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_天下归元【完结+番外】(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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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泪无声。

  远处却突然传来悠悠箫声。

  凤知微怔了怔。

  第一瞬间她以为是宗宸,印象中他极擅chuī箫,但是因为常听,她也熟悉宗宸的箫声,他的箫声空灵浅淡,如浮云迤逦,有浩然高妙之气。这箫声虽技巧不逊于他,却清越深幽,温存和缓,曲调虽幽凉,然并无凄咽悲沉之意,反而隐隐有超拔阔大气象,令人听了,心中温软而开阔。

  箫是空灵乐器,很容易便奏凄伤之调,这箫声却特别。

  刑部大院占地广阔,这地牢又深入地下,箫声能传入,证明对方使用了内力,以内力chuī箫,时辰不会久,否则极易内伤。

  凤知微凝神在黑暗中静静听着,近乎珍惜的捕捉每一个曲调起伏,那曲子很陌生,不是朝廷市井间流传的那些,起调平平,微带游弋,让人想起试探犹豫徘徊那些yù近不敢yù退不能的微妙qíng绪。

  渐渐便沉缓厚重,一紧一沉一落一起间,突起轻灵愉悦之音,婉转悠长,光华大现,如云破月开,月下海cháo奔涌逐làng。

  凤知微听着那调子,唇角渐渐勾起笑意,此刻和chuī箫人心灵相通,心知这一刻那人必也沉浸于满心欢喜之中。

  然而那轻快灵动之音不过一瞬,突然一个转折,险险的便是一个裂音,听得凤知微心中一震,箫声突转高昂激越,银瓶乍破风雷滚滚,如电闪雷鸣于九天之上,光起、云生、火迸、星陨……天地间划裂巨大而难以弥补的鸿沟……

  凤知微茫然的睁大眼睛,眼角泪痕早已gān了,她此刻只一心等候着那箫声,想知道,下一个乐章,会是什么。

  箫声又起,微微低沉,带着点茫然而无奈之气,令人心中一紧,凤知微手指微微扣起,在自己的心跳里等着那箫声陷入永远的悲沉。

  然而那箫声却没有一直低沉下去,而是渐转温存,柔和细致如三chūn细雨,随风潜入润物无声,不惊声撼动,不qiáng势夺取,清浅而耐心,一遍遍徘徊迤逦,像微风游弋在苍茫宇宙里,无处可寻,却无处不在。

  那样若无若无的曲调里,凤知微突然觉得疲倦,听了这一场箫,像是听了一个人一生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临到头来繁华开谢,惟愿岁月静好。

  起伏的心海,如被月光照入,渐转宁静。

  她闭上眼,睡着了。

  梦中隐约,还有那箫音,那般幽幽的,不知疲倦的久久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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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的时候,凤知微睁开眼睛,觉得jīng神饱满gān劲十足,连目光都亮得可以杀人。

  两年来她虽然从不失眠,但非常多梦,噩梦缠身jīng神疲倦,也曾找宗宸开药吃过,效果不大,那是心病,她知道。

  昨夜暗牢夜听箫,不知怎的便契了心境,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梦也没做一个,这暗牢一夜,竟是两年来最好的一次睡眠。

  想起昨夜梦中似乎一直隐约听见箫声,凤知微心中暗暗感激,不知道那人chuī了多久,这种chuī法十分伤身,可不要内伤才好,想来有这功力和水准的,也多半是宗宸了,也不知从哪学的新曲调,凤知微准备等这事结束,亲自当面感谢他。

  华琼看她气色不错,笑嘻嘻道:“昨夜总听见箫声,可吵着你?”

  “你觉得吵?”凤知微愕然看她。

  “也没,挺好听的,不过没啥感觉。”华琼伸个懒腰起身。

  凤知微默然不语,心想果然什么调子chuī给什么人听,没有契合的心境,感触自然不同。

  昨夜她原本以为一定要出些事儿,没打算闭眼,不想风平làng静,甚至连自己都给chuī睡着了,也不知道在外面布置守卫的宗宸付了多大心力。

  吱呀一声,上头牢门开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子站在门口,高声道:“传礼部尚书魏知会审——”

  一听那句会审,华琼面有喜色,笑道:“好,会审!”

  三法司会审,最起码可以避免刑部一家在案卷供词上动手脚,想大刑bī供也不可能。

  一句会审简单,在这种qíng势下真正做到并不容易,凤知微又出了一会神,笑笑。

  yīn着脸的彭沛带着一群刑部主事下来,手一挥,衙役上前开了牢门,手里掂着一套普通锁链,对凤知微举了举,有点为难的道:“这是规矩,大人委屈则个。”

  凤知微一笑伸出手去,对面顾南衣突然冷哼了一声。

  他昨天一块石子便断了衙役手指,那衙役吓得一颤,赶紧在身上又摸了一副小些的锁链。

  顾南衣又哼了一声,低头在地上找啊找,大概是在找石子。

  衙役没奈何,最后摸出个大概是女用的细链子,苦着脸道:“大人,这是最轻的了……”

  凤知微对顾南衣笑笑,做了个“等我一起回家”的口型,很合作的让人戴上镣铐,彭沛等人一直远远站在台阶上,离正在用火烤核桃仁的华琼远远的,生怕一走近,这个疯女人抬手便会把火盆掀到他们身上。

  华琼对他们咧嘴笑笑,心想算你们聪明。

  凤知微被拥在一大群护卫中出去,华琼突然大声道:“彭沛,听说你女儿嫁了闽南利氏,刚生了个儿子?恭喜恭喜,听说你外孙生下来七斤八两?挺壮实?恭喜恭喜,听说你儿子刚补了兵部武选司司库?肥缺啊,恭喜恭喜!”

  被华琼三言两语报出家中大小事的彭沛,蓦地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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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法司会审大堂还是设在刑部,刑部主审,大理寺都察院会审,胡圣山、吴元铭两大学士、所有皇子,及天盛帝身边九仪殿大太监贾公公听审——相当豪华的阵容,上次类似阵容,还是开国时武国公谋逆案的时候。

  几位皇子一人一案,在大堂左侧一字排开,都在慢悠悠喝着茶,其中宁弈不住咳嗽,二皇子斜眼睨过去,笑道:“老六今儿是怎么了,昨天太辛苦?还是昨夜根本没睡?”

  “哪有二哥辛苦。”宁弈手握成拳,搁在唇侧低咳几声,声音略有些沙哑,“听说王府几位新纳的夫人,近日串门子串得勤,想是chūn闺寂寞?二哥向来龙jīng虎猛,怎么现在也做不成雨露均沾了?哈哈。”

  二皇子脸上的笑僵了僵——皇子们的王府里都有姬妾,有自己纳的,也有兄弟们送的,前者也罢了,后者大家心知肚明那是密探,二皇子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府中姬妾都清理过,宁弈送过来的都被想法子打发了,不想听宁弈的口气,敢qíng还没清理gān净,他后院里小妾们时常走走夫人路线,和属下女眷们有所来往,老六竟也知道!

  他盘算着回府要如何如何再大清理一次,也就忘记继续冷嘲热讽,打了个哈哈便糊弄过去。

  “人犯带到——”

  座上一堆翎顶辉煌的大员皇子眉毛都跳了跳,忍不住坐正了,只有宁弈还是斜斜半倚着,微皱着眉头,觉得这个称呼加在凤知微身上真是听得不顺耳。

  清脆细微的镣铐声响起,宁弈眉头又皱了皱,随即便见堂门前日光的光影里,缓缓走来布袍清素的少年。

  脱了官衣,只着家常白色布袍的少年,神态从容的走在一群铁甲卫士中,步伐不急不缓,神qíng似笑非笑,那模样,不像被押解的犯人来受审,倒像平日她作为朝廷大员被拥卫着上朝。

  众人摆出一脸木然,心中都在赞叹这小子气度不折,只有宁弈用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大到脸上的神qíng,小到手指的指甲,一瞬间都经过了详细的审阅,并得到了基本满意的结果。

  彭沛忍着一腔焦火,等凤知微一摇三摆的上堂来,惊堂木一拍,沉声道:“呔!堂下人犯,还不——”

  不等他说完,也不等四面大员愕然yù待阻止有点失态的彭沛,凤知微“啪”一声,非常顺溜的跪了。

  彭沛呆了一呆,本想给凤知微一个下马威,趁机羞rǔ一下,不想人家一点气节都没有,跪得那么主动自觉,倒似让他拳头打进了棉花里。

  “何方人——”

  “魏知,山南道柳州府长亭县落马村人氏,前成嘉隆十三年生,父魏景,母尹芙蓉。”凤知微把假履历背得滔滔不绝,“……长熙十三年青溟书院得陛下特简,历任朝华殿学士、右chūn坊右中允、青溟书院司业、《天盛志》编纂、礼部侍郎……”

  坐在一侧的九仪殿大太监贾公公笑道:“这魏大人,两年之内当了多少官儿呐。”

  众人立即都把含笑的目光看向他——贾公公虽是阉人,但却是自陛下登基便在身边服侍的老人儿,在那种杀人如糙的地方,历多少年宫阙浮沉而不倒,从来便不会是简单人物,今天他被派来听审,其实就是代帝亲临,谁也不敢轻忽。

  老贾是天盛帝身边人,一向口紧谨慎,轻易不对任何事表态,今儿这一句话,彭沛等人听了眼神都闪了闪——贾公公的意思,莫不是指这小子升得太快,不妥当?

  贾公公的意思,有可能就是陛下的意思。

  某些人兴奋了,某些人却皱起眉头,贾公公呵呵笑着挥挥手,道:“老奴失礼了,不该胡乱cha嘴,老奴什么都不懂,各位大人尽管审便是。”

  彭沛冷笑一声,等凤知微报完,厉声道:“魏知,还不将尔监守自盗,有负陛下爱重,偷窃chūn闱试题之罪,一一……”

  “罪臣魏知,收受江淮道人氏,青溟书院学生李长勇等人五千金贿赂,于长熙十五年三月初二夜,先借宴chūn酒楼饮宴之机,盗取尤、张、二位礼部侍郎随身钥匙,随即指使四品带刀御前行走顾南衣,夜入礼部,掳值夜官员礼部员外郎季江,将其绑缚于礼部后厨南墙下地窖,再潜入暗库密柜,盗窃长熙十五年chūn闱考题,由顾南衣将其转jiāo李长勇,后李长勇将考题携至北四胡同附近,意图将之售卖,被帝京府巡夜兵丁查获……”

  凤知微在一堂目瞪口呆的大员中越说越快,语气平平毫无音调起伏,背书似的,末了突然一停,抬头,一笑。

  “……以上,为刑部尚书彭沛,昨夜指使所属六品狱官桂见周,事先拟好,意图以严刑bī迫魏知所认之‘罪状’全文!”

  “你!”

  满堂耸动里彭沛拍案而起,“一派胡言!”

  “怎么胡言了?”凤知微抬眼斜睨他,“你动大刑bī我,你手下桂见周以万蛇噬咬之刑刑我——”

  “胡说!”

  “无耻!”

  “临堂诬陷,你找死!”彭沛冷笑,反正昨日刑未动成,死无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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