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得到,所以我过去从不敢对你表明心意。”楚明允面不改色,“但近日我终于想透,哪怕求不得,也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楚大人莫不是认错人了?你我一向只是同僚之谊,何时成了苦海qíng愁?”苏世誉笑道。
楚明允盯着他瞧,“你这话,是在怪我从前对你不够好吗?”
“未有此意,楚大人多心了。”苏世誉qiáng行抽出了手。
“你如今不信我也不怪你,日后我定然会向你证明,世誉,我心不假。”楚明允将手隐入袖中掐了自己一把,言辞深qíng。
苏世誉的笑容忽然深了,他微眯了眸,温温和和地开口:“你是不是有病?”
“相思病。”楚明允果断答道。
“失礼了。”苏世誉颔首,继而转身就走。
“我会等你回心转意的。”楚明允深qíng目送,直到对方身影消失才敛了神qíng勾起一丝轻笑。他毫不在意地任各个官员复杂的目光扫过自己,心中将方才言谈回想一番,觉得虽然自己演技稍显浮夸,但效果十分显著,还算满意。
楚大人今日出宫门的步伐都显出了几分轻快。
夏日安闲,苏府守门的侍卫不禁仰起头,微眯起眼享受着明媚日光,神思正惬意之际,耳边却忽然响起了慌乱的脚步声。他横戟拦下冲向府内的人影,厉声喝问:“什么人?”
来人堪堪停步才没撞上去,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抬起脸来,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容。苏白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是我!”
侍卫认出是公子的贴身侍从,忙收了兵器,道过歉又忍不住揶揄笑道:“怎么急成这样,你把那位小少爷给弄丢了?”
“去你的。”苏白没好气,“出大事了,公子呢?”
“刚才见公子往书房的方向去了,应该还在。”
苏白立马冲着书房飞奔而去,一口气没停地边推门边急道:“公子!大事不好了!”
屋内的两人停下谈话转头看了过来,一看到自家公子身旁的中年人,苏白脚一软,低下头闭上了嘴。
管家苏毅转回头对苏世誉行了一礼,道:“那属下就先告退了。”待苏世誉点头应允后,苏毅才走到了苏白面前,皱紧了眉低斥:“没一点礼数,毛毛躁躁的像什么话!”
苏白蔫蔫地垂着头,“爹……”
碍于苏世誉在场,苏毅也不好多说,瞪了他一眼算作警告就离去了。
苏世誉就站在书案后轻轻笑了,“来前都不知道问清楚谁在,又挨骂了不是?”
苏白这才抬起头,摸了摸鼻子,赧然道:“还是公子好。”他走上前去,看到苏世誉手中握着张帖子,“这是什么?”
“新科状元宋衡送来的请帖,过些日子他要做个庆宴。”苏世誉将请帖放在一旁,“殿试时见他文辞流畅刚正,倒是个可结识之人。”
“哦。”苏白点点头。
“你方才想说什么,出什么大事了?”苏世誉问。
“哦!”苏白猛然回神,急忙道:“外面都说楚太尉思慕您!”
苏世誉喝了口茶,平淡道:“无稽之谈罢了。”
“可,可是茶楼里都传遍了啊!楚大人现在是不遗余力地在搜集您的喜好,连您曾去过哪些地方他都要知道,连府中的美姬都遣散了个gān净……”苏白一脸纠结,“属下觉得……不像是假的。”
“我和他接触甚少,现下忽然说思慕我,你会信吗?”苏世誉抬眼看他。
苏白点了点头,对上苏世誉的目光后又连忙摇了摇头。
“流言蜚语,随它去吧。特意辩驳难免有遮掩的嫌疑,不如等它自行散去。”
“不行啊公子!”苏白着急道:“这样子下去您往后成家可不好办了!您至今也没娶亲,现在出了这事儿,不说别人会不会误会您是……单看楚太尉这个阵仗,往后还有哪个姑娘敢嫁啊!”
“……你的重点不太对。”苏世誉叹了一声,看他一副着了火似得模样,无奈地探手去取袖中玉佩,“那你吩……”
“不是啊!公子你是不知道他们谈论到了何种地步!”苏白急急打断他的话,又红着脸吞吐半天才狠下心道:“他们说公子一派凛然正气,那楚明允于chuáng笫上……多半在下。”
“……”苏世誉收回手,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哦”了一声,淡声笑道:“这不是夸赞我吗?闲人碎语而已,何必在意。”
苏白脸上转过惊讶,复杂,末了成为恍然大悟后的钦佩,“公子,您果真是气度不凡!”
“不提这个了。”苏世誉笑笑,“让你接的人呢?”
“见到了,就在后面,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第三章
酒楼里歌女的嗓音轻轻柔柔,模模糊糊地传进楼上的阁间,只可惜其间中的两人此刻都没什么雅趣,无心细听。
楚明允手里一把洒金扇开合几番,终于不耐烦地搁在了桌上,开口打破了一室安静,“六年不见,见面不往我府里去反而约在酒楼,杜越这是搞什么鬼?”他百无聊赖地拎了只白瓷杯盏在指尖把玩,问坐在身旁的秦昭道:“他那缺根筋的脑袋能认准京城的路?”
秦昭罕见地没反驳他的形容词,冷冷地道:“他一到京城先找的不是我们,直奔他表哥去了,过会儿肯定是他那表哥陪他过来,怎么会不认路?”
楚明允忍不住扭头端详着秦昭的脸色,虽然还是素来的面无表qíng,但那紧抿的唇角还是足够他读出一丝紧张来。
六年前他辞别师傅离开苍梧山,万没料到他这个师弟会执意跟着他。毕竟楚明允一向觉得仇恨也好抱负也罢,都只是他自己的事,他从不提起,更不想他人cha手。
可秦昭是个面冷心热的,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却收拾好了包袱,破晓就站在他门前等着同他一起下山。一言不发,却就是怎么赶都赶不走。最后眼看着楚明允要发火,他才低低地道:“师哥,师傅说你这条路太苦。”
秦昭就这么跟着他。从塞外疆场到金玉朝堂,他一步步踩着尸骨亡魂而上,成了炙手可热的太尉,成了遭人非议的佞臣。
这是楚明允真没料到的,毕竟苍梧山上有秦昭惦念的人。
纵容了任xing胡闹,顶替了挨骂受罚,秦昭宠得小心翼翼,杜越傻得毫无察觉,唯有楚明允一个旁观者看得清楚。
这些年来秦昭顶多只是凑着空闲回去看看,而前些日子杜越的师傅离世,他传信说处理好了后事就来长安找他们。这几日里楚明允眼看着秦昭时不时地魂不守舍,如今倒反而近乡qíng怯了起来。
哦,也许还有些浓烈的醋味。
楚明允被勾起了一丝兴致,放下杯盏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就是他整天挂在嘴边的那个见人带笑温文尔雅容色如玉聪颖慧绝琴书皆通惊为天人的表哥?”他嗤笑出声,“我一直以为那是他把会用的词都凑一块编出来的。”
秦昭瞥他一眼并不接话。
楚明允颇有幸灾乐祸意味地笑到秦昭硬生生黑了脸才忍住。他用折扇敲了敲秦昭的肩,漫不经心道:“见一见倒也正好。这京中如今有一半都在我手中,你又是我三千影卫之首,还怕输给那人不成?”
秦昭脸色稍缓,嗯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杜越便到了,一声极为欢快的“就是这里”伴随着推门的声响传来,雕花屋门大敞,劈面相逢的瞬间除杜越以外的三人都是一愣。
“好久不见啊!”弱冠少年的眉宇间还有些稚气,一身青衫又将他年龄压下几岁。杜越的招呼打的热qíng洋溢,却没一人回应。
秦昭在看清来人后立即起身退到楚明允的身后,垂下眼一言不发。楚明允的目光越过杜越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唇边缓缓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杜越困惑地顺着他视线转身看去,只见苏世誉迎上楚明允的目光也是微微笑了,“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楚大人。”
楚明允以手支颔,笑意渐深,“这么看来我和苏大人果真很有缘分呢。”
“缘分之说还是免了吧。”
“哎你们俩认识啊?”杜越硬生生地cha了一句话进来。
“常见面罢了,”苏世誉笑道,“不过是今早下朝时像是神志不清地拉着我多说了几句话,此外谈不上熟悉。”
“神志不清?他说什么了?”杜越好奇道。
“说来也真是令人意外,你说的朋友便是他们?”苏世誉道。
“对啊,我师傅和他们师傅是挚友,都住在苍梧山上。山上就收了我们三个,我学医以来就跟他们认识了,可是好兄弟的!”杜越又问道:“表哥他早上说什么了啊?”
苏世誉将目光转回到楚明允身上,“既是如此倒要多谢楚大人关照他了。”
“苏大人何必同我客气。”楚明允笑意盈盈地答。
“……表哥你谢那个家伙gān嘛啊。”杜越上前几步扯了秦昭的胳膊,“他对我才好,每次楚明允要欺负我都是他帮我,谢他才对!”
秦昭低着头无奈地瞥他一眼,楚明允握扇的手紧了一紧,苏世誉低笑一声并不答话。杜越后知后觉地环顾了一周忽又奇道:“秦昭你gān嘛站这儿?”
秦昭低眉敛目仍不出声,苏世誉便撩袍从容地在桌前坐下,抬了抬手笑道:“私人宴会不必拘礼,你既然是阿越的朋友,坐下又有何妨。”
秦昭听见那个称呼不自觉皱了皱眉,他迟疑地看向楚明允,楚明允一折折地将扇子开了又合,不带语气地笑了一声,“既然苏大人都发话了,你就是坐下也不至于丢了xing命的。”
秦昭依言坐回了原位,苏世誉淡笑不语,反倒是杜越不满了起来:“我靠姓楚的你这话几个意思啊?说得好像我表哥会吃人一样。”
楚明允挑眉侧目过去,杜越下意识退后一步,还没再开口就被苏世誉抢先了,“阿越。”
杜越连忙捂着嘴,默默地坐到了苏世誉旁边。
“我倒是想起了个问题,”苏世誉淡淡地揭过方才的话题,“阿越自小被送去学医,家里离得远管教不到,等发现他学了些不太妥当的话时已经纠正不过来了。原先以为是医圣门下鱼龙混杂,可现在看来楚大人和这位皆非粗鲁之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师傅为老不尊。”楚明允悠悠地说。
“哎——”杜越又不乐意了,在理智提醒苏世誉还坐在旁边后他qiáng咽下了自己的语气词,“哪有,不就是说过你几句吗,我师傅那是活泼。”
秦昭看着杜越,并没有觉得他的词很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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