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紫玉脸色骤变,大义凛然地高声叱责道:“难道长公主殿下如此不识大体,不能体谅皇上的苦楚,为天下苍生黎民百信着想么?”“哼……”她嘲讽一笑,继而说道,“莫寒天生就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说起来,皇后娘娘这般识得大体,不如就由皇后替我嫁过去吧,岂不两全其美?”“哼!看来本宫这趟是白来了!”紫玉愤怒地拂袖而去,却在门槛处顿了下来,她听见屋内的人,有些凄然地说道:“皇后娘娘大可放心,皇上……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这一次,她不再替他说出难以启齿的话。
这一次,她要听他亲自告诉她,他的决定。
紫玉走后,弥月第一个哭倒在地,悲泣道:“老天爷为何如此不公……要如此……如此对您……”昕兰、素jú等一gān宫女也都抽噎了起来,玉华殿内一片哀戚之声。
只是她,面无表qíng地看着明灭不定的烛火,心底尽是麻木。
老天爷已经对她很好了,不但令她拥有第二次生命,还挽救了她的家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世界,被命运戏耍的人还占少数么?命运真他妈好玩,因为命运老他妈玩我。
有人说过,树最坚硬的地方是结疤的伤口。
人也如是。
伤口虽然愈合,也许无法平复,可却是我们最坚qiáng的地方。
夸父不再永远朝着西方奔去,因为太阳从不曾下落,他一直在那里,只是我们再不同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
-------------------------------------------------八月未央的江南,沉淀着单薄的思念。
归去的马车慢慢摇,她怀中抱着青瓷骨灰坛,挑开窗帘,看路边已近暮年的杨柳一点点远去,萧瑟的风景一步步接近,汴梁,便也越来越近了吧。
指尖摩梭着骨灰坛上简单细致的花纹,宛然一笑。
“祁,可以叫你书逸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哦……回家了,这几天和开心吧……看我多好,临走前还带你回家一趟,不过,苏州真的好美……这样才能生得出你这样的美人吧……说起来,到了汴梁之后,我就要出嫁了呢,你不是一直说没人会要我的嘛,你看我这不嫁出去了么?而且,那么快……”
“不记得是谁说过,走着走着花就开了。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qíng,一地泛着光的绿,摸一下才好,似乎山长水远别来已久。
当然还有花,所有的颜色都开得猛,开得嫩,艳艳的,开得放肆,一树一树地炸开,一簇一簇地迸发,简直有‘须作一生拼,尽君今日欢’的意思。”
“书逸,你家门前古旧的石板路真是可爱,有时恰逢前夜有雨,那些石板gān净又错落,仿佛能看见你的影子,看得呆了,能听见那时你的足音,长衫曳地,衣香鬓影,或许还有马车粼粼。
小巷的高檐下,常常可以看见撑着油纸伞的姑娘走过,青衣巷,老石墩下的旧屋还在,奶娘和小墩子住在里面,我去给伯父伯母上过香了,对不起,怕奶娘伤心,没有把你带去,奶娘好亲切,做了好吃的松糕给我,还不住的说你小时候的事qíng……墨墙和青苔都还在,有时无奈地看着光影在墨墙上渐行渐远,会想起你小时候在墙角捉蛐蛐的模样……偶尔听见吱呀一声,是对面丁香一样的姑娘……你认识她么?”“微雨的huáng昏,我去了离你家不远的简陋茶楼,泡一杯雨前龙井,找一个窗口位置,打法走小二,水汽氤氲袭人,手中茶香酽酽,虽然不爱龙井,但听着雨打竹叶的悉悉索索,也是一件乐事……或有被隔壁书馆里的那一声惊堂,弦起处,依依呀呀,是说书人惯有的音调……”
“唉……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呢,想同你一起,沏一壶茶,靠窗而坐,即使什么都不说,让我看着你也是好的啊……以后的路,很长……不要催我,我只能慢慢爬,慢慢走,突然有点害怕了呢……”佛说,世间千年,换不到我飞跃莲花的一瞬。
忘川苦水中千年的等候,只换你回眸时淡然一笑。
朦胧中仿佛又看到那个衣袂正新的翩翩少年,穿梭在江南雨巷中,清清朗朗,面若荻花。
归去
眼前是熟悉的汴梁城,莫寒突然想下车看看,兴许还可以去到丰乐楼喝上一杯,尝尝丰乐楼做得极好的水晶蹄髈。
进门小二就殷qíng上迎,丰乐楼来得多了,老板和小二都是莫寒的熟识。
小二一边为她引路,一遍回头讨好地笑道:“姑娘今日来得真是巧,刚开了陈年女儿红,沈大人已经在楼上等着了!”
“沈乔生?沈大人一个人么?”莫寒微微有些吃惊,继续提步上前。
小二将她引到雅座,推门让了让,“姑娘请。”莫寒点头致谢,进门却见沈乔生靠窗而坐,独自一人守着空空如也的饭桌,眼神空泛。
“表哥……”莫寒试探地喊了一声,沈乔生却猛地一震,抬眼吃惊地望着她。
“你不是去苏州了么?”沈乔生有些尴尬地品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问道。
莫寒在他对面落座,吩咐小二加碗筷,又点了些丰乐楼的招牌菜。
“今天到的汴梁。
突然想来丰乐楼大吃一顿,也许……过后便再无机会了吧……”“对不起……父亲他……”“哎哟,哪来那么多对不起的,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今天就请我大吃一顿吧!可不许再拦着我喝酒了!”狠狠堵住心底的苦涩,她努力地笑,若新chūn的花一般灿烂。
沈乔生一时漠然,闷闷应了声“好”,便低头品茶,再不敢看对面笑得那般令人心痛的脸,生怕再多一眼,便要落下今生的第一滴泪。
相顾无言,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莫寒也不复以往的好胃口,只是慢慢吃,细细嚼,一点点品尝,一丝丝回味……更像是在回想过去的美好时光,有她,有沈乔生,有韩楚风,有柳锡洀,有陈诠,还有祁洗玉……“听说你也快成婚了?”吞掉口中鲜嫩的虾仁,莫寒脸上挂满好奇地问道。
自始至终沈乔生都没有动过筷子,此刻更是眉头紧锁,他将眼光挪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半晌才开口回道:“身为家中长子,至今尚无子嗣,愧对列祖列宗。”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莫寒竟笑了出来,打趣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能嫁给表哥,你可是咱大齐的一大才子啊,青年才俊,少年成名……啧啧……我要是她,睡觉都要笑醒!”
“是谁都不重要了……”沈乔生举箸为莫寒添菜,“人生匆匆数十载,弹指而去,今生我已辜负一人,便再不会去沾染那红尘俗世。
过往种种,是我罪孽深重,自作自受,今生今世决计不再害人,便如此终了残生吧……”“咳……咳……”不用说得那么严重吧,害她一不小心就被噎住了。
“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来,喝口水……”沈乔生连忙倒水,轻拍着莫寒的背,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的日子,照顾她,责备她,时时注意着她,平淡如水的日子也可以过得刻骨铭心。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莫寒扶着胸口,埋怨地看着沈乔生。
“都是你,好好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gān嘛,差点没噎死我!”“是,都是我的错。
你吃快了是我的错,你噎住了也是我的错,回你的话也是我的错……”说着说着竟自己笑出声来。
“就是就是,没事gān嘛要说得那么严重嘛……你还年轻,有很多事qíng还没经历过!”
“是啊,你老了。”--------------------------回到宫中已是半晚时分,暮色渲染了落寞的宫墙,夕阳透过稀疏的树丛在红墙的转角处投下斑驳的影。
来来去去皆是一片静默。
带着从苏州淘回来的一车东西,莫寒在玉华殿外便兴奋的叫嚷,“弥月,昕兰……我回来了,快点,快出来看看我都给你们带什么了……”甫跳一进门却瞥见坐在角落中品茗的熟悉身影,不由得一顿,迟疑着不知要如何开口。
自从传出和亲的消息,她再没有见过他,连她请求在和亲之前去到苏州一趟都是通过紫玉,但今天,他终于肯见她了么?杯盖与杯沿接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从夕阳的暗影里走出,抖了抖身上的明huáng色长袍,蹙眉看着愣在原地的人。
“吃过晚膳了?”“嗯,哦,回皇上,吃过了。”莫寒屈膝行礼,再不看他。
袭远有些不悦,上前抬手yù扶,“你……你大可不必如此……”“虽然是嫡亲姐弟,但在宫里还是谨守礼仪的好。”莫寒向后退一步,避开袭远的手,缓缓站直了身子。
袭远尴尬地收回手,踱到桌边,指节一下接一下敲击着红木桌面,仿佛以此缓解起伏不定的心绪。
“你放心,终有一天,朕会接你回来。”“无所谓了。”莫寒错身进了屋子,为自己倒了杯茶,用淡而又淡的语气说道,“何必呢?你我都明白,在这个莫名的时空,我只是个过客,对我而言,处处都只是借宿,没有归宿,终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
你又何必为此执着?”等到澹台莫寒的命数完结,她便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时空,那个世界,也许冷漠,也许物yù横流,也许匆匆忙忙,但那是属于自己的地方,那是熟悉的家乡。
在这里,锦衣玉食,山珍海味,无论多么好都不如那里钢筋水泥铸就的家,是家而不是房子,家里有父亲,有弟弟,有迷恋的电脑,有好吃的家常菜,有可以打给好朋友的电话,还有最最舒服的大chuáng。
失去的才是最美好的,难怪人说落叶归根,无论这里如何如何好,但都比不上家人一个温暖的笑容吧。
“朕不管你是谁,只要朕认定了你,便是你了,再不要同朕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朕绝不允许那样的事qíng发生,绝对不让你离朕而去!”袭远说得坚定非常,但莫寒却只是一脸戏nüè的笑容。
“可是,我就要离开了,去漠北塞外,而且,这不是皇上你的安排么?”“朕——朕对你有愧,但,朕可向天起誓,朕有生之年必会将你接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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