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是在她的手里,王朝陷落,她争来权力又有何用?
“罢了。”周太后摇摇手,眉间的皱褶透出浓重的疲态,“哀家不与你翻旧账,你要南下,哀家不准。”周太后的语气不容商榷,她闭上眼,一手扶额,是不想再论。
宋虔之还要再说,话语哽在喉咙里,终于他用力咽了回去。
窗格里斜斜落下的日光中,宋虔之以前所未有的恭敬,向太后磕了三个头,最后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辞出。
听见关门声,太后倏然睁眼,向身旁的宫女问:“他同哀家说了句什么?”
宫女脆生生地回:“侯爷仿佛是说请姨母保重,奴婢没有听清,好像侯爷什么都没有说。”
周太后定定地瞧着那扇殿门,依稀望见手持木剑跟她的弘儿在庭院里追逐打闹的宋逐星。那时她二妹常常进宫,她做的那一手碧绿千层糕,是御厨也难敌。一晃逾十年不曾吃过了。
自心而生的仓皇衰老之感,紧紧包裹住周太后,令她打出一个哈欠,歪在榻上,扯过薄被就睡。
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招手唤狗似的把陆观叫上。
“有什么跟侍卫说不完的,我看你是瞧别人生得俊。”宋虔之眼角余光带到,吕临带出来的人,原先不觉得,如今穿上羽林卫的袍服,个头高,身板壮实,往跟前一杵,腰间佩剑,脚底踩靴,个顶个的周正。
陆观捏住宋虔之的下巴,将人头脸扳正,推着他往外走:“看什么看不完,他们有我好看?”
宋虔之脸微红,抬脚想踹,踹了个空。
陆观闪到他的身后,半是揽着,一会儿换手推,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到东暖阁不足百米,豆腐却吃了上百回。
宋虔之耳朵通红地迎面撞上柳平文出来。
柳平文高高兴兴地叫了一声:“宋大哥,你可算来了。”
陆观咳了一声。
柳平文连忙行礼,低声道:“侯爷,皇上一晚没歇,才勉强吃了些,等您一早上,赶紧进去吧。”
“等我了没?”陆观问。
柳平文不好意思道:“皇上没说。”
“那一块,有用他的地方。”宋虔之把陆观往东暖阁里一拽,陆观一只脚越过了门槛去,也不好再退回去。
果然李宣急切的声音响起:“逐星,你来了。”
宋虔之一时愣住了,眼圈忽然发热,想起小时候每回进宫看苻明弘,他也总是如此爽朗地称呼他。李宣的口吻,竟是同已经故去的苻明弘一般无二。
☆、枯荣(叁)
宋虔之连忙跪地行礼,膝盖尚未触地,被李宣一把托住手肘,就势将他整个人向上一提。
这让宋虔之彻底放下心来。
左右奉上茶点便都被屏退在外,宋虔之先将在家写好的奏疏和誊录的举荐名单呈上,他左右看看,不禁奇怪,孙秀竟是没有随在李宣左右伺候。
李宣腼腆地笑了一笑:“我……朕不惯用他,从前都是伺候旁人,一梦数年,朕有手有脚,自己都做得来。”
宋虔之一点头。皇帝是需要威仪,只是眼下这不是最要紧,解决了南北大患,再慢慢来也不迟。
“我看柳平文作侍卫打扮?”
“许瑞云怕朕把他拖去净身,看得极紧。”
宋虔之一口茶险些直喷出去。
“许瑞云是在羽林卫了?”
“且让他先待着,你回头问问,他作何打算……”李宣的话戛然而止,眉头蹙了起来,似乎不解折子里所请的意思,他放慢眼睛看的速度,徐徐开口:“你要南下?会不会太着急……朕想让你留在京中,领户部尚书,授左正英为太傅,南面朕再派旁人去……”
宋虔之很快地接口下去:“皇上派谁去?”
李宣陷入沉思。
宋虔之又问:“看来陛下记得混沌数年中所发生的事情?”否则李宣张口就来的架势,也不会如此娴熟,这是好事,否则样样要从头说起,白费许多功夫。宋虔之几乎要觉得诸事格外顺利。
“记起来大部分,只是有些事倒果为因,不记得谁在前谁在后。大病数年,回想疯癫以前,就像上辈子的事情,倒是叫朕心里头好过一些。”李宣苦笑道。
原是李宣受荣宗之命,间接害死所爱,当年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大受刺激之下,陷入疯癫的地步。终究命运不算苛待他,想想李宣这一生,大起大落,大悲大痛,如今做了皇帝,任凭谁也不得不感慨世事无常。
李宣自己则格外觉得不真实,他笑向宋虔之说:“五更时候我合衣躺了会,怕是在做梦。”他卷起袖子让宋虔之看。
李宣人生得漂亮,肌肤比寻常女子还要白上三分,胳膊上紫红的淤痕显然是人掐的。他现在是皇帝,没谁敢掐他,只能是自己为之。
宋虔之失笑:“不是做梦,陛下万万不可再伤及自身。如今你的龙体,是天下事,是国事,往后更要多珍重。”宋虔之想了想,转过脸去,让陆观到前头来,把军中可以任用的人,都跟李宣简单说一下。
陆观的冷脸板得滴水不漏。
宋虔之想到一事,又觉得大不可思议,总不会这厮是吃醋吧?那便叫他多醋一会。宋虔之不去理他,端起茶来喝。
这么一说就是一上午,国事军事,宋虔之自己知道的都告知给李宣,他自己不清楚的,则留下一份详细的名单,以及各部各衙具体分管事宜悉数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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