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内血雨纷扬,不多时已倒下一大片血ròu模糊的尸身,哀号和惨叫之声此起彼伏,夜玄殇每前进一步,都会踏在一人尸身之上,长剑之下,几无一合之将。
不多时,院落之内只剩下一个尚能站着的杀手,双手紧握长剑,见夜玄殇踏步向前,两股战战,却未曾后退半分,夜玄殇淡淡挑了一下眉毛,那人咬了咬牙大叫一声,双手举剑直劈过来,夜玄殇轻轻摇了下头,那人尚未感觉到剑刃透体的痛楚,剑光闪过,似乎还来得及低头看一眼胸口处的鲜血潺潺流出……
夜玄殇抬手掩去面前人犹自睁开的双眼,那眼中兀自流露着生命最后一刻的不甘和惊恐,手上微一用力,那尸身向后砰然砸在地面之上,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青石砖,慢慢地和地面之上流溢的雨水jiāo融在一起,最终汇成一弯猩红刺目的水泊……
对敌人仁慈和怜悯从来都是多余的,他虽不喜杀戮,但不代表他不会杀人。
而对于他,杀人就是这样简单。
一道迅疾无匹的风声穿庭袭来,却是一把白色的伞急速旋转,裹挟着急风劲雨,向夜玄殇当空撞来,夜玄殇眉锋淡挑,手中剑登时化作一缕寒光,斩在来物之上,砰然巨响中,那伞面四散破开,一柄流光炫目的长剑陡然自伞心处带着尖锐的啸叫声直刺夜玄殇的前心,夜玄殇冷哼一声,身形微侧,长剑回格,剑身jiāo错,快至巅峰!转瞬之间两人已对了十二剑,剑剑追魂,招招夺魄,身影乍然错开,白衣如鬼魅一般倏忽来去,落回堂前。
夜玄殇扬眉看向长阶之上,奚雪衣白衫胜雪,衣上片雨未沾。
反手执剑于身后,奚雪衣轻声赞道:“三公子,好剑法!”
夜玄殇随手将剑搭上肩头,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让这么多人前来送死,不会只是欣赏夜某人的剑法吧。”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省了许多唇舌,不错,雪衣今天请公子前来,的确是要和三公子做一笔jiāo易!而且我知道三公子无论如何也会答应我的条件!”
夜玄殇的眼睛缓缓眯起,挑唇说道:“那还要看你是否够资格与我谈条件!”
双目相对,一黑一白两条身影几乎同时凌空而起,剑刃在半空相jiāo,爆裂出炫目的光华,庭院之内剑气激dàng,雨雾纷扬,糙木摧折。奚雪衣身如鬼魅,进退飘忽,剑走轻灵。夜玄殇身姿潇洒,剑意随心。玄衣白衫身影分合之际,二人已斗了二十余招,又过数招,夜玄殇眉心处掠过一丝不耐,剑芒陡盛,招法大开大阖,内力凝聚,剑势雄浑,却是一力降十会,登时将一团白影困在剑光之中,奚雪衣剑上压力陡增,几次yù凭借绝顶轻功脱离凶险狂肆的剑圈中心,但都被夜玄殇识破先机,反而处处受制,又过数招,夜玄殇长啸声中,双手执剑,向奚雪衣的剑身之上力压下来,奚雪衣举剑格挡,剑身巨震只觉两臂酸麻,长剑几yù脱手,当即身形向后急退,借后纵之势yù化解夜玄殇雄浑剑势,所过之处在地面之上划出一道寸许深痕。夜玄殇冷冷的嘴角一勾,如影随形欺身而上,归离剑更是得势不饶人,似挟风雷之声又是一剑当空力斩,奚雪衣勉力举剑相迎,重重哼了一声,一口鲜血喷溅,虎口震裂,兵刃撒手飞出,身体倒飞出去,撞在石棺之上,未及起身,眼前一片寒光耀目,归离剑已横架在颈项之上!夜玄殇眼中锋芒冷肆直bī向奚雪衣,冷冷开口:“现在,告诉我彦翎在哪里!”
奚雪衣仰首一阵桀桀怪笑,浑然无惧项上利刃,摇头道:“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否则,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告诉你!”
“死人是不配谈条件的!”
“呵,是吗?那请三公子不要忘记幽冥路上,奚雪衣会是彦翎接引之人。这世上唯有我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你不想他活活窒息而死,最好尽快答应我的条件。否则,我真的不能保证他还能再见天日。”
夜玄殇长眸微细,却掩不住眸中寒光冷肆,冷冷说道:“我夜玄殇向来不喜受人要胁,更不愿做违心之事!”
“这件事对三公子来说,非但不违心,且会非常愿意为之。因为我要用彦翎的命换一个人的头!”
夜玄殇淡淡扬眉。
奚雪衣唇畔忽然凝起一抹奇诡的笑痕,一缕暗黑色的血丝蓦然沁出嘴角。
夜玄殇出手如电紧捏住他的下巴,冷哼一声:“不要再考验我的耐心!”
“三公子是肯和死人谈条件了……”奚雪衣yīn笑着,唇齿之间不断溢出黑色的血,嘴唇翕动,似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小,头终于慢慢垂了下去,再无半点声息。夜玄殇缓缓起身,手臂轻挥,奚雪衣的身体直挺挺向石棺之中倒去,忽然目光一凝,长剑斜挑,一件物事自残破的棺石碎砾之中,跃然跳入了掌心,雨色中泛着些许微光,却是彦翎那枚铜板。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上天似乎倾泻着积蓄已久的能量,bào雨终于倾空而落。就在此时,归离剑剑身发出一声qiáng烈的铮鸣,夜玄殇根本不及转身,周身已处于一股qiáng大的剑气的笼罩下,同时一个嘶哑的、yīn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想要彦翎的命跟我来!”
计轸看着眼前屹立如山的男子,就在方才的一瞬间,他明明感觉有机会可以一剑dòng穿那人的心脏,可是也只是在一瞬间,看似周身的破绽化为无形,身前的人一动未动,jīng神是松弛的,肌ròu保持着良好的状态,那把恐怖的剑散发着和主人一样峻冷孤傲的气息,浑然一体。
夜玄殇面对着石棺站着,眼睛淡淡扫过奚雪衣的尸身,显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片乌紫色,面目狰狞,所用之毒和上一批刺杀自己的杀手显然同出一门。他轻描淡写地开口,语气仍然从容散漫:“东宫杀手还真是倾巢而出了。你是他们的老大?”
计轸微眯了一下眼睛,冷冷开口道:“我只是一个要你命的人。”
“哈,要我命的人还真是多,不过,三年前你们办不到的事,现在依然办不到!”
计轸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断指处,忽然狂笑道:“夜玄殇,你向来好命!不过,这一次老天也帮不了你!不妨给你一个机会,四个时辰,只要你找到彦翎,便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否则,不仅是你死,彦翎也会为你陪葬!这个游戏是不是很公平!”
夜玄殇慢慢转过身去,除却计轸那张yīn郁如刀削的面孔之外他看到五个影子一般的人,熟悉的运气方式,是他自七岁起就练习的天宗心法,唇角的笑容带出一丝无奈,“很有趣,很公平。可我又如何相信彦翎在你的手上?”
计轸唇角勾起yīn冷的笑痕,手指微张,一道寒光向夜玄殇面门激she而来!唇边淡笑,扬手间,一把奇形怪状的薄刃已落于夜玄殇手指之间,熟悉不过的兵刃,似乎还带着那人的气息,夜玄殇眼中渐渐浮起冰一般的肆冷寒意,背后的长剑也感应到主人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杀气,随之发出阵阵微鸣!
计轸冷笑着退到五人身后,冷冷说道:“那么游戏开始,我会等着你,为你送行!”
“送行的人是我!”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第106章 第四章
长夜将尽天未明,天地之间最黑暗的时分。
夜玄殇站在荒野之中,剑上的血迹未gān,还带着鲜活的味道,而四处横陈的尸体却正渐渐变得僵冷,大雨如注亦无法冲淡天地间充斥的浓烈的血腥气。风雨侵衣,身姿依然挺拔俊傲,展开手心,那枚铜板静静卧在掌心里,轻轻地抛起,铜板在空中旋转着,落下时微微润了雨意。他随手接了那铜板,狠狠地攥入手心,轩眉一扬,抬头看向西北方的茫茫天际,任冷雨拍面,唇角勾起冷酷的笑痕,眉宇间是冷冷的讥诮。人生如戏,冥冥之中出演着上苍钦点的戏码,而这一次,谁又做了主角,谁又做了陪衬?游戏嘛,他从来都是高手,那么这一次就一起将戏码做足!
就在夜玄殇转身离去之后不久,彦翎发现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只是那个时候夜玄殇已经走得远了。破败的义庄里是死一般的沉寂,天地之间唯有雨声如注,彦翎躺在被埋在地下五尺深的木棺之中,而这口木棺就位于地面之上那口石棺的正下方,透过一个细细的管子能够清晰的地到上面发出的所有声音,只是身上数处要xué被封,身体僵麻,动弹不得,宛如一个活死人。
他转动着仍有些僵麻的舌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来的声音却几近蚊嘤,“夜玄殇,我在这里……在这里!”他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大,可回应他的唯有无边的死寂,就连风雨也不知何时停息了,身处黑暗yīn冷的地下,外界的一切被隔绝,他困在这里,只能看着夜玄殇走向生死未卜的前程。
彦翎每呼叫一声感觉心便冷却一分,直到几近绝望。他的声音终于又一分一分小了下来,开始拼命地运气要冲开xué道,一番折腾却是徒劳。体内真气被禁锢,根本无法运转,心里慰问了奚雪衣无数遍之后,彦翎终于知道什么叫做yù哭无泪,他抬头看着头顶上自细管中唯一泄露的天光,无奈地苦笑,骂道:“他奶奶的,奚雪衣你做鬼,小爷也不会放过你!啊呸,小爷还不想和你一起做鬼呢!”
话音刚落,头顶上的细管忽然传来一声低笑,随后有人yīn恻恻地说道:“不想做鬼,那我们再打个赌如何?”那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熟悉,彦翎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呀呀呸,还真是白日撞鬼,定下心神问道:“谁?”
那人yīn笑道:“你希望是谁?”
“奚雪衣!”彦翎惊呼出口!“你方才不是……”
“方才不过是一场戏,彦小爷看得可还过瘾?”奚雪衣悠悠然地说道,语气中颇多得意。
“夜玄殇那小子到底和你达成了什么jiāo易?你到底要拿我的命换什么?”
“换什么?你好像无须知道,不过我倒是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我要换的是他的头,他还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吗?”
有些人天生就具有野shòu般神奇的追踪本领,比如彦翎,可夜玄殇不是彦翎,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的对手无非是在等待他自己走进一个陷阱。
所以他并不担心失去线索,正如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彦翎一样。
所以仅仅是三个时辰之后,他已经站在那个偏僻的山谷入口处。
天地萧索,长风卷起地面上的落叶旋转飞舞着,晦暗的天际有食腐的鹰鹫盘旋着,叫声尖锐,空气中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森寒。山谷之内,迷雾重重,yīn冷晦暗,蛮烟瘴气恣意蔓延,宛如混沌之境。幽林暗影重重,在极隐蔽之处有充血的眼睛暗中窥伺,像嗜血的猛shòu在一片幽暗之中闪烁着凶残贪婪的目光,训练有素的冷血杀手,正等待着他们的猎物进入自己的伏击圈。密林之中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只是谁才是猎手,谁又会成为最终被猎杀的猎物?冥冥之中,谁才是生命的主宰,颠覆了乾坤,反转了生死?血光飞溅,肢体飘零,脑浆迸裂,哀嚎于野,荒山穷谷成为杀戮的战场,死去的人眼里总带着不可置信的余芒,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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