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夜啼_兜兜麽【完结】(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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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ān爹救命之恩,焉莫不敢忘。”

  吴桂荣再叹一声“好好好”,连带拍着陆焉手背,总算放心,“见你如此,咱家也算对得起杨大人了,往后yīn曹地府,阎王爷问起,咱家无愧于心。”

  陆焉听他旧事重提,不由得收敛了神色,肃然道:“gān爹仁义,凤卿这一世当年做马也报答不及。”

  吴桂荣道:“不必你当年做马,只求你心里头还记着……记着还有gān爹这么号人物。”

  陆焉道:“gān爹如此说,真乃折煞凤卿。”

  “唉……”吴桂荣长叹道,“现如今,那药……还吃着没有?”

  陆焉不答是,也不答否,只含含糊糊应一声。

  吴桂荣继而道:“也不知是保住你,还是害了你,你若真是如大夫所说……恐怕咱家也无颜去见杨大人。这星点儿香火,也让浇灭了,唉……再想想法子,你如今这位子,也没人敢来验你,不必似从前那般谨小慎微。”

  陆焉点头,“谨遵gān爹教诲。”

  屋子里闷得发慌,药味、老人味儿爬满了每一个边边角角,吴桂荣仰头望着帐顶,复又咳上一阵,喘平了开口道:“说吧,想来你今日过来,总是有话要说,你我父子之间不必如此藏着掖着。”

  陆焉随即说道:“既gān爹开口问,凤卿便照直说了。近日有人将一周姓女子送到提督府,说是故人来访,哭哭啼啼闹着要住下,瞧着像是周家表妹,但又不敢肯定。已派人回敏杭查访,但到底二十几年过去,恐难查出端倪。”

  吴桂荣先是侧过眼去想上一想,再转回来向陆焉摆出一脸震惊来,但这不过短短一瞬,实难发觉,也难为一个半身不遂奄奄一息的老人家,还要在层层叠叠的褶子里藏出戏来。“这人着实可疑,二十年来无声无息的,怎就等你一朝登顶,突然间蹿出来,也不知是谁人送上,真真是居心叵测!”

  这一时说话顺溜起来,哪像个缠绵病榻十余年的人。

  他如此愤然唾弃,却未料到陆焉径直说:“是白莲教长老余九莲亲自送上。”

  吴桂荣显然一怔,目睹陆焉的目光从崇敬到审视再到bī问,终于了悟,这个当年才六岁大的孩童,追着他脆生生喊着gān爹,伺候他喝茶洗脚的小太监,早已经变了模样。但或许他从未变过,从来是如此,一颗吞天噬地的野心,一腔颠倒乾坤的恨意,支撑着漂泊伶仃的孤儿,一步步走到今日。从前他深深藏着,现如今已是懒得再做戏。

  吴桂荣惶惶然道:“江南邪教,横行乡里,为祸社稷,你当诛之戮尽。”抓紧在他手臂上的五指也松了,如同泄了气,知了底。

  陆焉淡然道:“无妨,白莲教的事qíng宜缓不宜急,至于周氏,便养在府里罢,任她一个女子也翻不出làng来。gān爹身子不慡,凤卿不敢叨扰,这便告辞。gān爹千万保重身体,若庄子里有什么缺了断了的尽管支人来报,凤卿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少了gān爹的用度。”

  吴桂荣愣了一愣,未想到他点到即止,反倒有些措手不及,只得说:“去吧,你如今是一等一的大人物,确是事忙,咱家一切都好,不必挂碍。”

  陆焉起身,退了出去。chūn山守在门口,一早从秋月手上抢过披风,见陆焉挑起帘子,跨出门槛,连忙迎上前去为他系上。

  总算能吸上一口新鲜清冽的气息,陆焉整个人都松快不少。但见王氏还在院子里守着,倒有几分惊讶,上前行礼道:“外头风大,gān娘进屋歇着吧,焉这便要启程回府。”

  “这才来了多久,怎地饭也不吃就要回去……”王氏露出许多失望来,满腔的热qíng全然让他这一句话浇灭了。住在这囚牢似的庄子里,进不来出不去,还要被个黑了心肝儿的痨病鬼日夜折磨,这颗心只剩指甲盖那么大一点儿的期盼,日夜辗转好不容易盼来他上门来,能得见一面,已心满意足,谁知他转眼就要走,丁点儿qíng面不留。

  ☆、第63章 生疑

  第六十三章生疑

  他语气平淡,只说:“不吃了,gān娘保重。”一甩披风这就要走。

  她转过身望他背影,不知怎地泪流了满面,哭花了今早画了又卸,洗了再涂的妆。chūn红站在她身后,颤颤巍巍劝道:“夫人,可不能再哭了,一会让老爷见着,又要发火。”

  王氏转过脸来,已换了一张面孔,柳眉倒竖,满脸刻薄,伸手去掐chūn红,口中骂,“下作的小娼妇,不得好死的下贱东西,别作娘的chūn梦!姑奶奶说什么做什么还用得你来劝!”

  秋月连忙来劝,哭着喊着替chūn红求饶,“夫人饶了chūn红姐姐吧,是她话多烂嘴,往后再也不敢了,老爷门前,夫人且消消气吧。”

  不提还好,一提这话,王氏更受不得,火气一时猛蹿,一脚踹跌了秋月就与几个丫鬟追打起来,哪有半分体统。“别想着我瞧不出来,你这下作娼妇,没脸没皮的小làng蹄子,今日是献的哪门子殷勤,抢他哪门子披风!姑奶奶今日便撕烂了你这张嘴,让你再发骚地勾引爷们儿,让你去,让你去……”

  没想秋月是个认死理的,哭着喊道:“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旁的人也便罢了,陆大人哪能说是爷们儿,夫人真真是冤枉奴婢……”

  王氏已然不管不顾的,脱了鞋,拿鞋底子往秋月身上猛抽。

  这外头正闹得不可开jiāo,夏雪冷着一张脸从吴桂荣屋子里出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夫人且歇一歇,老爷叫夫人进屋说话呢。”

  院子里女人们叽叽喳喳吵闹声都让夏雪一句话掐灭了,摁死了。王氏愣愣地望着廊下肃然不语的夏雪,那只鸳鸯戏水绣花鞋还抓在手里,满头珠翠都松了,发髻乱得不忍看,一缕一缕乱发被风chuī起又落下,妆花了,人似老去三五年,眼泪将美人粉冲淡,留下一道道纵横斑驳的痕。

  秋月抱着头伏趴在她脚下,亦不再磕头求饶。

  啪嗒一声,鞋仍在地上,王氏自顾自穿好了,扯歪的衣襟也不理,低着头咬着下唇,一步步走进屋里。

  夏雪将门带上,再转过头来看chūn红秋月两个,相互扶着站起身,眼睛还是红的,秋月已闷声说:“她只管打好了,打完,自有老爷收拾她。”

  夏雪将她拖出院子,皱眉道:“你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主子们的事也轮到你多嘴?我瞧着你是没让夫人掐够呢!”

  秋月撇撇嘴,嘟囔道:“我这也是委屈大了,忍不住嘛,这回可是要多谢夏雪姐姐了。”

  夏雪道:“也不必谢我,我原也不想做这丧良心的事qíng。”

  秋月道:“今儿恐怕又要闹到半夜呢。”

  夏雪道:“只苦了冬梅,夜里要伺候夫人净身上药,还要挨打挨骂的,不到天明不能合眼。”

  无奈这世上哪有人不苦呢?放眼世界,个个都是苦命人,个个都有冤要诉,几时能有太平年。

  日头偏西,晚霞瑰丽,将山上山下染出一片血红。糙尖上带着亮光,他肩上玄狐披风也镶一层碎金似的边。糖豆儿依然殷勤地跟前跟后,chūn山垫一只小凳,陆焉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远远的,糖豆儿还弓着腰站在原地,一张涂满了面脂的脸白得病态。五官只有嘴是咧着的,眼睛里半点笑意不着。随着马车的前行,眸色越发地深了。

  上了车,chūn山便道:“小的差林三一个个的都问过,都说近日来没得异常,没人进没人出的,更没人敢多话,前儿那个叫冬梅的丫头不是让gān爷爷下令割了舌头么,哪还有人敢碎嘴。”

  “只怕是庄子里养出了内贼,那个叫糖豆儿的,你看紧些,如何入府,谁人举荐一个一个都掰扯清楚。再而林三这人贪杯好色,并不可靠。庄子里的事叫安东来亲自查,一只飞虫都不可放过。”

  chūn山连忙点头,“是,小的谨记义父教诲。”

  陆焉又道:“七天之内若是抓不出内贼,这庄子除了老爷夫人,一个都不许留。”

  “是——”

  转念又问:“定国公府如何?”

  chūn山道:“听说女眷都病了,也没大办,冷冷清清的。”

  陆焉道:“叫富贵儿打马现行,找门房安排好,先去国公府。”

  繁华如昔的城池,皎洁如常的明月,夜空似幕布铺陈出一场大戏,远远一间盖了“雪”的屋子,装满了压抑的抽泣声越来越近。

  马车停在东侧门小巷内,富贵儿并着国公府看门的葛衫小仆早早在门边候着,偌大一个国公府,历经几轮裁换,内外十几人都与西厂有瓜葛。他入府从容,如同回宫。仍是再朴素不过的旧佛堂,推开门来,景辞已在房中相候。

  她白衣黑发,从头到脚gāngān净净一丝点缀也无,白得纯粹,黑的肆意。微弱的烛光下,似一块圆融无暇的玉,捧在墨色丝绒里,朦胧中是她不忍猝读的美,呵一口气便要散去。

  “小满……”他微叹,伸手揽了她放置在膝头,望着她莹莹如玉的面庞,蹙眉道,“这几日没能好好吃饭?下巴都尖了不少。”

  “不想吃……”她摇头,哭得久了,眼睛依旧泛着红,惶惶然二三日,直至见着他方觉安心,不自觉倚进他怀里,靠在他肩头,轻声细语说话,“哪里能吃得下……”

  他环住她越发纤瘦的腰肢,耐着xing子哄她,“逝者已矣,生者怎还能如此糟践自己?我叫厨房给你做一碗素面,乖乖吃了再睡。”

  “不想吃……”

  “听话,让我安心。”

  觉出他话语里的疲惫,景辞仰起脸来疑惑地望着他,担忧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手指抚上她粉嫩娇妍的脸庞,琉璃珠子一般澄澈透亮的眼瞳,似乎将他的暗淡的影像也点亮,一瞬将想要开口倾诉,将这些年多少辛酸多少眼泪,多少不可对人言的秘辛与往事,一句一句都告诉她,再同老天爷换她一个悲悯的吻,然而开口却是笑,笑着说:“无碍,今日在两仪殿同六部官员吵了一整日,有些累罢了。”

  “为着今年的开支吧,西南打仗,西北不稳,江南接连两场大旱,皇上又修御极馆登仙塔,四处都要银子,户部拿不出来,总是要争上一争的。你听听就算,横竖几位阁老回回都要吵个面红耳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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