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南风_兜兜麽【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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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然瞟顾南风一眼,沏茶敬上,更细问:“内宫如何?”

  周沐道:“我日,太后皇后早被软禁起来,还能翻出朵花来?奇怪的是镇国公府按兵不动,大门紧闭,这么大个事闹起来,镇国公居然屁都不放一个,奇了怪了!”

  “程牧云呢?”这是病怏怏有气无力的鸦片鬼顾南风在问。

  周沐一拍桌,竟然破天荒第一次没说‘我日’,“就是程牧云这臭小子另一队人溜进宫里拿下荣王,那肥猪佬的脑袋就是程牧云砍的,听说还用旗杆挑了宫内宫外游行,威风啊那个,真他娘的慡!”

  顾南风听够了,把针线篓子连着莫名其妙的小肚兜扔给丫鬟,磨磨蹭蹭起身想回房继续窝着,经过李然身边时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回身来望见他似笑非笑的脸,问周沐:“皇上如何?”

  周沐只答一个字,“好。”

  李然转过脸来对她笑道:“听完放心了?能不能别再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知道了。“转身又要像鬼一样飘走。

  李然摇头叹:“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周沐道:“我日,她会不会死啊?”

  李然道:“已经死过很多回,天知道她怎么了?”

  周沐道:“我日,娘们就是麻烦。”

  顾南风已经告诉自己一万次,不要再这样闷闷不乐,有气无力,半死不死地过日子,但完全无力,她已经一个人孤军奋战太久,如何再在病魔的qiáng压下挣扎。

  她活得如同一条将死的鱼,最后的动作只有无力的滑稽的扑腾。

  一股腥味。

  入夜,李然一身灰白新衣端着梅菜扣ròu半月蛋饺来敲门,敲了老半天没人来应门,他便自己推门进去,里头空dàngdàng一片,找了半天才从昏暗的角落里把顾南风拎出来,“你又闹什么?”

  她只顾着遮住眼,已经哭得像只花猫,肚子大得离奇,她那小细腿即便肿成了石墩子也撑不住圆滚滚的肚子。“把灯灭了。”

  他无奈,只好照做,仅仅留下最远的一盏灯,还笼着纱罩,将整间屋子映得月朦胧鸟朦胧,老派罗曼蒂克风。

  他将她拖到桌边,“怕什么,我不嫌弃你就是了。”递一块帕子给她,“擦擦,跟只小花猫似的。”

  她仍是垂着头,不吭声。

  他温一壶酒,蹲下身来仰头笑着看她,“忘了?今日除夕,再有一个时辰就是第二年,你不跟我们守岁,我侄儿可还闹着要压岁钱呢,你说是不是,乖侄子——”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她的肚子,却被她拦住,一时尴尬,无人说话。

  到后来双双对坐无言,菜都凉透,只有一壶酒还在持续不断地热着,仿佛今夜有客来,晚来天yù雪,能饮一杯无?

  他说:“顾小七,你我饮一杯罢。”

  她不语。他言语似恳求,“只一杯而已。”

  到后来他苦笑,自嘲,“原来连一杯酒的qíng谊都没有。”

  而顾南风呢,正沉浸在全世界只有我最倒霉最忧伤的qíng绪之中不可自拔,继续她的自bào自弃事业。对于李然这一点点伤chūn悲秋的惆怅,她是相当的鄙视,认为他完完全全没事找事在她面前装十三,殊不知最扯淡的就是自己。

  “也罢,我走了,你休息吧。”

  留一炉温热的酒。

  她仿佛中了魔怔,盯着眼前跳跃的小小火焰,内心里不断地又一个声音重复着,甜蜜地诱哄,“死吧,死吧,去死吧————”

  她已经没有办法。

  那剪子就在梳妆台上,咫尺之间,唾手可得。

  昏huáng的光,寂静的时空,外间突然缤纷起来,寂寂天幕开出绚烂花朵,一瞬湮灭。那一瞬照出她的脸,写满绝望,苍白如纸。

  只需要一步,只需要跨出一步。

  她伸手,金属冰冷,咯吱一声,利器摩擦,连同老旧木门颓然地呼救,身后人影飘忽,她把手腕放进剪刀之间的fèng隙,准备就这样咔嚓剪下去,把整个手腕子连着骨头都剪碎。

  他从身后抱住她,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他手背上,持续不断地灼痛着,如火。

  “小七……”

  她整个身体颤抖,憋着泪,咬牙拼了全身的力气要合上剪子,他却也在用力,最终是他夺过力气,远远丢到角落。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她浑身冰冷,不住地哭泣颤抖。

  最后一朵烟火颤抖,他清晰望见她的脸,连同不断落下的泪。

  他颤声说:“新年洪福,祝小七……”梗咽,顿一顿止住哭,轻声在她耳边说,“祝小七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啪——”这一声清脆,是她回过身,一个耳刮子扇在李慕脸上,嘶哑着嗓音手指门外,高声喊,“滚——滚出去!”

  他竟是笑着,从正面,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想拥抱却无处入手,只是笑,“小七,我好想你。”

  她再给他一耳光。

  他仍是不动。笑着说:“打吧,我今日来就是讨打来着。”

  她便用尽全身力气抽他,外头小六子听得心惊胆颤,却又没胆子进来拦。

  到最后他一张脸麻木无感,顾南风也没了力气,只顾着哭,哭得昏天黑地,声嘶力竭。

  “好了,哭出来就好。”他抱着她,眼泪被她背后衣帛吸尽。

  雪又落,无休无止。

  54

  求 …

  关于李慕的脸皮……

  唉……顾南风只能叹气,唉唉唉……

  李慕牛皮糖似的黏着她,无处不在,形影不离,任打任骂,任劳任怨,任你说什么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无赖相,说到底就是不要脸,“呸,真不要脸。”

  “你要是还不开心,就亲自来抽我吧,只小心着点,别动了胎气,那我可得心疼死。”李慕跪在搓衣板上,笑嘻嘻负荆请罪。这已是第三天,他被顾南风结结实实拾掇了三天,命都去掉一半,不过,谁让他自作孽,不可活。

  小六子送安胎药来,见此场面又一次咋舌,“皇……皇上,您怎么跪下了……”

  他实在心疼,又转过脸,苦哈哈去求顾南风,“贵人娘娘,您就是再生气也得守着礼法不是……这怎么……怎么能让皇上跪您呢……”

  李慕挪了挪膝盖,疼得浑身没力,还得硬撑,“去你的,你个阉人懂什么?这打是qíng骂是爱,你们贵人娘娘越折腾我就表示爱我爱得要死要活,你在这捣什么乱,快去伺候娘娘进药。”

  “呜……奴才就是心疼您……”小六子一边抹眼泪,一边磨磨蹭蹭不肯走。

  李慕习惯xing地想踹他,却发觉根本挪不动腿,只好改成推他一把,“疼个头啊你,快滚快滚,有你们贵人娘娘心疼我呢,往死里心疼!”

  顾南风认为自己表里如一地下贱着,这么多天,从寒冬腊月到chūn暖花开,自他来,她才终于有一回好睡眠,可算起来他应当是她的头号仇人,当杀之后快,怎么成了她的救命稻糙,他守在身边,她才能一觉到天明。

  他不知下什么毒,缓慢而深重,待她惊觉,已离不了他。无论是顾小西或是顾南风,这些年毫无长进,白活两世,又或者那些说起来令人掉一地jī皮疙瘩的qíng爱小事,来时却似洪水狂风肆nüè,任谁躲不过。

  凌晗压低了声音说:“小姐好不容易睡熟,公公可别来添乱,药先搁着,等小姐醒了再说。”

  小六子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探了探,被凌晗推了一把,关了门扯到外厅说话。

  “我说好姐姐,劳您再贵人面前也替咱皇上说几句好话成不成?皇上这几日可瘦得狠了,脸颊都凹下去,我见了心里难受,求姐姐去讨一句特赦吧。”

  凌晗翻个白眼,尖利的指甲戳着小六子的脸,“就知道心疼你家主子,他苦上这三天算什么?我家小姐怀着孩子被关牢里的时候,谁顾上心疼她来着?小姐说得好,他这全是活该,受不了走就是了,呸,谁稀罕谁?”

  小六子吓得忙去捂凌晗的嘴,急急道:“好姐姐,你这找死不是?敢说这么大不敬的话。”

  凌晗瞟他一眼,不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家小姐说了,皇上现在正变着法子要来讨好我这顾小姐身边第一号大丫鬟,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小姐说,‘怕个毛?’”

  小六子低下头,无语泪千行,“娘娘威武!”

  凌晗耳朵灵,听见里头起了响动,第一时间冲上前,“小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行啦,别把我捧得跟邪教教主似的。”

  这时已有伶俐丫头鱼贯而入,侍奉她洗漱更衣。顾南风不爱被人伺候菩萨似的摆弄,但无奈顶着个大肚子笨手笨脚,连腰都直不起来,生活不能自理,天天活受罪。

  “小姐这一觉睡得可真是踏实,这不,晌午都过去,您还呵欠连天的,才醒来就犯困呢。是用膳还是再睡会?”凌晗跪着为她穿鞋,仰着头笑呵呵问。

  顾南风揉了揉眼睛,chūn困烦人,总是睡不醒的状态,“我倒是不饿,里头那小东西饿得乱踢乱打,猴子似的闹腾。”

  凌晗道:“是小主子等不急要出来了吧?”

  顾南风打了个呵欠,懒洋洋软趴趴像一团棉花,“谁知到呢?就爱折腾我。”

  “我看看——哎哟——”

  他一激动,忘了自己跪足三个时辰,血脉不通,方起身就甩个大马趴,被小六子搀着一瘸一拐走进来。

  凌晗捂着嘴窃笑,“瞧,还有人听壁角听得把自家给摔了。”

  李慕出现在门口,顾南风便转过脸去,不看他,免得心烦,更是,害怕见他,又乱了方寸。

  “小七,你让我摸摸他,我就跟这调皮孩子说句话,小七……”他大约是疼得厉害,以至于想笑,却牵qiáng,面目狰狞。

  顾南风觉得时光倒回,李慕像小时候一样,是只可怜又自卑的小土狗,顶着丑巴巴的一张脸,装出自以为可爱的表qíng来讨食,滑稽可笑。

  可是她心底却是酸的,她真是疯了,爱着这样一个混蛋,哦,其实她自己就是流氓无赖,也算般配。

  她未出声拒绝,他便喜不自禁,急忙冲上前来,这一刻望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又变得无所适从,慌乱地又带些讨好以为地望着顾南风,乌黑的眼珠子湿漉漉闪光,像是小鹿斑比,装无辜装到出神入化神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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