。”

  “我不是为自己,不是为了逃避我欠她的债。”宁弈的声音里竟已带了恳求,“我曾说过,我在原地等她,等她横刀于路,随时予我一击,我不躲,也不逃,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从来塞北监军开始,我便开始犹豫……她太苦了,她被仇恨塞满心胸,占据了人生里所有欢欣喜悦,她因为这恨时刻bī着她自己,勉qiáng做着她以前并不欢喜的事,并且将一直qiáng迫着做下去,这太可怕。”

  “那也不过拜君所赐。”

  “还有一个原因,先生请仔细想清楚。”宁弈苦涩一笑,“我不是一个人,楚王沉浮关系了太多人的身家xing命,有时候我不想,我的属下会自动替我做,上次那事便是如此,为上位者,有时也身不由己,如今眼看她要重回朝廷,以她赫赫功勋,必将飞huáng腾达风生水起,如果她还揣着那一怀旧恨出现在朝堂和我针锋相对,我的属下又怎会允许她势力坐大?到时候还会出什么事?先生,你可以说我无力约束手下,也可以说我故意放纵,但是有些事,有些局,当真不是我说可以控制便能控制,我是人,不是神,庞大的楚王集团盘根错节,一点星火都可能贸然燎原,一旦事态脱离掌控,恨海铸成,到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宗宸抿着唇,唇线平直如一,神色虽然平静,但看得出来,他已经将宁弈的话听了进去。

  “我不想凤夫人的事发生第二次,”宁弈轻轻道,“正如你,也不想,是吗?”

  宗宸沉默着,虽然分属敌对,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宁弈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封闭掉关于凤夫人的那段仇恨记忆,对凤知微利大于弊。

  他本就是淡泊随意人,一心维持的也就是凤知微的xing命,皇权霸业,在他看来过眼云烟,当初要不是凤夫人一力坚持要把凤知微推上那条路,他早就带走凤家三口,随便哪里逍遥度日,那比现在的凤知微,要幸福得多。

  想起顾南衣一次次说,希望她忘记,一次次说,凤知微不快乐。

  宗宸沉吟着,一段对话,突然闪进脑海。

  “先生,你看,做个失忆的人,其实有很多方便。”

  “那说到底就是骗人,可惜骗得了一次骗不了第二次,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辈子。”

  “谁说不是呢?但相比于失忆,我更愿意选择xing忘记。”

  宗宸突然站了起来。

  宁弈抬头看着他,眼神中闪着希冀。

  “我答应你,封掉她那一部分记忆。”宗宸道,“先祖曾经说过,当年施展这术,曾令他痛彻心扉,如今但望这次我施展,不会令我同样疼痛。”

  “你我只愿她活得舒心些,又怎么会痛?”

  “殿下请随我来,小顾不在,她还没醒,正好施术。”宗宸面无表qíng的道,“我知道你也是个多疑xing子,不亲眼看着,断不能信,还怕自己做了第二个晋思羽。”

  “今日才发觉先生词锋竟也如此之利。”宁弈不以为忤,起身随他去了凤知微帐中。

  凤知微依旧在沉睡,这是宗宸的意思,凤知微深陷敌营两个多月,看似倍受宠爱享尽富贵,其实心力损耗极大,晋思羽无时无地的试探考验,令她连睡觉都睁着眼睛,要不是宗宸及时赶到,便是这样长期的耗也能耗死心力jiāo瘁的她。

  趁着心境放松,宗宸让她好好睡,睡眠最能修补人的内在损伤。

  宁弈坐在凤知微身边,轻轻的抚着她的发,宗宸准备着金针,突然道:“她失去的那段记忆,要如何弥补?我不可能封去她之前所有的记忆,关于凤夫人和凤皓,我该如何解释?”

  “事qíng还是那个事qíng,不然很多事无法解释,反而引她生疑,只是出事的原因……”宁弈没有说下去,半晌道,“金羽卫近期我又jiāo还了陛下。”

  “把她心中的凶手换成皇帝?那又有何区别?仇恨仍在。”

  “有区别。”宁弈淡淡道,“不是我,她便不会那么痛苦。”

  “殿下真是自信。”宗宸讥诮一笑。

  宁弈轻轻一叹,“先生,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怯懦也好,由得你,但你记住,我从未畏惧过她和我生死相搏,我只是不愿而已,我欠她的,我愿用我一切弥补,我想你也不愿她一生沉溺于自我折磨的仇恨,而错失人生里本该有的幸福。”

  “殿下就这么肯定,她需要的幸福,只有你能给?”

  “不。”良久之后,宁弈的回答让宗宸怔了怔。

  “我只是想让她有个坦然面对内心的机会。”宁弈淡淡道,“你们都知道此事内qíng,以后的日子,你们请看着,我若还有对不起她处,你们自然不会旁观,记忆可以封,自然也可以解,不是吗?”

  宗宸笑一声,道:“你知道就好。”

  他拿了针囊坐了过来,突然道,“提醒殿下一句,虽然你对自己自信,但是姑娘这个人,谁也不敢说能自信摆布她,人的记忆是有残留的,有些令人深恶痛绝的事,事qíng忘记了,深恶痛绝的感觉却依旧存在,以至于下次遇见,还会直觉的逃避或拒绝,将来姑娘就算封掉了这一段,但是否昔日qíng感就能如殿下想得那样,如愿以偿的回来,在下可不保证。”

  “那也无妨。”宁弈用手背探了探凤知微的温度,用近乎叹息的声音轻轻道,“那便从头开始,追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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