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_兜兜麽【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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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牧云挪啊挪,慢慢挪到顾南风身边,靠着她哀声叹气仿佛末日来临。她对张岁寒小郡主更是好奇,目光逡巡,最终落在全场最闪亮的唯一的小女孩身上。那是怎样一棵华丽的圣诞树啊——同李慕差不多身形的小胖妞,墩墩地坐在对面,大红的短衫子,大红的襦裙,叮叮当当一圈一圈环佩围绕着完全看不出形状的勉qiáng能算是腰的中间部位上,稍稍动一下仿佛都要乒乒乓乓一顿乱响。小女孩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轮廓,一层厚厚的铅粉将脸蛋涂得似墙皮,啜一下仿佛能啜出一个深dòng,眉是小山眉,嘴是殷桃嘴,只是太夸张,同日本艺jì妆一般无二。

  脑袋上不知是梳的飞天髻还是九凤展翅髻,一根两根三根……十个指头数不过来的金钗簪花,活像从天灵盖上长出一株风华绝代的圣诞树。

  顾南风吞了吞口水,回头怜悯地望向面如重枣胜关公的程牧云,唉……这孩子真够可怜的。

  “就是一只母猴子。”大概是亦是到自己也曾经被骂成泼猴,他突然转口,恨恨道,“白皮大母猪!”

  她也不知该回答什么,只gān巴巴小声说:“也许……也许人家有心灵美呢?毕竟……人无貌相,水无斗量。”听着连她自己都觉得假,更何况当事人,“哎,你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两个人正在一旁角落嘀嘀咕咕,大长公主便领着张岁寒,笑指二人,“岁寒许久未曾见过云儿了吧,这孩子可是时时念着郡主呢。快快坐一道好好说会子话,可别因当着长辈就拘束了。”

  程牧云慷慨赴死,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接近张郡主。可是大长公主并不打算放过正暗自庆幸的顾南风,招招手同张郡主介绍说:“这是顾侍郎家的,陪着陛下读书,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长得也端正,你定会喜欢。”

  程牧云回过头来朝她咧嘴笑,白森森的牙露了十六颗,用口型说,好兄弟!

  顾南风上前去,恭恭敬敬老老实实行礼,“微臣顾南风,见过大长公主,郡主殿下。”

  张岁寒扫了她一眼,撇撇嘴说:“长得真jīng巧。”

  jīng巧……好特别的形容词。

  又对程牧云道:“听说你对本郡主日思夜想相思成病?也不是本郡主不肯给你机会,只是荣王府每日来说亲的人都要排出朱雀大街,像你这样的矮冬瓜,长个两尺再看。”

  “我————”

  “云儿!”大长公主一个眼刀扫过来,程牧云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硬生生咽回肚子里。而他娘亲仿佛后妈一样,捂着嘴嘲笑自己儿子。

  张郡主有感而发,“唉……生得太过美貌总会惹出些烦心事。”

  额……她不禁,看了又看。透过层层迷雾般厚实的铅粉,她企图寻找真相的蛛丝马迹,最后鉴定为这张脸天生霸气,她决定把大脸协会第一届会长之职让给实力超群的张郡主,大脸协会一定会在新会长的领导下发扬光大名垂千古。

  张郡主小山眉倒竖,惨白的脸看不出表qíng,随时随地都如私塾先生肃穆,“你看什么呢?唉……又一个为本郡主美貌倾倒的人。”

  大长公主掩嘴轻笑,顾南风当场石化,程牧云终于有了点jīng神,光顾着幸灾乐祸,没空想自己更加悲催的人生际遇。

  “微臣……小人不敢。”她抵挡不住,忙不迭给小皇帝使眼色,别只顾着讨好你祖奶奶,先帮我解决了眼前的姑奶奶吧。

  李慕还是很讲义气的,立马撒娇说:“皇祖母,孙儿饿了。”

  太皇太后发话,开席开席。

  顾南风这才松了口,退到角落的角落。

  基本上他们家人吃饭,她就只有站着的份。眼睛尽量不去看桌上琳琅菜色,左右溜达,忽而发现桌上比先前多出一人,也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子,眉清目朗,典则俊雅,但脸色是苍白到病态的白,整个人冷冰冰的一句话不多说。太皇太后十分照顾,可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可他依旧深沉,缄默不语。

  李慕和程牧云基本上就是俩话痨,第一次遇见同龄孩子里沉默寡言的一位,她不禁多瞧了他几眼,见他突然间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接,却连眼神也是冷的,全然失去孩子应有的灵动,沉闷而寂寥。

  毕竟是皇家的孩子,有一两个变态也不足为奇,她想想便放下,老老实实看地板。

  最后太皇太后宣布,明年开始皇家小学要多两个新朋友,一个当然是张岁寒张郡主,另一个便是方才冰坨坨一样的小男孩李然。

  程牧云与李慕当即面如死灰。

  顾南风苦中作乐,还好郡主是女孩子,并不同他们一齐上课,只不过住在宫中,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还需谨慎,免得引火烧身,yù罢不能。

  哀莫大于心死,回程的马车上,程牧云终于爆发,“母亲,你怎么能让那个死丫头住进宫去!儿子以后再不进宫了!”

  大长公主毫不在乎,淡淡道:“你不想见张郡主也不是不可以。”

  程牧云上套,急切地问:“怎么说?”

  大长公主道:“乖乖去禁卫营报道。”

  “不去!我才不去。”

  “是吗?那也好,趁机在宫中好好同张郡主培养培养敢qíng。”

  程牧云大呼不可,但大长公主不动如山,最后自然是程牧云败下阵来,颓丧道:“我怕离了上书房,陛下与顾小七就会同我疏远了。”

  “不会的,这点你尽管放心。”

  “为什么?”

  大长公主笑着点一点他鼻尖,“你傻呀,有张郡主在那,他们只会时时怀念你的好,你离得越久,他们便愈发想念。”

  程牧云小朋友很是惊喜,“真的吗?”

  “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看张郡主挺中意顾家那孩子,或许等你历练回来,他俩已经如胶似漆,你可不就又少许多烦恼?”

  他被忽悠得云里雾里,但想象顾南风被张岁寒荼毒的画面,他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又酸又涩的滋味,仿佛是心爱的玩具被恶霸抢走的深切痛楚。“不行不行,我不能把好兄弟往火坑里推。”

  “明早就去营里报道?”

  “哎——也不让我道个别。”

  应

  过新年,放大假,忙忙碌碌一整年终于迎来新年小长假,顾南风的心qíng仿佛窗外松软白雪一般轻快。

  府中但凡年长者皆是忙碌不停,只有她这样的小豆丁才觉着过年是享受,还有对面执棋不语的谢先生。顾南风一手臭棋,偏偏瘾重,镇日里缠着谢先生陪她下,从今早开市已然输了五局,谁知她如此坚*挺愈挫愈勇,一旦喜欢上,定要往死里折腾。

  “怎样?先生久不落子,是否已无对策?”

  谢先生捏着白子,但笑不语。最终落在中心,无奈道:“为师正想着如何才能让你输得体面些。”

  顾南风咬咬牙,收拾残局,“再来再来,就不信回回都输这么惨。”

  “唔,这回我已经尽全力让你少输几子。”

  她叫嚣着重来重来,蛮不讲理,“学生棋艺差,全然都是因为先生教的不好,这事要传出去,我是不怕的,怕只怕丢先生的脸。”

  谢先生素来xingqíng温和,听她这般胡搅蛮缠也不恼,淡笑道:“那此番为师要多谢南风保密了。”

  顾南风厚颜无耻,点头,理直气壮答:“那是那是。”一边敲着棋盘,面露红光,雄心勃勃,“看这回不杀他个鸦雀无声jī犬不留。”

  谢先生道:“好词好词。”

  虽然口号响亮,但技术上一样不过关,不多时,她便只有挠头冥思苦想的份了。恰时,外间红袖挑了帘子进来,屈膝道:“七少爷,夫人唤七少爷去前头说话呢。”

  顾南风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动,只摆摆手,不耐道:“我这正陪先生下棋呢,没空,懒得说。”

  谢先生适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在陪我。为师求求你别再陪我下棋了。”

  “那不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母亲都要靠边站。”说完接着耍赖,“求求你啦师傅,让徒儿陪您下两盘吧。”

  “不错呀,儿大不由娘,这还没讨媳妇呢,光是个教书先生都能排我前头去。行,正好闲着呢,收拾收拾她也好。”语毕,终于找到点新鲜事的顾夫人便领着丫鬟婆子五六个浩浩dàngdàng地赶到碧玉阁。

  此时顾南风正入迷,全副心思都放在棋盘方寸之地,红袖唤了两声都没反应,红袖只好重复道:“夫人来了。”

  “管你什么夫人,天王老子来了都别来烦我。”说完将手中喝完的茶碗往后一递,头也不回地说,“去,添水。”

  后头半晌未有人接,谢先生一个劲咳嗽,顾南风想不出对策来本就心烦,这下更是恼怒,提高了声调,“是木头做的还是怎么地——”一回头,恨不得时光倒回,天,简直中头彩,顾夫人的脸色绿油油泛光,堪比初夏慡脆刮辣的新树叶子。

  她似老鼠遇见猫,腕子止不住地抖抖抖,连带端着的茶盏叮叮咚咚乱响。在只听得见呼吸声的房间里,显得如此突兀。

  谢先生起身来,拱手行礼,“见过夫人。”

  顾夫人微微颔首,从容接过,当真为她添好茶水,“下棋呢?”

  “哎,是。”顾南风呆呆地喝一口热茶,好烫。

  顾夫人道:“我陪你下完。”

  顾南风一时越发呆滞,点点头,闷不吭声地同母亲下棋。

  可是……不会吧……

  顾南风一脸不置信地望着顾夫人,一盘棋下来,顾南风竟然赢了一子半,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顾夫人接着谢先生留下的残局走棋,这样还能输,顾夫人的棋艺确实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顾夫人道:“慡了吧?七年来头一遭赢棋吧?”

  顾南风依旧木然,难以相信眼前这般奇异光景,拥有女王气场的顾夫人居然输给一根废柴,莫非……有什么yīn谋?

  “这回你总该相信,你确确实实是集合了我和你爹身上所有的缺点,世上除了你爹娘,我约莫着,你再赢不了旁人。”

  顾南风默默拭泪,“我以后都不下棋了。”

  顾夫人颔首,对自己的教育成果十分满意,“知道就好,人不能总是一根筋,二愣子似的一条路走到底,不打死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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