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她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了吧。
他对着她离去的背影举杯,苍白的唇无声开阖,似乎说了些什么,却没有任何人听见。
他仰头饮尽杯中美酒,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唤出一声:“莫寒……”几乎是在他出声的同时,莫寒突然回头,听见他唤她,更是满脸惊喜。
“你终于肯理我了?”她抬起手肘十分不雅地蹭开鬓边乱七八糟的湿发。
笑得像个傻丫头,“虽然早就习惯了你的刁毒,但这么冷言冷语地不理睬,我还真是有点受不了呢!”她吸了吸鼻子,顶着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睛,虽是一脸委屈,但却用尽全力地在笑,整个脸都快皱成一团。
“你——你搂着我gān嘛呀,我浑身湿漉漉的,会把你弄脏的!你……”“咱们去苏州吧,那是我的家乡……”他只是轻轻地圈住她,不再用力,也不松手,时间仿佛停在此刻,他静静地诉说,诉说着多年来不曾吐露的过往时光,诉说着另一个他,另一段美好却已然失去的生活。
“可以携手在幽深的雨巷中漫步,驻足在九曲石桥之上,看丝带一般蜿蜒而去的流水,杨柳依依的岸边,你可学那周公,享受垂钓之乐。
等到栀子花白了,青梅huáng了,便是烟雨江南了,可撑一把油纸伞,走在斜风细雨之中,还有路边不起眼的蚕豆花,黑白分明,形状像一只小小的耳朵,等蚕豆熟了,用芥菜来炒是最好不过……”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喉咙,祁洗玉半晌无话,莫寒一时间着了急,赶忙想挣开他的怀抱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却被祁洗玉抓住手臂,把身子固定在原处。
“别动,不许回头!”好不容易,窜上喉头的一股腥甜才被压下,他这才勉qiáng开口,口中诉说的,却仍是遥远江南的美好时光。
“还有漫山遍野的青糙,新鲜得像是能掐出水来,你去了便知为何谢公能说出‘池塘生chūn糙,园柳变鸣禽’这般诗句……小时候,父亲常常会带着我和母亲一起去后山放风筝……奶娘做的松糕最是诱人,你若有机会去,便帮我寻一寻吧,也让你解解馋……呃……”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在她颈间,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惧感,她甚至不敢回头,她害怕,害怕那是她最难以承受的结局。
“还有……还有木格子花窗和午睡时在屋外叫嚷的知了……夏天……随处都是雪白的茉莉,我家……唔……我家前院也曾种过六月雪,到了六月,六月雪便同茉莉一齐开,一片……一片莹白……好美……”“别……我求你,别说了……我求你……”他将头枕在莫寒肩上,嘴角溢出的血顺着他们相互依靠的姿势,在莫寒的颈间潺潺流动,一点点流过脖颈,再一点点侵染了白色的衣领,在侵过水的衣裳上开出一朵嫣红的牡丹,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水墨丹青,令那一朵娇艳的花儿,红得触目惊心,好似从无间地狱升起的灼灼燃烧着的火焰,炙烤着她单薄的背脊,拉扯着她脆弱的意志。
“还有茶馆里,穿着灰色土布衣裳的说书人,没完没了的一个又一个故事……家乡简陋的木桥头不知拆了没有……对了,我怎么嫩忘了从少女粉颊上溢出来的桃花……美得让人心醉……莫寒,你若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去苏州看看,看看青衣巷老石墩下的旧屋还在不在,现在又是谁在居住……咳咳……”随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一团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像是沸腾的开水,将人的心烫出一块巨大的伤疤。
倚靠在肩上的力量越来越大,直至再也承受不住,两人都倒在了地毯上。
看着祁洗玉满脸鲜血,莫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想尖叫,想高呼,却像被人卡住了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如白玉般无暇的肌肤渐渐失去血色,看着他美如谪仙般的双瞳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的光彩,还有被血液染红的苍白唇瓣,一切的一切,都渐渐流逝,想抓不住的流沙。
原来世上还有那么多,那么多无法掌控无法抗拒的事qíng。
她艰难地托起祁洗玉的头,小心翼翼地晃动他的肩膀,“祁……你醒醒……你醒醒啊……”祁洗玉的眼皮稍稍动了动,之后便再无声响。
莫寒终于找回了理智,她对着门外大喊道:“弥月——弥月——快去找御医,不,你回宫里找御医,让祁府里的下人去就近寻个大夫,要快,快点啊……”“祁……你醒醒啊,弥月去叫大夫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大夫一定能只好你的,一定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好不好……别丢下我,我不要,不要一个人活着……”
“莫寒……”祁洗玉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着双瞳,痴痴看着她。
“傻丫头……”他竟勾起唇角笑了出来,若出水芙蓉般清新,是他从未有过的笑容。
“别哭了,很丑……”“嗯……”莫寒拼命点头,下巴都磕到了锁骨窝。
“我不哭,我不哭,你也不许死,绝对不许……”他费力地抬起手,抹gān净莫寒侧脸的血迹。
“莫寒,试着走自己的路吧,过自己的生活,别太委屈自己了。
这深宫始终不适合你……答应我,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嫉妒罢了,嫉妒韩楚风的少年得志,嫉妒他的显赫的家世,嫉妒……嫉妒他清白的人生……如此,我便要毁了他,让他死无全尸,让他的家人也尝尝生离死别之苦……其实,我不叫祁洗玉,我只是姓祁,字书逸,单名一个延字,苏州青衣巷老石墩下的旧屋是我的家……父亲、母亲、还有奶娘、小墩子……还记得你给我的那首诗么?我已将曲子谱好,留在书案上……试看chūn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chūn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呵呵……多美的诗啊……可惜,我配不上……”“不会的,你不要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弥月已经去找御医了,很快就会回来的,要回家乡,我们一起回啊,我不认识路,一个人去苏州会走丢的……”她一个劲地摇头,摇得眼中的泪珠一颗一颗统统坠落在祁洗玉脸上,化淡了猩红的血。
“不会来了,今夜,再不会有任何人来……”祁洗玉忽而莞尔一笑。
“说起来,真是不放心你呢……莫寒,那碗孟婆汤我是决计不会喝的,你……那么粗心大意,万一到时走错了地方怎么办?下一世,我便找不到你了……”直到窗外雨停,一切静谧无声,直到晚风chuīgān了她湿漉漉的衣衫,直到滚烫的鲜血结成了痂,直到他的身体在她怀里一点点变得僵直,直到生命的温度完全流失。
剩下的是彻骨的寒冷,在夏末的深夜里,她冷得瑟瑟发抖,她把自己塞进他怀里,依偎着取暖,却得来更加痛彻的冷,将血液冻结,将骨头冻碎,将眼泪凝结成琉璃碎片。
“你醒醒啊……不要睡了,再睡我就去把院里的六月雪拔光,气死你……”
“喂……醒来啦,好冷哦,再这么睡下去,明天肯定要感冒的……”
“……”如果她也能一睡不醒,那该有多好。
不必面对明日火红的朝霞与晚霞,不必对着无月的天空发呆,不必守着庭前花开花落,不必看着一天天日升日落……原来你我都只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原来真的,谁也救不了谁。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便是有一个人消失了,但一切仿佛都不曾变过,时光静静流淌,不论你愿意或不愿意,终将会把深入骨髓的记忆带走。
有时候甚至要问,他,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黎明破晓,祁府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来,没有人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传说人死先到鬼门关,途经huáng泉路,便来到忘川河边,忘川河水呈血huáng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波涛翻滚。
河上有座奈何桥,桥分三层,生时行善事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行恶的人就走下层。
走下层的人就会被鬼魂拦住,拖入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
奈何桥上有孟婆,要过奈何桥,就要喝孟汤,不喝孟婆汤,就过不得奈何桥,过不得奈何桥,就不得投生转世。
孟婆汤又称忘qíng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
一生爱恨qíng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这碗孟婆汤遗忘得gāngān净净。
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
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你可以不喝孟婆汤,那便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
千年之中,你或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
千年之中,你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又盼他不喝孟婆汤,又怕他受不得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
每个人都要走上奈何桥,孟婆都要问你是否喝碗孟婆汤。
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
可是,谁又真的能承受那千年的等待?墙角青苔总是绿得太快回忆慢慢慢慢爬起来煮一杯热咖啡喝一些固执的以为我们一直到最后才学会哭泣时候谁安慰而成长让人觉得累却已没有办法后退转眼之间已经长大梦与现实的落差我们还有什么剩下回家吧声音沙哑只是想找人说说话所以呀别让牵挂变成一种孤单害怕转眼之间已经长大开始跟理想磨擦我们好笑的在挣扎雨在下家乡竹篱笆南下的风轻轻刮告别了繁华将行李卸下我们回家~————《家》---------------------------虽然这几天有收到批评但Grain的夸奖让兜兜看开了很多人生就是这样,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喜欢你我还是老老实实写文吧这章深夜写的,好压抑
破碎
“为什么!”“哐啷”一声,又一个白地黑花高脚瓶被摔得粉碎。
“你倒是说话啊,你说啊你!”紫檀殿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低着头,被屋内浓重的火药味吓得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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