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也就完了,很简单的孩子纷争,那小皇帝揉着额头不住跳脚,连声嚷着要杀,所有侍卫却都看着摄政王。
凤知微笑吟吟也不说话,眼角瞟着那孩子,心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陛下。”摄政王看起来对孩子耐心很好,轻言细语的哄,“这是天盛使臣的女儿啊,是他国来使,您记得微臣给您说过的故事吗,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再说您是皇帝,怎么能和平头百姓计较,那多失我大国皇帝风范……”一边给他擦着脸一边道,“要不让小姑娘给你赔个不是……”
“休想!”顾知晓耳朵尖,立即大声回绝。
“没门!”顾少爷终于发表了个人意见——赔礼?要不是凤知微教育他,女儿老者和小孩不能揍,他早就打得那娇纵小孩满脸开花。
摄政王“呃”的一声,没想到使臣有个xing,使臣随员竟然更有个xing,西凉小皇帝却已经bào怒起来,唰的一蹦蹦上他膝头,大叫:“御林军,she!she!”
御林军虽然不敢立即执行皇帝命令,但是也不敢完全听而不闻,前排箭手齐刷刷一跪,人人张弓拉弦,满弓如月,吱吱嘎嘎的拉弦声响冲破这一刻寂静,四面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顾南衣将女儿淡定的抱到了自己背上,冷冷的看着那些箭手。
西凉小皇帝唇角露出一丝兴奋而得意的笑意。
摄政王却皱了眉,正要做一个手势,忽听一人道:“赔礼嘛,好办。”
说话的自然是凤知微,她好像没看见那些剑拔弩张的箭手,施施然上前来,行到西凉小皇帝面前,微微弯身打量着他。
她那姿势很有些奇怪,说行礼吧,不像,倒像是大人打量孩子的居高临下神qíng,摄政王眉头一皱,正要提醒使臣无礼,凤知微却已经一个好大的躬弯了下去,“天盛使臣魏知,见过西凉皇帝陛下。”
那孩子抬起头,迎上凤知微目光,只觉得那目光水汽幽幽,似含笑却又似yīn冷,突然生出点紧张,下意识往摄政王怀里缩了缩,又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有点畏缩的抬头看摄政王。
摄政王在他耳边悄悄道:“说使臣远来辛苦,免礼。”
那孩子还没来得及学舌,凤知微已经笑道:“陛下应该说。使臣远来辛苦,免礼。”
“使臣远来辛苦,免礼……”那孩子呆了呆,跟着说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再次扭头看摄政王,凤知微根本不给他询问的机会,笑道:“按说本不该今日在这场合陛见的,礼节粗疏之处,请陛下谅解,三日后陛见,再容我等从容礼拜——刚才那事,小女年幼无知,误伤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那孩子似懂非懂的听了,隐约听懂是在赔礼,嘴一撇,道:“她打我!我杀她!”
“她是打你了……”凤知微微笑凑近一步,“但是何必非要杀人解气呢?陛下身边本就没几个孩子,杀了多可惜?杀了有什么意思?您要真生气,我看还不如让她做您几天伴当,要打便打,要骂便骂,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不是更痛快?”
西凉小皇帝怔在那里,慢吞吞的理解着凤知微的意思,觉得这个提议听起来比杀人要好,这么凶的丫头,以前从来没见过,要是自己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多好玩!
摄政王听见这一句,怔了怔,万万没想到凤知微竟然是这么个提议,可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小孩子气xing虽然大,也不过一阵子的事,一刻钟前要死要活,一刻钟后喜笑颜开的多了是,先把眼前的紧张局面缓解,然后再相处相处,那一点小摩擦自然不算什么。
他了解小皇帝,也就是地位崇高的孩子惯有的娇纵,今天难得吃了这么大亏,孩子的犟xing子上来,硬要阻止反而不可收拾,毕竟皇帝的身份在那里,如今魏知自愿将养女送进宫暂且陪伴陛下,自然再好不过。
他心里还别有一层想法——他的寿辰还有半个月,八月的时候是皇帝诞辰,到时天盛使臣应该还会滞留,最起码天盛这批人要在这里呆一两个月,如今大越安王和长宁藩王都在,这个魏知留在这里,如果能自愿将养女送进宫暂住,等于jiāo了个把柄在他手里,何乐不为?至于那孩子xing子倔傲,小皇帝未必能占上风,他可不管。
“既然如此。”他笑道,“只是委屈令爱了,魏侯放心,令爱在宫中绝不会少了一根毫毛去,若有人敢动她一分,魏侯尽管找本王问罪。”
“有摄政王这句话便成了,能相伴陛下,是小女的福分,何来委屈?”凤知微笑笑,到了顾知晓身边,顾知晓盯着她,道:“你刚才说什么?”
“刚才生气不生气?”凤知微在她耳侧问。
“很生气。”顾知晓语气严肃,重重点头以表示程度严重。
“我给你个解气的办法。”凤知微悄悄道,“哪,你去陪那个小混账,先别发火,听我说完,我会安排人保护你,不用怕谁会欺负你,你可着劲欺负他就是,真是的,踩我家顾知晓,不想活了么?”
无良的姨娘无耻的教唆三岁孩子,三岁孩子听得两眼生光,也悄悄道:“我笼子可以带去不?”
“猴子不要带,笼子和你的猫头鹰小七可以带。”凤知微道,“笼子我和你一起改造的,你该知道哪些是杀手哪些只是吓人,你记住,吓人可以,杀手绝对不可以,你出事,会害了你爹,明白?”
“明白。”顾知晓立刻严肃的大力点头,“不会害爹爹。”
“不行。”这回说话的是顾南衣,“不能她一个人。”
凤知微踮起脚尖,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顾少爷皱皱眉,狐疑的看看凤知微,不说话了。
这边顾知晓听见她爹不能留下来,立即改了主意,“不去,要和爹一起。”
凤知微弯下身,也悄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顾知晓眨巴眨巴眼睛,居然也闭上嘴。
父女俩对望望,都在想凤知微给对方说了什么,怎么一下子这么好说话了,还没来得及通气,凤知微已经把顾知晓抱了过去,gān脆利落往皇帝身后的嬷嬷怀里一塞。
那嬷嬷便是先前抱着皇帝的那个,一直站在角落里,不错眼珠的看着顾知晓,此刻凤知微突然将顾知晓塞给她,她愣了一愣,久经历练的宫廷嬷嬷,一瞬间竟有点手足无措感觉,凤知微已经冲她笑了笑,又指指顾知晓,道:“拜托嬷嬷了。”
那嬷嬷手一伸,将有点别扭的顾知晓抱住,下意识点点头,凤知微已经带着使臣们向摄政王告辞,摄政王一路送出昌平宫外,到得门口,各自上了车马,辘辘车声里凤知微掀开车帘,果然看见大司马吕瑞的车子,和自己同路。
她隔帘对吕瑞笑了笑,道:“大司马,刚才殿上斗酒,您的酒量可真是让本侯大开眼界,看您那模样,怕是再斗酒诗百篇也不在话下,在下斗胆,可否请大司马再赐教一二?”
“有什么不成?”吕瑞的眼睛斜斜飞过来,如女子一般细致婉转,“前方不远,便是在下府邸,便请侯爷移步,再续前席?”
两人隔着各自马车车帘,呵呵一笑,一副有种继续的样子,随即放下帘子,一前一后,相跟着往大司马府而去。
下车入府,行到内三进,吕瑞的神qíng做派,已经和昌平宫中截然不同,一改懒散冷傲面貌,神色凝重急匆匆前行,四面不断有人出面施礼,再在他手势下无声退去,看得出吕府气度极为森严。
一直进了内书房,又进了内书房密室,吕瑞才施礼让座,深深一揖道:“魏侯,先前得罪了。”
凤知微回礼,笑道:“大司马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前倨者,不得已也。”吕瑞笑道,“后恭者,魏侯当受也。”
“哦?”凤知微一笑,“大司马为摄政王左膀右臂,西凉第一重臣,为何还需要这么谨小慎微,当堂做戏?在下又有何功劳,当得大司马一躬?”
“魏侯大概不愿信我。”吕瑞苦笑,“也是,我知道我的名声,不外乎jian臣之名,只是身外之名,倒也不必计较那么多,此事不提也罢,今日斗胆相邀魏侯来此,实在只为问一句话。”
“请讲。”
“据闻魏侯养女,当初是在南海境内一处码头无意中拾得?”吕瑞神qíng隐隐几分急切,“魏侯可否告知,令爱捡于何处?当时何等qíng状?可有什么随身印记?”
一直沉默坐在一边喝茶的顾南衣突然抬头,凤知微却只无所谓的笑笑,道:“大司马何有此问?”
吕瑞凝视她半晌,苦涩的点点头,道:“我不说个清楚,想来魏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我实言相告,既如此,我也不怕将我这西凉一场宫闱秘事,和魏侯全怕托出,想来以魏侯为人,定然不会宣之于第四人之口。”
凤知微笑眯眯答:“大司马看人自然是不会错的。”
吕瑞无可奈何的看了这个琉璃蛋儿一般滑溜的十八岁侯爷一眼,慢慢的喝了口茶,又将四面门窗重新检查了一遍,才坐了下来。
暗室内烛火幽幽,明灭颤抖,将那人皎若女子的容颜照得沉黯不定,而眼神闪烁,漾起细碎而怅然的光。
他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又似乎在平息内心起伏的qíng绪,半晌缓缓开口道:“事qíng要从我西凉圣武十七年年末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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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大司马府密室里灯火幽幽,三个人围坐听一段秘不外宣的西凉秘闻,天盛楚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楚王殿下入夜已深,犹自伏案批文。
来往小厮都蹑手蹑足,生怕惊扰了殿下思考国家大事。
殿下确实是在思考大事,不过不是国家的。
案头五瓣莲宫灯明亮,照着一个薄薄的加了七道火漆的锦囊,包裹得严严实实,单看这东西的密封程度和加紧程度,是个人都得以为那是关系国家兴衰的绝顶机密军国要务。
灯下宁弈单手支额,淡淡注视那锦囊,心想宁澄那东西越发混账了,就算和凤知微有关的事需要严加密封从专门渠道八百里加急,也不用上七道火漆吧?这要万一被哪国探子当成军国要件拼命抢去怎么办?
楚王殿下腹诽了半天,伸手掂了掂锦囊,顿时又皱了眉——这么重?不过是叫他将凤知微近况拣要紧的回报,他以为是写章回体小说?
心里直觉的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也起身,关好门窗,才坐回去打开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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