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有疾否_如似我闻【完结】(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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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一起。”秦昭说着就要站起来。
楚明允回眸笑瞥了他一眼,“宴席又没你的份儿,跟去站着当根柱子有什么意思?”
“你没带兵器。”秦昭道。
“我过去打架的?”楚明允抬了抬手里的折扇,“有这个就足够。”
秦昭回不上话,但仍是要起身。
“啧。”楚明允不耐烦道,“师弟,你一张冰块脸,怎么整日cao着当娘的心?”
秦昭:“……”
“我几时用得着你来护了?”楚明允撩开帘子就下了车,“呆在车里好好享会儿清闲吧。”
楚明允甫一出现,宋衡连忙就迎了上去,松了口气似的道:“我还当楚大人事务繁忙,不过来了。”
楚明允笑笑,“状元爷的请帖,再忙不也得抽空来一趟?”
宋衡口中谦虚着,亲自领着他入府。庭院广阔,列席入座,场中红衣轻歌曼舞,熟稔的官员笑谈不断。宋衡脚下却拐了个方向,引着楚明允向着府中高处而去,一路往上,繁枝掩映后显出一朱红亭阁,三面临池,曲水绕过亭前一路而下蜿蜒。此处借着地势能将庭院中全局纳入眼底,底下的人却无法窥见这里,一个上好的雅静位置。
楚明允不禁开口感慨,“你这住处,布局的还真是巧妙得很。”
宋衡应道:“我一介贫儒,哪里住得起这里。是认识的富贵同乡买下的,落榜归家后说闲着可惜,便作道贺之用赠与我了。”
楚明允不在意地点点头,隔了几步终于看见那亭中早他一步端坐了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复杂,连带着多看了身旁的宋衡一眼。
楚明允与苏世誉地位相当,大小宴会上从来分位两侧对坐,谁也碍不着谁。如今也不知这新科状元是不是听了他思慕苏世誉的流言存心讨好他,特地选了这么个适宜幽会的同座位置。楚明允有没有被讨好到还无定论,但这状元郎十成要把苏世誉得罪了。
苏世誉换下了官袍,一身白衣儒雅,他正微侧着头询问侍女什么,隐约听得见燃香之类的词语。他听见脚步声回过脸来,见到是楚明允时几不可察地皱了眉,面上却仍淡淡笑着打了招呼。楚明允随意应了声就在他身旁落座,宋衡客套几句后便同侍女一并退了个gān净,一时间亭中只剩了他们两人安静坐着。
楚明允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为宋衡,为苏世誉,也为自己。这该是个多么难熬的夜晚啊。
庭院里的温软歌声一下子显得清晰起来,他们俩无话可说,楚明允更是展开扇把偶尔的目光相错也隔了个gān净。席上一派寂静,诡异的气氛把上菜送酒的小厮也惊得脚步匆忙。
楚明允端起酒杯,望了一眼残月高悬,心中又一口气还没叹完,凭空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举杯的手。那只手白皙修长,指骨分明,楚明允顺着看上去,苏世誉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苏世誉拿过他手中的酒,另只手揭开桌角瑞shòu香炉的盖子,将满杯酒都浇了下去。香炉顿时熄了透彻,一股浓烈异香随之透了出来,顷刻即散。
楚明允已合了扇,一手撑着下颔看他动作,香气才出他便明白了过来,立即屏息留意起了四周。
苏世誉静坐着,饮尽杯中茶水后目光自楚明允身上一扫而过后才终于出了声:“楚大人今次怎么不是佩剑前来。”
“宋衡特意叮嘱说府里戒备森严,无须带兵刃伤了喜气。”楚明允似笑非笑道:“再者我上次宫宴佩剑一事不是惹了许多人不快?”
“难得你肯守规矩一回,却只怕是错付了好意。”苏世誉轻笑道。
楚明允捻着白玉酒盏,“上好的香,上好的酒,一同入了体内就成了上好的迷药。苏大人不如猜一猜,这状元郎是跟从了你我之外的第三方势力,还是他不自量力的想自己成为第三方?”言罢未待回答便将手中杯盏掷下,白玉携了劲力狠狠砸在地上摔出一声脆响。脚下石板应声裂开,他们随之直坠下去。
两人都在脚下踏空的前一瞬站起了身,石板在头顶合拢封死,眨眼间脚已踩在了地上。空气中尽是腐cháo气味,入目皆是浓稠黑暗,楚明允冲着响起细微窸窣处偏了偏头:“苏大人……还活着吗?”
回答他的是火光曳曳一摇,转而平稳下来洒开一片亮光,苏世誉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听不出qíng绪地笑了声:“倒还不至于柔弱成那样,劳你挂心了。”
楚明允上前握住他的手将火光抬高一些,苏世誉皱眉看去一眼终究没挣开。他们所处之地三面是光滑石壁,正对着的方向是铸成的根根铁栏,连门都没有,透过围栏空隙依稀分辨得出外面是条深长的通道。
“怪不得会把池塘修在高处,原来下面藏的是地牢。”苏世誉顿了顿,“楚大人能否放开手了?”
楚明允松了手,“你赴宴怎么还带了火折子?”
“昨天外出剩下后忘记取出来了,不过也只剩了这一个,撑不了太久。”苏世誉道,目光落在面前的铁栏上,“早听闻你那把佩剑削铁如泥,今日无缘得见还真是可惜。”
楚明允伸手握了握那铁栏,后退一步从袖中将折扇摸出展开,不以为意地笑道:“嘲讽先收一收,用这个一样可以。”话音方落他握扇的手一紧,劈手在栏上划开数道火星,金石之声一阵剧烈鸣响后铁栏墙中赫然破开了一人高的dòng,断裂的栏杆哐当当砸在地上dàng开回音。
“以现在qíng形看,最好还是你我联手走出这里。”苏世誉跟在他身后出了牢房。
楚明允闻言却停步转过身,覆手合上折扇直接挑了苏世誉的下巴,他凑近一点,笑容暧昧眼神却是冰冷,“你这话,这算是邀请……还是请求呢?”
联手一词用的实在可笑,这区区地牢哪怕他一人也不在话下,而苏世誉一副斯文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拖累,若是死在这里于他更是有益无害,楚明允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必要联手。
苏世誉低笑一声,抬手握上了折扇,缓慢地抬起眼看他。
这大概是楚明允第一次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看他的对头。指骨修长的手,月白色袖袍上绣有暗色云纹,视线沿着手臂肩头攀上看得见一截白皙脖颈,弯出一点笑意的淡色的唇,映在暖光中的如玉如画的眉目,以及温润眼眸里的冷淡神qíng。
跟这样的人传了满城的断袖之言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亏。
“啪”的一声,扇骨在苏世誉手中寸寸断开,他收回手,唇边笑意更深:“你明白我的话。”
楚明允眸光微动,转而轻而慢地笑出了声,抬手将扇凑上火折子点燃后又力道狠厉地甩出。纸扇化作团火直奔入漆黑的通道,翻滚中火星四溅擦着墙上油灯一路次第点燃,末了撞上拐角处的石墙,伴随着几声轻响跌作一地灰烬,通道中却是已灯火通明。
他抬手,眉眼含三分笑意,“苏大人,请吧。”
第六章
这地牢有些怪异,这是楚明允和苏世誉转出拐角后发觉的。
在拐角后几步开外,油灯皆是灼灼燃烧,一片明亮,放眼处只有他们之前所处之地是黑暗,如同被一线隔开yīn阳之界。越往里去,出现在眼前的牢房就越多,厚实的门上紧闭着小小的铁窗,门内无一丝人息,都是空的。空气中积郁着血腥气,行走间掀动起陈腐味道,周遭静的只剩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地牢的结构十分复杂,岔道纵横jiāo错,楚明允凭着感觉几经折转,在步出一条走道后猛然间停住脚步,面色微凝。跟在后面的苏世誉走到他身旁,看着不远处的一滩灰烬,道:“我们回到了原地。”
他这话并无嘲弄之意,楚明允却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那苏大人有何高见?”
苏世誉温和地笑笑:“哪里有什么高见,这种地方你我都不熟悉,只有试着走走罢了。”他看向楚明允,“久经战场厮杀的人直觉总是会准些,楚大人继续带路吧。”
楚明允侧头跟苏世誉对视一眼,转身再度走入道中。这次他不再随意,一路留心着石壁上的磨损痕迹,约莫走了半盏茶的时候,楚明允忽然抬手拦住苏世誉,驻足细听了片刻,唇边显出了一丝笑意,他看向左侧的岔道,对苏世誉道:“总算是来了能问路的人了。”
下一刻便有清晰的脚步声响起,走来了一队十几人的巡卫,领头见着他们俩先是一愣,随即大吼一声:“拿下他们!”脚步声叠着出鞘声,明晃晃的刀剑就砍了过来。
楚明允挡在苏世誉身前,幽幽地叹了声气,“真是麻烦,折扇让你给毁了,这会儿只好ròu体凡胎地扛了。”
话说的有几分可怜,手上的动作却狠厉。他不着力一般地折过巡卫的手腕压下长刀将对面两人捅了个对穿,一侧身闪过劈来利刃,顺便反手碎了那人喉骨。楚明允虽被巡卫合围缠斗,可丝毫不显láng狈,游走其中反而灵活出了几分随xing来,腾挪间竟连半滴血珠也不曾沾上衣角。
对方攻势渐衰,楚明允才忽然想起之前似乎有人冲着苏世誉去了,忙抽空回望了一眼。
只见身后也早已躺了几个尸体,苏世誉面色淡淡,他负手于后总是闪身躲避刀剑,非要等到那利刃挨着身了才不得已似的出手,割喉断脉,gān脆利索得令人咋舌。
楚明允挑眉,收回了视线,心道彻查苏世誉的决定还真是正确,起码这京中,恐怕没几人知道这斯斯文文的御史大夫居然是会武的。他忽又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一掌将挡在身前的人震开,果不其然地见着又一队巡卫从岔道处涌来,继上前人攻势,队伍一时壮大起来,颇有些没完没了似的。
楚明允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苏世誉在他动手前抢先道:“跟我走。”
苏世誉拉着他竟是往来路疾退,楚明允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跟了过去。那些巡卫猛然急了,大步追了上来。一路上竟有无数巡卫从另外的岔道追了出来,原先安静无人的地牢转眼沸反盈天混乱一片,也不知方才是怎么藏下了这么些人的。
苏世誉停在那滩灰烬处,抬手在石墙上摸索着什么。
楚明允靠着墙,头也不回地看着巡卫还未追上的来路道:“你发现什么了?”
回答他的是‘咔哒’一声脆响,楚明允惊讶地转身,只见苏世誉面前的石板向上升起,在他面前显出了一条路来,也是油灯盏盏通明。
他张口想说什么,啸风刀鸣骤然响在耳后,楚明允猛然回身将偷袭者踹了出去,一抬眼见巡卫皆扑了上来。苏世誉抬手将他扯到门后,挥袖间一股蓝烟迸散开,bī得那群巡卫连忙后退,只这一刻就让苏世誉扳下了机关将门合下。
楚明允着实地愣了一下,看着苏世誉将空了的白釉瓷瓶搁在地上,意味难明地道:“真没想到,苏大人居然还会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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