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_兜兜麽【完结】(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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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南风不疾不徐,淡笑道:“那好,那顾某就来同这位七七姑娘讲讲道理,敢问姑娘,方才我家舅舅被欺负时可曾在场?”这是个大陷阱,怎么答都不对,坏心眼的小气鬼顾南风已经准备收套子。

  七七姑娘思虑一番,还是觉得答是比较好。

  顾南风笑意更深,拱手道:“姑娘既然在场,但顾某却不曾听七舅舅提到他挨打时有美人出言相救,请掌柜的给她几分薄面饶了七舅舅。敢问七七姑娘,你是否觉得七舅舅不过是个不懂世事的傻瓜,打了便打了,没什么了不得,根本不值得姑娘你开金口呢?”瞧那七七姑娘面如纸灰,顾南风小人心思泛滥,继续乘胜追击,“世人追寻之美大多不过外表皮囊,但姑娘可知相由心生四个字如何解说?生得再美,却是一副歹毒心肠,着实可怕,可怕。”

  成功地利用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恶形恶状洗白,还顺带挖苦美人一番,不得不说,顾南风这几年来不要脸的功夫大有进步,堪比太原城坚不可摧的城墙壁垒。

  就要庆祝大功告成,却突然听人笑问:“烧鹅白斩jī没有,叉烧饭要不要?”

  “周大哥!”那厢美人儿已然流着泪飞扑过去。

  而她暮然回首,那人却似乎与她隔着千山万水千年万年,斗转星移,时空轮换,在漫长的时空岁月里踽踽独行,跋山涉水,苦痛纠缠,最终相遇。

  她却只是微笑,瞳中泪光闪烁,“啊,我不爱吃叉烧饭,水晶饺子有没有啊?”

  他轻轻叹息,含笑道:“还是这么任xing,像个孩子……”

  “要你管,死周沐!”

  转

  “失散了十五年,眼间,居然已过去十五年。”

  桌对面的男人平静而缓和地陈述如此残酷凄然的事实,时光的痕迹在他眉目之间浅浅晕开,雨雪风霜深埋于辽远心房之下,狭长而深邃的凤眼里结一层琉璃瓦,浮现的是沉淀许久的波澜不惊,内里掩藏的却是十五年来日夜不停的思念。从前总在夜雨绵延之时,描绘她已然渐渐模糊的轮廓,等待的时光凄苦而漫长,仿佛依稀有曙光,但脚下仍是寒冷冬夜里泛着青光的石。

  而她,大约是过得十分好,顾小西最擅长的就是在重重困局之中依然没心没肺整天瞎乐呵。

  顾小西,顾小西,他望着眼前那张陌生遥远却又在脑海中描绘过无数次的脸,默默咀嚼她姓名,留得唇齿芬芳,渐渐牵引出那些似曾相识的酸涩疼痛。

  容貌虽已然转变,沧海桑田,星移斗转,但在这样喧哗烦扰的尘世中,穿越千年万年,他始终能够将她一眼认出。

  因为顾小西这个傻孩子始终住在他心里。

  可是从前的顾小西而今的顾南风同学,却在回想周沐小时候纤细模样,那时候他长得俊秀,典型的男生女相,院子里的孩子们嬉闹游戏,从小做惯恶霸的顾小西游戏时依旧横行霸道,要做骑士,乘着小胖举着扫帚神剑,吆喝着一路披荆斩棘,跋山涉水,杀死恶龙,打败巫婆,终于与小周公主城堡相聚,最无聊是她仗着自己小时候比周沐高,还要逞qiáng,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小周沐转一圈,把脸蛋都憋红,而小周沐害羞脸红,真如女孩子一般皮薄,还会在孩子们的起哄下,扭扭捏捏亲一亲顾小西,身为恶霸当然要把恶劣行径发扬到极致,吧唧一口亲回去,当众宣布,从此以后小周沐就是压寨夫人,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大家鼓掌。

  那时多傻,多天真。

  而此时的周沐,彻头彻尾变换了模样。

  顾南风努力地想要往时光无qíng,人面桃花等等忧伤纷繁的方向发展,但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未免打扰这静谧美好的重逢时光,她慌忙展开折扇遮掩,当初如朝阳一般耀眼的青葱少年,现如今却已是三十而立的成熟男人,不得不感叹韶华易逝,青chūn难再,这么看来,她穿在婴儿身上,是占了大便宜。

  顾南风随侍与七七姑娘都被安排在隔壁厢房,太白楼天字号房里就剩他们二人。周沐无可奈何,摸了摸隐约着青色胡渣的下颌,后悔今日为何匆匆出门,不曾小心收拾一番,这样略显láng狈地出现在顾小西面前,与他先前设想的光芒万丈举世瞩目的盛大出场有些出入,他懊恼着,盛一杯热茶递给她,“想吃什么随意点,我做东。”

  顾南风揉了揉笑得酸涩的腮帮子,笑声是止住了,但掩不住眸中明亮照人的笑意,一汪清泉似的眼瞳,倒影着他的影,慌乱而局促,如此清晰,他尴尬地扬起嘴角陪她高兴,她却丝毫看不出他深藏的紧张与后怕。

  其实方才他多么害怕,怕她问,你是谁?

  怕她不再记得他,却更怕她依旧恨着他,讨厌他。

  是他喜欢了三十三年的人啊,他早已忘记究竟从何时起将顾小西三个字深深埋在心中,索xing从出生之日算起,涵盖他一生,长久得连自己都惊奇。

  顾南风喝了口茶,不小心烫得舌头发麻,“不要不要,我才没有让小辈请客的习惯,对面的这位叔叔,再叫一声姐姐让我过过瘾。”

  他淡笑着握住她的手,他掌心粗糙如沙石,布满老茧,而她的细腻如缎,柔若无骨,他心思繁复,默念着千万不要抽开手,千万千万。“顾小西,你还是一样,这么多年没有长进,不,是更加幼稚,像个学龄前儿童。”

  而她忽而叹息,不再同他玩笑下去,突如其来的沉寂仿佛酝酿满腹辛酸,这微酸似梅子糖,酸得人几乎要当即掉下泪来,不多久,回味却甘甜。心中所不清道不明的心绪如野糙蔓延,节奏缓慢却不可向迩。

  他的出现再次将她推回辽远的昨日,那些早已被她抛弃的记忆骤然间蜂拥而至,排山倒海,瞬间将她淹没。她早已决定,不再回想从前,因为从前早已回不去。家乡在远方,远方永不可达。

  没有人了解,她有多孤独。

  “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周沐,你再喊我一声好不好?”她弯着唇角,笑,他分明在她眼中窥见积蓄的水光,是久违了的泪。

  “顾小西,顾大王,我一直在等你,顾小西……”他久久叹息,声线低哑,款款深qíng,“我真害怕,万一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怎么办?”

  顾南风的眼泪最终没有落下来,她揉了揉眼睛,把自己揉成兔子一样的红眼睛,“那不更好,我有什么好的啊,值得搞得这么严重么?我记得我从前老欺负你来着。”

  周沐说:“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多坏,怎么样,要不要以后努力补偿我?”他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寻寻觅觅求得的温暖。手心出了汗,紧张无以复加。

  从来都是如此,她一派轻松,因为心无旁骛,而他瞻前顾后,惶惶不安,只因他弥足深陷,不能自拔。

  他有没有说过,这世上除了母亲,顾小西是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爱的人。

  可是当年,她与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人人都说他们永无可能,可是,现在是否算上天赐予的契机。

  他对自己说一万次,不能放弃。

  顾南风突然反转他的手,纤细的手指在他布满细小伤痕的掌心流连,轻哼,“我的故事吃喝玩乐,等于没有故事,但是……你呢?周沐,我没能保护好你。”

  他笑,“别傻了,顾小西,真把自己当神通顾大王?我没事,现在不也挺好。”

  “儿大不由娘,更不由姐姐啦,好好好,我才不多管闲事。”嘴上虽这么说,但却狠不下心推开他。

  他依旧是笑,云淡风轻,该怎么告诉她,他醒来时残阳如血,白日将尽,这具身体被埋藏在堆积如山的尸体之下,他满身是伤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大地苍茫,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顾小西的名字,直到筋疲力尽,无法动弹,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却在清晨曙光中睁开眼,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四处漂泊,此后夹fèng中苦苦挣扎,一切只为活下去,在不断杀到麻木的日子里,他的信仰还在,这是唯一一束光,给予他活下去的勇气。

  他说:“顾小西,我很想你。”

  顾南风笑嘻嘻展开双臂,挑眉怂恿,“来来来,姐姐给你一个爱的拥抱。不要害羞嘛,小周公主。”

  他拥抱她,将她纤细的身体紧紧揽进怀里,白玉似的耳朵就在唇边,他同她低语,如qíng人间耳鬓厮磨,如此亲昵,“顾小西,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一直梦想有一天能够长得比你大。”

  不知为何,她现下心安,不愿躲,不愿离去,安安静静在他怀中寻找那些被她丢弃的信赖与qíng感,“那恭喜周先生美梦成真,现在可以变本加厉地报复啦。”

  他与她贴得如此近,他温热呼吸就在她耳边,她侧脸微醺,自耳根晕开丝丝绯色,媚惑动人。

  “那是一定,一定要狠狠欺负回来。”

  她在他腰上捏一把,他笑得更欢。

  可惜美好时光每每短暂,爱管闲事跟马大姐有的一比的七七姑娘不顾众人阻拦推门而入,刚进来就看见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的劲爆画面,嘴巴张得足够表演吞拳,“你们……怎么……”

  顾南风粉面含chūn,有意藏在周沐怀里,偷偷探出小脸张望,满汉风qíng地斜睨七七一眼,微嗔道:“原来是周大哥的新欢,只听人说男儿负心,喜新厌旧,原来真真如此,周大哥也不能免俗。哎——你教南风qíng何以堪,又该如何自处?”

  周沐半点不觉尴尬,顺势抱紧了她,对七七道:“七七姑娘先回去吧,我今晚恐怕要与顾公子叙叙旧。”

  顾南风跳脚小碎步外加小碎拳捶打周沐,“哎呀,你坏死了你,才离了这么几个月,就跟不明不白的女人勾搭上了,你个死鬼,人家不依,人家不依啦,人家不依不依不依不依哟!”顾同学身着男装嗲声嗲气撒娇,着实令人牙酸。

  而七七姑娘仿佛一瞬将把一部日本恐怖片看完,面色煞白,无语凝噎。

  周沐笑得得意,捏她的脸,“七七姑娘是我在调往太原途中遇上,我瞧着她孤身一人逃难十分可怜,便尽力照顾,她住在分派给我的房子里,我住军营,没什么大关系。”

  顾南风没演过瘾,继续装,装得自己都差点反胃,“哎呀,总之你就是坏死了,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这样无qíng,狠狠地伤了人家的心,却浑然不觉,依然故我,留下我一个人在你我爱qíng的坟墓旁泪流满面,求生不得求死不灵,哎……人家的心尖尖好痛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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