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娆徐徐道:“陆上行舟,天工瑄离机关之术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传我命令,避免近身作战,格杀所有护卫军,只留一个活口便够,务必小心船中机关。”
“是!”易天起身传出命令。平静的山谷中忽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呼啸,冷箭与暗器自两侧山崖she出,向着前行中的粮队罩下,仿佛漫天的光雨照亮黑夜,光亮之中,血色与惨呼皆被淹没,马匹惊鸣之声,在倏然而现的刀影中猝然而止。当黑暗重新降临,一百多艘粮船安静地停靠在山谷正中,两侧护卫军已换作数十名神秘无声的黑影,鲜血自沙砾之间浸下,月光流淌,微微泛出晶莹的赤色。
冥衣楼部属行动gān脆利落,从突袭开始到结束不过半炷香功夫,整条船队落入掌控,除了领头的护卫之外,其他人几乎连敌人都未看清便被格杀,易天率人检查,发现所有护卫都是来自赤焰军隐字营的普通战士,越发觉得奇怪。子娆与暗部自山崖来到现场,那领头护卫被带上前来,子娆从一艘粮船上收回目光,问道:“你们是赤焰军隐字营的人,为何负责运送粮糙?”
那领头侍卫认出她是王族公主,愤愤骂道:“好个少原君,居然与敌军勾结,让我们兄弟前来送死!”
子娆眉梢微蹙,若她此时见过斛律遥衣,知道皇非暗杀隐字营上将白信一事,定能推测出他一箭双雕,既要设计暗算王师,又同时铲除隐字营中不服命令的将士,但遥衣尚未赶到,所有内qíng便也无从知晓。子娆审问数句,见那将领始终说不知粮船机关,心下不耐,看着他的眼中突然现出一点清幽的微光,那将领与她目光相触,神qíng蓦然一怔,跟着慢慢变得迷茫。
子娆柔声道:“告诉我这粮船之中有什么机关,如何会在陆地上行进?”
她的声音在月夜中缥缈动听,如同一场幽美的梦境,一幅曼妙的轻纱,那将领脸上现出迷醉的神态,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自玉渊出发之时便是如此,一路上粮船都是自行前进,无需有人cao纵。”
子娆微觉诧异,眸心幽光盈亮,复又问道:“你们运送粮糙,怎么会从玉渊来此?”
那将领道:“这批军粮早便到了玉渊,昨日突然接到少原君命令,要我们隐字营负责将粮糙运送至合璧,而且指定要走苍雪长岭这条路。”
子娆闻言一凛,方才那种模糊的不祥感突然掠过心间,似一把寒光毕现的利刃,几乎是不假思索,她转头向正在检查船上机关的部属喝道:“所有人撤离粮队,不要轻举妄动!”就在她话音落时,丝丝火光自船身玄武神图之上亮起,百余艘粮船形如光龙,忽然赤芒大作,剧烈的爆炸声随之震响。子娆喝令之际,冥衣楼部众已经撤身后退,但船上机关发动迅疾,整条船队轰然爆炸,急火流焰冲向四方,此处峡谷便如一座骤然喷发的火山,刹那之间,被炙热的烈火全然吞没。
机关爆起的瞬间,子娆见势危急,手结莲华法印扬袖击出。半空焰火之间晶光大盛,莲华千影化作明美夺目的光盾与漫天飞火蓦然相撞,溅出流光万道,如雨激散。便这千钧一发之际,子娆与身边数名暗部飞身疾退,而那护卫将领被流火落石击中,长声惨叫,顿时化作一团烈焰。子娆等所处的位置本便靠近峡谷口,谷外原是一道横流而过的山涧,此时被大雪掩盖深可及腰,几人纵身而下没入雪中,谷□炸震天动地,烈火冲流扫向雪地,灼得人发肤炙热,几yù燃烧。
无数火石划过夜空,阵阵热làng冲上山崖,剧烈的爆炸持续甚久,几乎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平息。当火势稍缓,子娆自雪中起身,发现除了易天与十余名暗部高手侥幸逃过一劫,其他部众皆尽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峡谷中所有粮船也早已化作灰烬,唯余一地乱石余火,兀自烈烈燃烧,山崖之上融冰若血,映出绝地末日一般惨烈的景象。
面对此等qíng景,众人无不心惊ròu跳,一时谁都说不出话,不想这粮船之中竟藏有如此恐怖的火药机关,倘若方才见机稍慢,或是没有莲华术法全力一阻,他们此时也已丧身在这峡谷烈火之中。易天转头看去,只见重重火光照在九公主清魅的容颜之上,那双凤眸凛然如雪,正注视着蔓延山谷的残火。山谷尽头是无底的黑暗,却忽然有一个白衣身影徐徐出现在遍地赤焰之中。
☆、第八章
火光映出一副神秘的huáng金面具,那人从容前行,血色随风肆舞,无数条生命在他脚下灰飞烟灭,而他唇畔的笑容,却比飞舞的焰火更加诱人。他像是自地狱火海中步出的修罗,一步步走近烈火之后幽冷的眸心,子娆指端轻捏法诀,广袖轻舞,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若是她抬手挥袖,便将是雷霆万钧的一击。暗部众人闪身行动,在火焰之前结成战斗阵形,那白衣人手中亦出现一柄赤色长剑,焰光在剑尖流窜,不断闪现出嗜血的光芒。
月色恰在此时没入重云,山谷间骤然一暗,子娆脚步轻移,突然低声下令,“退!”说话时纤指微扬,无数蝶光自火焰中漫天起舞,在众人撤出谷口时冲向夜空,刹那间封锁了面前空间。
风起,人退,火舞!
一刃赤芒,破空惊现,雪色的衣袖若水轻拂,蝶影明火纷纷坠落在剑光之中,化为一地残焰如血。那人剑锋轻斜,唇畔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绝美的武功,绝美的人,直到现在仍旧让人着迷,甚至狠不下心来杀你。”他的话音随风飘dàng,焰火在深夜徐徐燃烧。子娆等人落足谷外,四面八方忽然雪雾弥漫,全然吞噬了山岭,再看不见任何东西,就连原本映天的火光亦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地俱暗,那人优雅的声音却仍旧清晰地传来,“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在我的阵法之中,你们又走得到哪里去?”
子娆身动之时已然察觉不妥,发现这山谷竟早已被人设下阵法,天地方位刹那变化,谷口生门顿成死地。黑暗取代了一切,伸手不见五指,子娆转手祭出焰蝶,那原本清烁的光芒不过一现,随即尽灭无声,唯有她身上幽罗玄衣不时浮现出金银jiāo织的微光,黑暗深处若隐若现。
和她一同入阵的几人不知何时失去了踪迹,片刻之后,忽有一声短促的惨叫传来。子娆听出是暗部之人的声音,心中微微惊凛,不料脚步刚动,一阵寒风袭面,直觉有什么东西冲向眼前,qíng急之下旋身疾闪。那物以毫厘之差擦面而过,竟是一面巨大锋利的冰壁,子娆尚未站稳脚步,黑暗中又有寒冰连续袭来,有的光如巨镜,有的碎若尖锥,有的形似飞盾,惨叫之声亦再次响起。
寒冰倏然而至,迅疾无声,子娆凤眸一扬,指端变幻,抬袖间光影绽现,娇声清叱:
“破!”
数道丝华冲向冰壁,突然穿透寒光,夭矫腾空,流星一般向着四方she去。无数冰晶碎影,伴着千丝如雨散落闪烁,瞬间照出不远处两人横尸在地,一人被锋利的冰柱穿胸钉透,一人则被两面冰壁活活夹在当中,鲜血满地横流,死状极为恐怖。左前方同时传来巨大的爆裂声,显然是有人正用威猛的掌力击碎冰壁,子娆心知入阵之人中唯有易天有这份功力,当即循声而去,一路上以千丝击散冰锋,每一次光亮闪烁都见有人惨死在前,不是身首异处,就是遍体鳞伤。
易天的声息很快消失,不知是否已遭不测,阵法重重转幻,血腥之气越来越浓,天地越来越暗,待到最后,连袭击过来的冰锋也不再见,唯有在幽罗玄衣微光之下漫出的血气,若自地狱涌至,无穷无尽,不由令人生出步步死亡,孤身无力的感觉。
皇非深得仲晏子真传,非但武功卓绝,智谋无双,于琴棋星相、奇门阵法更是无一不jīng,只是当年烈风骑叱咤风云,所到之处千军披靡,这阵法术数便鲜有使用,此时他一人设局,布阵杀人,却轻而易举便困敌于无形。子娆深知这阵法厉害,抛开周围生死惨象,静心默察方位,发现这阵势竟以六壬式为基础,地取阳水,开生死十二门,处处逆势而行,料敌先机,令人无从捉摸。她所习焰蝶、冽冰二术一为yīn火一为yīn水,此时皆为阳水所克,无法施为,而千丝yīn金,虽然破得阵中杀机,实际反助水势,唯有莲华以土木为体,方可泄阵法之机。
思及此处,她当即推算六支,趋身星位,指尖法诀变幻,瞬间晶光一现,击向地面。
“开!”
随她清声低喝,一点明光,倏然轻放,那光亮中心绽开晶莹莲华,千枝万叶刹那间向着四方黑暗扩散,妙瓣如玉,丛丛蔓延,阵法深处隐约闪现一抹血光,而子娆腕上的碧玺灵石同时she出光芒。
彦翎与斛律遥衣赶至苍雪长岭时,只见一地残火伏尸,焦石灰烬,显然刚刚发生一场巨变。两人面面相觑,皆知大事不妙,斛律遥衣自一具尚未烧焦的尸体上隐约分辨出冥衣楼暗部服饰,顿足道:“都是你,若不是你半路拦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现在九公主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拿命相抵都不够!”
彦翎看这qíng景也有些慌神,qiáng自镇定道:“先别着急,我们四下寻寻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遥衣话也不说,闪身向谷口寻去,彦翎紧随其后,纵上一块岩石查看四周,刚刚转身,忽然听到遥衣一声惊叫,回头看时,只见她整个人向着谷口处的黑暗坠去。
彦翎吃了一惊,双足一点箭矢般弹向谷口,伸手抓住了遥衣手腕,刚要用力拉她,忽觉落足之处迅速下陷,竟似踩上泥潭一般。“不要过来,危险!”遥衣半截身子已然陷了进去,连忙出声示警,但却为时已晚,彦翎立足不稳,抓着她的手一同跌下。
两人先后向着黑暗沉下,越是挣扎便陷落越快,原来皇非为了生擒子娆,在这苍雪长岭jīng心布阵,阵法以六壬式为根基转动变幻,预测敌踪,同时十二门五行流转,生生不息,化为各种险地。子娆等人入阵之时正值yīn阳二水jiāo汇,所以遇到冰雪之境,而彦翎与遥衣再次闯入,却已是水入土乡,步步泥潭,一旦陷入阵中,两人纵有绝顶轻功亦无从借力,唯有愈陷愈深,毙命此地。
四周泥流重重,不断向下沉落,彦翎牢牢抓住斛律遥衣手臂,想要阻止她身子下陷,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却只无法可施,心中暗自叫苦,不想今日竟要命丧于此。转头看向遥衣,只见她一改先时凶蛮模样,挣开他手掌道:“你在我肩上借力,快些想办法上去,凭你的轻功或许能够脱险,不要白白陪我送死。”
她这样说,等于是舍命助彦翎脱险,彦翎借力之下可能有机会脱出泥潭,但她却必然因此全身陷没,绝无生路可言,彦翎听了这话,心头一热,说道:“要死一起死,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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