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僵硬背脊直直坐着的陆观,手指动了动,低下头来,视线落在宋虔之充满疲倦的脸上。宋虔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圈影子,陆观想用手指拨一拨,终于忍住了。
陆观呼吸很慢,就这么一动不动看着宋虔之,过了很久,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眼睛盯着马车门板。
冷雨时不时从没有插稳的门缝里冲进来,陆观敞着外袍,把宋虔之往怀里抱了抱。宋虔之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把脸紧埋在陆观的腹上,抽了抽鼻子,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马车在宾朋客栈大门外停下,车夫打开车门,正要说话,见到脸色沉郁的男人做了个手势,便依然去外面坐着,漫无目的地环视一圈,闭上眼睛等待。
宋虔之已经醒了好一会,他佯装揉眼,打了个哈欠。
“醒了?”
“嗯,下车吧。”
房里周先还在熟睡,宋虔之让陆观去在周先的隔壁开了间房,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宋虔之先把衣服脱了,冷冰冰的身子钻进被窝里。
陆观打热水回来,就见到宋虔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他,脸上胭脂被雨水洗得花了,整张脸都通红。
陆观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拧干帕子过来给宋虔之擦脸擦脖子,擦完让他把手伸出来。
给宋虔之收拾干净,陆观换了一盆热水,让宋虔之坐起来,宋虔之便把被子披在身上,坐着像个粽子,只伸出来两只脚。
陆观的脚踩在宋虔之脚上,两人的脚都在热水中被泡得发红。
宋虔之两眼渐渐聚焦起来。
“你觉得苻明懋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陆观沉默着。
宋虔之抽出一只脚,在陆观脚背上踩了两下。
“他在拖延时间。”陆观斟酌半天,终于开口。
宋虔之眨着眼睛:“什么意思?”
“李宣是个借口,如果李宣能够证明他的清白,当年他就会想办法让李宣在太后面前为自己澄清,现在已经时过境迁。何况,李宣在哪里根本没人知道,苻明懋势力之大,都找不到吴应中一家人搬到何处去了,让你去查,只是想让你离开军营。”
“说下去。”宋虔之边听边在想,他虽然是监军,在白古游的军营里,都是白古游自己说了算,何况他也不懂行军打仗,本着不给白古游添麻烦的原则,在他的军队里混吃混喝顺便催一下粮罢了。支走他,也不应该是苻明懋的目的。
“支走你,就没人向户部要粮,光靠溯溪县及邻近几个县的支援,白古游撑不了多久。”
“溯溪县的师爷,根本就是苻明懋的人。”这么一想,宋虔之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苻明懋离开北关以后,做了这么多事,朝廷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当年朝中支持苻明懋的人本来就不少,你别动,脚。”陆观脚底被宋虔之的小脚趾搔得发痒,耳朵脖子泛起一层红,他提起一只脚,把宋虔之的脚稳稳踩在下面,“加上苻明韶登基以后,一直在清洗老臣,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点寻一条后路。”
苻明韶打生下来就没想过能做皇帝,终究是少了那一份理所当然的气度。
在马车上时,宋虔之恍恍惚惚梦见先帝与弘哥,心底里有一股怪异感,他一直没有弄明白,以为是因为梦见死人,才会心中悚然。
现在想来,苻明韶被接回京城以后,虽然坐在那个位子上,他身上却一直都缺少的东西是什么。
想到这里,宋虔之不由自主瞥了一眼陆观。
“想什么?”陆观伸手将两边被子往中间一掩,好把宋虔之裹得严实些。
宋虔之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我刚才还在想,苻明懋不会让我去刺杀白古游吧,就算他许我做皇帝,我也杀不了白古游。”
陆观嘴角现出淡淡笑意:“我也想过,真让你去杀白古游,那只有拼死带你杀出来了。”
“他没有要扣下我们的意思。”宋虔之道,“我真看不明白苻明懋,他不相信太后的许诺。”
“换成谁都没法相信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何况,空口无凭,周太后又是个女人。”
“杀子之仇。如果姨母真的认为是苻明懋动的手脚让弘哥坠马身亡,她为什么要提五年之约?还是她相信苻明懋有这么天真?”宋虔之舔了舔嘴唇,“那天我在姨母跟前听见她说这个,根本无法相信,苻明韶是她亲手扶持上去的,这是一。二是,外祖死后,周家一落千丈,先帝不在了,我外祖也不在了,我算什么?根本没法让苻明懋相信姨母有能力兑现这个承诺。”从前宋虔之在麟台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是为了整个宋家,现在只是为了他娘。
宋虔之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陆观的脸。
陆观不禁有些动容,他身体突然前倾,在宋虔之的眉毛上亲了亲,粗糙的指腹抚平宋虔之眉心的褶皱。
“我没想过要做太傅,这个担子我担不起。”
“苻明懋也没想过要让你做太傅。”陆观道。
宋虔之愣了愣,恍然大悟,苻明懋许下的好处,也未必会兑现啊!
“我们来分析一下。”宋虔之兴致勃勃地说。
“等会。”陆观把宋虔之的脚从水里捞出来,放在腿上,仔细擦干他的脚。
“好了,有点痒。”宋虔之话音刚落,脚背突然被陆观亲了一下,吓得宋虔之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陆观的名字,他感觉有热气从耳朵里窜出来,连忙往后抽脚,偏偏力气敌不过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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