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辞摇头,“没事,夜里不小心碰的。”
景彦怒道:“怎么回事,那几个丫头都是吃gān饭的不成,能让你撞成这样?我刚瞧着半夏好模好样的,主子要摔跤,她不给垫着,跑哪玩儿去了?”话匣子开了,又坐回来,“小爷早跟你说过,屋子里的人就该管管,赏罚分明他们才知道厉害。你光就嘴巴厉害,真算起来,也就你屋子里这俩丫头好命,从没受过半跟指头。换了小爷我,早不知挨过多少回教训。”最后一句分明提高了声调,故意要让窗外的半夏听见,吓得小姑娘缩起脖子弓起腰,只想躲到白苏姐姐后头藏好。
见景辞咬着唇不说话,他自然认为得了理,越发多话,“你发什么傻呢?伤心还是怎么地?要烧屋子要杀人,小爷陪你!”
“可别,你可千万别再闯祸了,改明儿再闹事,被父亲抓回去,肯真得打断你一条腿。”景辞醒过神来,不论接下来如何,得先稳住眼前这个一点就着的pào仗,“陆厂公已近而立之年,虽说身有不便,但依着他的身份,早该娶个当家管事的。好了,旁人的事说说也就罢了,堂堂七尺男儿,跟个老婆子似的乱嚼舌根像什么样子。”
景彦不服,正经危坐的要同她理论,“小爷怎么就成乱嚼舌根的老婆子了?这话你可说清楚,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姐的份上,小爷才懒得cao这份闲心。这可是太子金口玉言得来的婚事,可没有反悔说不的余地。”
“太子?”景辞皱眉,疑惑道,“这与太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我看你是糊涂着呢!”景彦捞起杯子再灌上两口茶,原本说上两句就要走的人,再又絮叨起来,“前儿听东宫禁卫军统领牛艋说,太子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恨上了陆焉,领着一队人要上提督府拿下他,谁知道正主没见着,这一路横冲直撞地进了内院,居然瞧见个金屋藏娇的美人儿,听说上了年纪,但颜色尚好。你也清楚,殿下呢……一贯是荤素不忌的。”
☆、第69章 质问
第六十九章质问
陆焉坏了他的好事,他就要抢了他的女人。景辞心中了然,李崇熸多半是在皇后那挨了教训,堵着一口气要去提督府找茬,找回他在陆焉那丢掉的脸面。
景彦喝一口冷茶,润了嗓继续说:“听说那妇人姓周,让陆焉藏在一幢小楼里,显是个捂脚暖chuáng的东西。殿下用完了,见她柔顺,恰宫里正缺这类久经人事的妇人,便想着索xing领了回去好好玩上些时日。谁知陆焉是个痴心长qíng的,竟为了这么个东西跟殿下硬顶,殿下拔了刀抵在他脖子上,问他放不放人,他咬牙就不松口,真是个硬骨头,倒有几分气概。”
“之后如何?”景辞问。
景彦挑了挑眉毛,得意道:“怎么?总算有兴趣打听旁人的事了?这会子小爷不是乱嚼舌根的老婆子了?”
“爱说不说,这点子破事我找谁打听不出来?用不着求你。”
“得得得,是小爷多嘴,小爷嘴淡爱说成了吧。”景彦吊儿郎当朝她挤眉弄眼,“这之后呀,这之后就是陆大人硬气,咬死了周氏是他gān爹,就是早年间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吴桂荣给定下的亲事,周氏孤苦无依便一早接进府里养着,待定了良辰吉日便要娶过门来。这太监娶亲多稀奇啊,更何况是陆焉?听牛艋说,太子当着东宫禁卫连同提督府下人的面,将陆焉面子里子都羞rǔ个彻彻底底,他倒也忍得住,从头至尾都和和气气的,半句顶撞的话没有。你说这人,当奴做婢的久了,是不是真跟畜生似的,老子娘都让活剐了,还要磕头谢恩呢。”
景辞并不答他,转而道:“你如今是怎么地?说起话来恁地刻薄,一屋子圣贤书都白读了。”
景彦浑不在乎,双手摊在膝上,无赖道:“我真是真本xing,难不成那猪狗似的东西,你还都看在眼里?这世上原就分着三六九等,要不然你一不种地二不织锦,哪能如此养尊处优穿金戴玉地享受?可别跟我装相,小爷我看得通透着呢!”
景辞没心qíng同他胡搅蛮缠,当即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宫里要落锁,你早些回去,省得家里头担心。”
景彦还没尽兴,觍着一张脸凑近了说:“小爷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懒洋洋架起腿来,优哉游哉继续说,“这再往后呢,总这么梗着可不是办法,太子爷再怎么说也大过他一个没根的奴才,这不,眼见着殿下和缓了些,立马垫个台阶给殿下添脸面。真跪下请太子主婚,又请殿下挑个日子,好让提督府上上下下都准备起来。殿下一听这个,可乐得很,自己个穿烂了的破鞋,还有人上杆子要带绿帽,这一时什么气都出完了,抚掌叫好,当即定下九月二十七,说是挑好了,是个大凶之日。想来陆焉心里头也清楚,只是奴才么……任你爬得再高,也不过是天家养的一条狗,平日里放出去乱吠,收了狗绳棍子一挥,还能翻出làng来?让他死就得死,让他下跪磕头,立马膝盖就得打弯。”
景彦洋洋洒洒说完,正自鸣得意,不料景辞突然间话锋一转,问:“如今家里给你议亲了没有?你自己心里有没有中意的?要不要我帮着去老夫人跟前探探口风?”
“怎地突然说起我来了?好心给你报信,你反倒是……这不冷不热的,倒是小爷咸吃萝卜淡cao心,得了得了,往后你的事qíng小爷再不管了!”
景辞端起茶盏,朝景彦举杯示意,“敬你一杯,这厢谢过了。”
景彦不领qíng,“哪有人拿半杯茶致谢的?半点诚意没有,欺负人呢你。”
景辞放下茶盏,淡笑道:“早说让白苏称二两银子,你偏不要,那也怨不得我了。”
景彦让她气得双颊通红,憋了一肚子气,站起身来告辞,再又凑近了问:“你真没事?”
景辞撇撇嘴,“快走快走。”
景彦道:“哼——了不得了你!小爷才懒得管你,走了!”
屋子里少了个这么个咋咋呼呼的人,突然间静得出奇,这场秋雨不知何时没了声响,天地间唯剩一层纱幔似的雨幕,将秋末冬初的寂寞皇城,渲染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妖娆与妩媚。是纸醉金迷的美,是杀人如麻的魅,红颜白骨,转眼成殇。
她推开窗,任寒风夹带着细细绵绵的雨,将身旁温暖熨帖的苏合香chuī冷。白纸描边的牡丹花开在寒冬腊月里,她举起来,对着光,细细看过。
“管你是玉壶冰心,还是陇原壮士(注),是我的就是我的。”忽而合拢了手掌,将描得身形聚在的牡丹花一把攥在掌心。收拢了揉碎了,成了乌糟糟一只纸团。
她盯着几子上温润无暇的汉白玉荷花笔洗,静静想了一想。等到风chuī开了耳边的发,带走了面价仅存的一丝红晕,她忽而开口,唤人到近前来,“半夏,去打听打听chūn山在哪儿。白苏过来,我要把这一身衣服换了,走哪儿都是一股子药味儿,闻得人难受。上个月新做的衣裳收哪了?拿出来,挑一件新鲜式样。”
半夏应上一声“是”,一溜烟跑个没影,显是被方才景彦那一番话吓住了。景辞也纳闷,这丫头平日里瞧着再伶俐不过的一个人,怎地突然间胆小起来,三两句话吓得小脸煞白。
半夏风风火火跑回来时,景辞正坐在妆台前任由白苏编着发髻,桂心挑出一对珍珠耳坠子在她耳旁试了试,景辞摇头,让她换一对猫眼石珠子的。
半夏进来,喘着气说:“郡主,chūn山公公还在司礼监伺候着呢,听说里间祖宗们都没走,底下当差的也就都只能杵在那等着。”
“嗯,那倒也不急。你跑那么厉害做什么,坐着休息会儿,晚些时候陪我去司礼监逛逛。”再转过脸来从镜中看白苏,“我这眼角还有些带青呢,拿粉遮一遮吧。”
白苏应是,将她头顶最后一缕散落的长发收进去,再别上一对镶羊脂玉嵌红蓝宝石“蝶恋花”金累丝簪,发尾还有累丝嵌珠宝叶形金簪撑着,衬得人端方可爱。
略偏了头唤半夏,“过来,看看,这一身如何?”
半夏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打量一遍,搜肠刮肚地琢磨着要说上几句又好听又适宜的诗啊词啊,谁晓得到头来一个字憋不出,支支吾吾说:“好……好看……宫里头再没有比郡主更好看的了。”
景辞噗嗤一声笑出来,白苏同桂心也掩着嘴偷笑。半夏受了委屈,不由得拉长了脸,憋着嘴不说话。
景辞从妆盒里挑出一只青玉镯子来塞到半夏手里,叮嘱说:“半夏姑娘说得好,这镯子赏你了,好生收着。姑娘家家的,老苦着一张脸算什么,你瞧,越说越来劲,嫌这镯子不好呀?白苏,我记得还有一对碧绿翡翠的,你找出来给了咱们半夏姑娘吧。”
白苏说一声好,还真要仔仔细细找起来。半夏着急,忙不迭求饶,“郡主快饶了奴婢吧,奴婢心眼子小,听风就是雨的,再不敢了。”
“得了,再说又要掉金豆子了,快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司礼监找茬。”
“找茬?找谁的茬呀?”半夏傻傻的,捧着个镯子问。
景辞转一转眼珠,故作深沉,“自然是司礼监的活祖宗、九千岁,陆焉陆大人,怎么?半夏姑娘也有害怕的时候?”
半夏瘪瘪嘴,不qíng不愿,“哪能呢,只是奴婢嘴笨,比不得白苏姐姐……奴婢不敢,奴婢去就是了。”
呜呜呜,就知道横财要不得,这下可真是要活生生给那个阎王老爷吓死。
☆、第70章 争论
第七十章争论
外头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湿滑滑难行。落轿处离司礼监还有一段距离,听闻前头路上有霜,景辞这几日躺得烦了,正好下轿步行,便就让半夏陪着,一路无声无息到了司礼监本部衙门,门房有三两个小太监整理文书,chūn山躲了一回懒,找了一只小凳坐在暖炉边上烤火。猛然间瞧见半夏,再看她身边的景辞,吓得险些将炉子掀翻。赶忙站起来,抖了抖袍子,磕磕巴巴行礼,“小的见过汝宁郡主,不知……不知郡主前来……”
余下几个当差的虽不明所以,但胜在耳聪目明,chūn山公公都站起来弯腰行礼,其他人给磕个头哪能有错。
景辞抬手,制止了chūn山没完没了的结巴,提起裙来上前一步,绕过烧得正旺的炉子,嘴角挂着笑,问chūn山,“里头可还议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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