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他一直很疑惑,可是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一时不免回忆起,几年前的阿烟对自己是什么样的,在阿烟心里,自己又是什么样的。这么一回想,竟觉得心痛如刀绞。
阿烟这个人的xingqíng,他是明白的,眼睛里揉不下沙子,他怎么却偏偏要去犯她的忌讳呢?或者年少轻狂的自己,其实那个时候还没把这个小姑娘太过放在心上吧。
已经当了皇上的他,喉咙滚动了几下,想说点什么,不过终究没说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大太监探头探脑地,想过来又不敢,显见得是有话要说。
德顺帝抬了抬手:“说吧。”
大太监忙低着头小跑步过来,也没敢看地上跪着的阿烟,只小声地回禀道:
“皇上,外面有齐王,骁勇将军,还有几位朝中重臣,都过来等着拜见皇上呢。”
德顺帝听到这个,细眸动了下,看向地上跪着的阿烟。
他自然是明白,这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萧正峰知道自己扣下了阿烟,所以过来bī着想要人了。要不然这个时节,怎么可能跑到皇后寝殿外面求见呢。
“萧正峰,对你好吧?”
他知道这夫妻二人恩爱和睦,可是依然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阿烟低声道:“他待我极好。”
德顺帝点头,唇边浮现一抹笑,那笑有几分苦涩,也有几分无奈。
“你走吧。”
阿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起头再看了一眼德顺帝。
这句话的语气实在是和上辈子那句话太像了。
岁月如流水,一生又一世,轮回百转,她将这一生重复了第二次。不同的心xing造就了如今不同的境遇,也微妙地改变了她和德顺帝之间的纠葛,可是这一世依旧是这么淡而无奈的一句话来为他们的关系做最后的注解。
是不是这次分离后,她再也看不到这个人了。
阿烟深吸了一口气,谢恩,起身,转首,迈步,缓缓离开。
走出这一个抄手游廊,走出这一片汉白玉石铺就的小路,她便将这一世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彻底走尽。
阿烟走得很慢,一步步,厚实的羊皮靴踩在汉白玉石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
走到了游廊尽头,只要一拐角,便会和那个人彻底诀别的阿烟,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几乎是不经思索地,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那难以言喻的滋味,就此回首。
回首看过去时,那个人依然站在那里,黑发在玉冠下轻扬,huáng袍在那清丽的白玉石中富丽堂皇。
坐拥天下享尽富贵的那个帝王,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寂寥的味道。
她的眼中忽然有些湿意,她仰起脸,压抑下喉头的哽咽。
上辈子的她没有回头,并不知道留在自己身后的是怎么样一个寂寞的身影。
她咬咬牙,望着长廊尽头的那个他,终于忍不住道:
“皇上,请保重身子。今生今世,请永远不要踏入名中带宜的地方。”
说完这个,她一狠心,就此快步离去。
上一辈子,他是死在一个叫宜门的地方。
她没办法帮他,因为她的夫婿和这个男人几乎是生死不两立。这个男人容不下她的夫婿,她的夫婿也不会服膺于这个男人。
可是终究是不忍心,终究是心软,说出这个似是而非的话。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今生和前世已经相差太多了。
只是寻求一个心里的自我安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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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后的宫中走出来的时候,萧正峰早已经候在那里。见她出来后,眸中带红,神色寂寥,顿时脸色发青,也不顾多少人在看着呢,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他用的力气很大,几乎箍疼了她。
听着那粗重的气息在耳边萦绕,她知道这男人担心自己,忙低声道:
“我真得没事,只是和皇后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萧正峰到底不是寻常人,当着这许多人面,深吸口气,压抑下心中诸般qíng绪,点头,沉声道:
“没事就好,走,我们回家。”?
☆、第 245 章
? 马车里的阿烟,无声地靠在软枕上坐着,侧首打量着一旁的男人。
车窗帘子放下来了,有些暗,他整张脸都在yīn影之中。
他看起来竟然十分的平静。
不过阿烟知道,那平静的水面下,是滔天的怒火和冷沉的狠厉。
这个男人平日里对自己有多少珍惜,此时便对德顺帝有多么的咬牙切齿。
她试探着张开了唇,想说点什么。
萧正峰的眼神却骤然she过来。
那是犹如láng一般的冰冷,仿佛万年寒冰覆盖,yīn暗森凉。而就在那双瞳孔的最深处,有一道冰蓝色的jīng光爆she而出,森寒嗜血,让人一望之下不免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阿烟的唇竟qíng不自禁地抖了下。
她见过这个男人眼中泛蓝的,那都是爱自己爱到qíng深时,眸中炙热,才会有蓝色闪现。不过那时候的蓝色没有现在这么的清晰犀利,只是一点淡淡的颜色。
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小时候的事儿,忽然有些怕了,忙伸出胳膊来,哆嗦着去搂他抱他哄他。
她颤抖着开口,声音竟然带着哭腔:“夫君,你不要这样,别这样。”
她语声破碎,一时不知道如何说起,又该如何去安抚他。
萧正峰看着这犹如风中落叶一般的女人,知道自己吓到她了。她是养在深闺里的女人,哪里见过自己生气的样子。萧正峰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可怕。
他咬了咬牙,抬手搂住她,勉qiáng蹦出几个字:“别怕。”
他没有生她气的意思,如果要生气,也只能生自己的气,没有能力好好保护她。如果不是祖母和大伯母知道qíng形不对,赶紧出了宫派人通风报信,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事qíng呢。
阿烟反抱住他,抱住他的头,拼命地抱住,揽进自己怀里:
“正峰,你听我说,今天皇上只是问了我几句话,他连我的头发丝都没碰一下。真得没有什么的,你这样我害怕。”
眼睛的颜色怎么会变呢,他小时候就是蓝色的啊,会不会有一天也会重新变成蓝色?
如果那样的话,他几乎是将失去他现有的一切。
大昭国是容不下一个流淌有西越血液的将军的。
她知道这个男人付出了太多,不希望有一天他骤然失去所有。
而萧正峰显然是不明白阿烟害怕的真正原因,他只以为自己吓到了她,于是他紧紧拥着她哄,压抑下胸中的滔天怒气,咬牙道:
“阿烟,我知道没有,我也信你。再说了,便是有,那又如何。我知道你对我没有二心,也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儿。假如真发生了什么,也是别人bī你的,并不是你的错。我不是那种视女人清白犹如xing命的狭隘之徒。”
阿烟这个时候却忽然想起自己最后对德顺帝说过的话,她一下子便揪心的疼,心里好害怕,害怕自己的一时冲动和心软会害了萧正峰。
她忽然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萧正峰见此也是惊到了,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慌忙去摸她的脸颊。
她倒是对自己狠,力道并不轻,半张脸瞬间泛红了。
萧正峰又心疼又不解,低头去亲那泛红的脸颊,粗粝的拇指扣在她细嫩的耳边,两只大手捧着她这已经挂满泪珠的脸,满心的怜惜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烟在萧正峰的疼惜下,再也克制不住,忽然就放声大哭。
,她还没这么哭过,嚎啕大哭,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优雅。
“对不起,夫君,我认识他好多年,他小时候其实对我很好……”
“我真得不想让他死,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其实这个人也许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当父亲姐姐和弟弟,还有萧正峰糯糯全都摆放在自己面前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那个人。
可是正因为他被自己放弃得如此gān脆利索毫不犹豫,如今想来,才会越发的痛。
两辈子了,这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对不起自己过。
他对自己甚至可以称得上好的。
有些人,可以让你殚jīng竭虑算尽天机只为了能让他拥有一切,有些人,值得你用一生去陪伴,可是有些人,也许最后自己只能给与一场痛哭,几滴眼泪。
她睁着泪眼看萧正峰,啜泣不已:“我爱你,没有爱他。”
萧正峰点头,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阿烟摇头:“不不,你不明白,你一定会误会我的,以为我多么在乎他。”
萧正峰忙摇头:“烟儿,没有,我没有误会。”
阿烟却更加哭起来:“你一定以为我朝三暮四,一定以为我脚踏两条船!”
萧正峰眼眸中的蓝光已经尽然逝去,他无可奈何地抱着阿烟,想哄,却无从下手,她哭啊哭得,哭得好生伤心,他心疼死了。
这辈子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惹了天大的麻烦,自己也舍不得看她掉一滴眼泪。
于是无可奈何的他,霸道地箍住她的后脑,迫使她靠近了自己。
当唇对上唇,将一切的啜泣都淹没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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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个人回到房中的时候,显然一切qíng绪失控都已经消失,两个人都十分的平静。
阿烟坐在榻边,萧正峰挨着她坐。
“烟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正峰认为有必要心平气和地讨论下这个事儿。
阿烟哭也哭过了,悔也悔过了,闹也闹过了,也被这男人那啥过了,此时浑身无力,心静如水。
她如实地讲了自己在宫中的经历,讲到最后,终于向萧正峰坦诚道:
“他这个皇帝当不了多久的,也就一年。”
其实如今掐指一算,过了这个年,他把年号定位永昌,于是这一年就叫永昌元年。他就是在永昌元年的秋天死去的,不过是七八个月的时间吧。
萧正峰眸中jīng光微动,凝视着阿烟,不动声色地问道:“嗯,然后呢?”
阿烟吸了吸鼻子,心灰意懒地道:
“接下来应该是哪个当皇帝,你心里应该知道的。至于他,应该是死在宜山,所以我最后没忍住,提醒了他,希望他不要去带'宜'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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