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_兜兜麽【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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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放心,我晓得分寸。”

  花厅外,梧桐听了小丫鬟回话,上前来说:“姑娘,大人醒了,正问人呢。”

  ☆、第39章 重逢

  第三十九章重逢

  一间屋,一张chuáng,她站在离chuáng最远的角落里,犹犹豫豫不敢上前。陆焉半躺在chuáng上,长发散开瀑布一般披散在肩头,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在黑与白的映衬之间勾连出一息妩媚qíng丝,羸弱的身体不屈的眼眸,漆黑的瞳仁中藏着缱绻无数,心绪旖旎,光华流转。

  “小满……”他轻轻唤一声,气息不稳,她的rǔ名绕过他舌尖,牵连着千山万水重逢的喜与忧。锦被里伸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向她,苍白却坚定。她便挨不住了,闷头闷脑的走到chuáng前,小虎牙咬住下唇,想哭却偏偏忍着,活脱脱一个委屈的孩子,也不看他也不出声,固执的低着头。

  然而陆焉看着她,不必言语不必触碰,只一眼而已,便不自觉弯了嘴角,拍一拍chuáng沿,“坐吧。”

  她便坐下,小手放在他掌心,下一刻就被攥紧了,稳稳握在他手里,这一刻才是重逢。

  “小满……”反反复复似呼唤又似喟叹。

  景辞委屈,瘪了瘪嘴言语中尽是娇嗔,“总喊我做什么……”哪还有先前半点威风,那老虎面皮随chūn雨褪去,敲得震天响的鼓也破了,只剩下女儿娇。

  陆焉虽虚弱,笑容却已然完满,捏一捏她软若无骨的手,夸她,“多亏了小满,若不是小满及时赶到,臣怕是已经命丧huáng泉。”

  这一句原本无大碍,谁能猜到竟惹出她满眼泪,她顶着天大的委屈,天大的罪过,全身的赌注都抛在承安门,争锋相对时刻带着壮士赴死的勇猛果决,竟然从未想过输赢。这一时被这一句话撕开了,被他摆在明面,终于见着了这个甘心放下身段耐心哄她的人,眼泪便开了闸,越出泛红的眼眶,止也止不住。

  又不敢往他身上扑,她只好端坐着,一只手擦着眼泪,没个章法,毁了一身好衣裳。

  “吓死我了,京城里的人都说你跑了,跑去北元给人当参谋……我不信……走之前咱们说好了来着,你应了我,要早去早回,哪能跑出关外去……他们都是胡扯……我不信,我偏不信,除了你亲口跟我说,我绝不信旁人……”

  “臣答应过郡主的事,粉身碎骨也要办到。”她隔着眼泪看不清前路,错过他异常郑重的眼眸,坚定中的温柔,捧起了一句无法消弭的誓言。

  她仍在哭,越发伤心。好在chuáng边还有丫鬟留下gān净的巾帕,虽长了些,倒也将就,他正要抬手为她拭泪,谁知被她扯过来,遮住自己半张脸,瓦声瓦气说:“不用你帮忙,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能让病人照顾,你当心别扯着伤口。”

  陆焉笑,“原来不是小孩子,是个大姑娘了。”

  “我才不要做什么大姑娘,及笄就要嫁人,这一回我可把永平侯府得罪狠了,都怨你……”她因哭得厉害,声线变得软软糯糯,更让人怜惜,温热的泪珠子砸在他手背上,更引得他一阵心疼,听她抽抽噎噎断断续续说,“郑主事府上管家可真凶啊,七尺来高熊瞎子似的吓人,敢qíng能一拳打死我的白蹄乌,一开口,可着劲的凶我……呜呜呜……吓死个人了……”

  他轻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口吻怜惜,“委屈小满了……”

  “还有那个荣靖!”她愤然道,“半路杀出来,领着乌泱泱一大帮子人,尽想着欺负我呢!那柄佛郎机火枪,分明就没上火药,我还得装样子去吓荣靖,完了完了,我看明日一早永平侯就要去慈宁宫退婚,我这辈子算是没指望了……悍成这样,满京城还有谁敢娶我……父亲也要打死我的……”

  “小满不怕,日后之事,自有臣来料理。”

  她将脸埋在巾帕里哭上一回,再抬头,给他一张花猫似的脸,“料理?你还能料理了我父亲不成?横竖是逃不了一顿打,前儿我才笑青岩来着,谁知道这么快就轮到我挨板子了。你这人……可害死我了……”

  他的手抚过她沾满泪的脸颊,低声说:“怪我,都怪我。小满别生气,我给小满赔罪了好不好?”轻轻柔柔语意,如同将她捧在手里装在心上。

  她哭的鼻尖通红,哪有半点梨花带雨的娇羞,抽着气,扭捏着说:“我没怪你。”

  “郡主是巾帼女英雄,大人大量,臣拜谢郡主救命之恩。”

  “我哪是什么女英雄啊,我心理虚着呢,怕极了,也不知怎么能悍成那样,这下真成了母夜叉了。”

  他的心浸进一汪温泉水,又暖又熨帖,那水从心底四溢,就要从眼眶里漫出。漆黑无光的千年木里,他虽昏昏沉沉无力动弹,但莫名的是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进耳里刻在心中。他默默地想,无论将来如何,无论年岁长短,为她,他从不曾悔过。

  看着她哭泣的面庞,曾经孤独的影抽离了身体,他拥有这一刻已无怨尤。

  “小满——”他梳理她散乱的发,“我同小满保证,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她惊疑,脱口而出,“你别杀人……我心里害怕……”

  陆焉道:“别怕,这样的事再不会有了。”

  视线落在他雪白的中衣上,厚厚的纱布缠着,未在渗血,景辞看一看伤口再看一看他,眼泪又涌出来,“陆焉——”绵绵的似一口糖,“你还疼不疼呀?”

  他笑着说“不疼”,原想说“见着小满便什么都好了”但又怕错待了她,只好捏一捏她手背,给一句短短答复。

  但她不信,“你又哄我呢,那样长的铁钩子扎进去,哪能不疼?我瞧着都要打哆嗦……不管不管,我恨死荣靖了!跟他爹一样,卑鄙无耻作怪小人!”

  他心中完满,若尝到今chūn第一罐槐花蜜,甜得倒牙。问景辞:“前些日子可好?臣听说白莲教的人绑走了郡主。”

  她摇头,“那厮杀了忍冬,却偏将我捉去祠堂,下了药让我睡了半日,这也好生奇怪……难不成,是为了请君入瓮?”

  “不是。”他否定得十分坚决。

  但景辞认定了,想明白了,揉着眼睛说:“我就知道,这都是为着我呢。我还怪你来着,分明是为着我,你这身子都让铁钩穿透了,我才是个拖累人的东西……我可坏可坏了……你别搭理我,让我先哭一会儿……改明儿我还是进宫去吧,宫里头时时有人守着,再不能害你了……”

  原以为已经将她哄好,谁知又扯出这么个话头子,惹得她再要伤心一回。他身上有伤,着实扛不住。只好咳嗽两声,装出个病弱模样。

  这法子立竿见影,景辞不哭了,睁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瞧着他,“你怎么了?伤口疼了不是?”

  他再咳上两声,笑得牵qiáng,“屋子里没人,恐怕要劳烦郡主给微臣倒杯水来。”

  “噢——”她呆愣愣的活像个傻子,同陆焉对看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起身去小圆桌上倒一杯水,掌心碰一碰青花提梁茶壶,回头说:“水是凉的,我去叫梧桐来换一壶新的。”

  陆焉说:“不必,臣就饮郡主手上这一杯。”

  她便乖乖去扶他,口中还在咕哝,“你难受着呢,喝凉水不好的吧。往常我病了你都让我喝温温的,可见我真是没什么用处,根本不会伺候人。”

  他就着她的手喝水,喝了一半,洒了一半,还得安慰这傻姑娘,“郡主生来尊贵,这些伺候人的活儿都是奴婢做,无需为此发愁。”

  “说来也是——”好在她听劝,点点头又开朗起来,眼泪纵横的小脸上添一抹绯红,不知烛光太暖还是今夜迷离,总教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你快睡吧,我得走了,日落的时候府里头就派人来捉我,这会子父亲定然气得脸通红,该领的责罚逃不了,我总不能再在提督府过一夜,明日太阳出来,我可就是京城第一有名的人了。等我剃了头发上山念经,你可记得常来看我,给我捎上半只jī一壶酒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长叹,心中五味杂陈。

  “入夜了,你且入宫去,在慈宁宫住上一段时日,待时候到了,国公府自有分辨。”

  “不成呢。”她摇头说,“若是这个时候进宫躲着,我可就再也别想回国公府了,父亲定要恨死我的。真要教训起人来,我总不能只让青岩一个人受着吧,那可太没道理。你放心,我乖乖认错,同父亲求求qíng,姑娘家是娇客,父亲不至于真要打我板子。”

  他无奈,人回来了,却还要让她去受苦,半个字说不出来,心中百转千回,只余下心疼。

  景辞已起身,“我的丫鬟都留在提督府了,你可得好好待她们,回头我还找你要人呢。梧桐是从提督府上出来的,我带回去好歹有个可用的人。陆焉,你可得好好的,别让我白白挨了这一顿教训。”

  他点头,定定道:“郡主放心,臣一定好好的。”

  ☆、第40章 责罚

  第四十章责罚

  人间四月chūn色尽,景辞的背后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府里头下人们瞧见她仿佛都带上怜悯。夜风悄悄刮过,天地一片肃杀。

  笔润穿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衫子小侧门上等着她,恭恭敬敬上前来,不敢抬头,“六姑娘,二老爷在书房等着姑娘。”

  小羊皮鞭子捏在手里,转了又转,路上壮士断腕的勇气全散了,犹豫半晌问道:“老夫人休息了?”

  笔润点头,“听说老夫人今儿休息得早。”显然不打算救她,想来也是,老夫人一贯以国公府为重,她做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qíng,老夫人恨她还来不及,若再年轻些,恐怕要亲自处置她。

  想来想去,横竖今日是逃不了了。

  心底里叹一声,无路可退,只得提步上前。走过迂回弯转的长廊,心跳如擂鼓,同笔润打听,“眼下清风居都有谁呀?”

  笔润道:“回姑娘话,三少爷在呢。”

  “那……教训的厉害吗?”

  笔润道:“二老爷差小的到二门外等六姑娘,三少爷如何,小的确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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