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一名影奴跪下道:“回禀公主,我们奉主上之命留意军qíng,白虎军增援洗马谷,未入终始山地界便遭敌军阻击,损伤十分惨重。”斛律遥衣这时心绪稍定,跪在子娆面前哭道:“若不是遇到影奴,我恐怕都难活着回来报信。公主,是烈风骑!皇非……皇非他亲自率兵在金石岭设伏,与那十九部蛮兵前后回合,夹攻白虎军,颜将军为掩护大家,被皇非重伤俘虏,彦翎……彦翎……”
子娆听得白虎军竟然在金石岭遇袭,心惊不已,追问道:“彦翎怎样?”
斛律遥衣抽泣道:“彦翎险些丧命在方飞白剑下,幸得卫将军拼死救回,但是受伤极重。我走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也不知醒不醒得过来……”说着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
子娆凤眸飞挑,利芒一闪而过,“又是方飞白!他日若不斩此人头颅,我誓不为人!”
白虎军遇袭的消息传来,且兰、苏陵等人先后赶至长明宫,听斛律遥衣将qíng况详述,无不震惊莫名。要知白虎军此次星夜行军,行动隐秘,领军的卫垣、颜菁皆是身经百战,更有彦翎指点秘径,原本绝不可能出什么差错,怎也不料竟被敌军设伏突袭。
据斛律遥衣带回的qíng报,白虎军在金石岭兵败,颜菁为掩护中军撤退,重伤被俘,卫垣救出彦翎,率部整顿残兵,踞守在金石岭以东一处山峡。皇非亲自点兵布阵,烈风骑与十九部大军两面夹击,将白虎军围得水泄不通。幸而卫垣久经沙场,面对烈风骑轮番不断的攻势,尚自阵脚不乱,一面依借地利死守营地,一面派人保护斛律遥衣突围求援。斛律遥衣与五百jīng骑趁夜下山,被方飞白率兵阻杀,除她得影奴相救保得xing命外,余人无一生还。
洗马谷接连两次出现意外,已不是眼前白虎军损兵折将这么简单,军qíng究竟如何泄露出去,众人心中皆有疑念,但九公主不曾发话,东帝御驾未临,一时间谁也不好多言。穆国随行人员中,卫垣、颜菁、彦翎三人被困金石岭,如今生死未卜。殷夕语已先行返回邯璋统调粮糙,眼前唯有白姝儿身在帝都。她素不与众人合群,独自站在窗畔等待穆王,转头间无意与子娆双眸相触,不知为何忽觉惊凛,心思一转,不由暗咬银牙。
但子娆目光不过在她身上停留了刹那,眉梢淡淡一掠,便即转开。洗马谷之事,显然是有人与皇非互通消息,出卖帝都。那日流云宫宫筵在场之人,除去彦翎三人外,苏陵、墨烆对王族皆是忠心无二,且兰及九夷族人绝不可能出卖洗马谷的消息,殷夕语于qíng于理都无理由投靠北域,唯有白姝儿心机多变,亦与皇非早有瓜葛,先前更曾数度与帝都为敌,颇是引人怀疑。子娆自白姝儿身上收回目光,推敲此事,但觉十分蹊跷,说来自姝儿与皇非也是恩少怨多,私下通敌出卖穆王对她似乎并无多少益处,子娆思及此处,心中忽有一念倏闪而过,尚不及细思,外面两名禁卫快步而入,“启禀公主,北域来使求见!”
“北域来使?传进来!”子娆拂袖回身。不过片刻,禁卫引了一人登阶而入,但见其人一身huáng衣羽氅,发束金带,面如冠玉,正是那天工瑄离,后面两名随从托着个一尺见方的金匣低头跟随。瑄离入得殿来,环目扫视一周,对着子娆欠身一揖,笑道:“在下奉君上之命,特来给王族送上一份薄礼,还望公主笑纳。”说罢将手一挥,身后随从抬上金匣高高举起。子娆抬手掀开,脸色倏然一变。且兰同时看到那匣中所盛之物赫然竟是颜菁的首级,不由惊怒jiāo加,“皇非不过侥幸胜了一仗,竟敢如此欺人,当真以为帝都奈何不了他吗!”
四周诸将怒目而视,瑄离却不慌不忙欠了欠身,复从袖中取了一枚白虎金令,“君上让我转告公主,一日夫妻,生死为契,谁要是胆敢觊觎公主,君上必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至于王后娘娘,与君上本是师出同门,此时若肯回心转意,君上不计前嫌,必定也会给娘娘一个名分。”
他言语未尽,旁边楼樊已气得须发皆张,蓦地bào喝一声:“兀那狗贼,爷爷砍了你的脑袋!”两旁剑光一闪,瑄离身后四柄长剑直指背心,殿中诸将本便满心怒火,此时yù为颜菁复仇,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谁知剑光甫动,瑄离冷笑一声,忽然衣袖轻扬,向侧一晃,鬼魅似的脱出了诸将包围。除楼樊之外,其他三将原本蓄势待发,倒也无意倚多为胜,瑄离身形变动,楼樊一剑落空,余人当即三剑齐出,分别指向对手上中下三路,若是换作寻常人等,除了撤身后退之外绝无可能避开这三大高手联袂阻击。
瑄离却闪电般飘身上前,高声喝道:“诸位若能将我留下,便算帝都也有能人!”
四周同时响起数声冷哼,四将催动剑势,一片剑光几乎封死所有去路,但见瑄离步法稍移,竟在不可思议的瞬间自靳无余和楼樊双剑之间穿过。叔孙亦出剑之前早已算好他退路,剑上jīng光爆起,直取对方面门,谁知瑄离倏进忽退,身形一转。竟向墨烆剑上撞去。墨烆剑尖明明已抵到对方肩头,剑下忽然一空。瑄离身子飞云一般贴着他剑锋向外滑开,眨眼间已从容逸出剑网包围,放声笑道:“帝都高手不过如此,后会有期了!”
王族诸将武功原本皆与他相当,却被这诡异的身法弄了个措手不及,四人联手竟未将人拦下,倘若继续追击,便真要落得个以多欺少的名目,就连楼樊也不好再行出手,气得哇哇直叫,一剑砍得殿上金石迸裂。
眼见瑄离便要退出殿外,忽然一抹蓝衫飘动,昔王苏陵出现在殿门之前,含笑道:“先生还请留步。”
他说话时与瑄离尚有数步之遥,不疾不徐抱拳以礼,分毫不失待客之道。瑄离眼见他赤手空拳,更不将他放在眼中,冷哼声中闪身向左,眼见便要从旁擦身而过,不料眼前剑光陡现,一点流光似风,罩向他胸前要xué。瑄离此时去势已尽,想要闪躲已是万万不能,也是他应变了得,蓦地向后折腰,飞腿踢出,取的正是对手腕脉关要。
苏陵喝了声“好”,手中剑身微颤,一星化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刹那间四面八方皆是剑光,星雨般漫空罩下。瑄离虽迫得对手变招,自己却也只能落回殿中,但听哧的一声轻响,苏陵收剑后退,半空一角huáng衣飘然而落,风寻剑流光一现,复又踪迹全无。
瑄离一时托大,被他削去半边衣袖,心中既惊且怒,不由冷笑道:“原来帝都的规矩不是以多胜少,便是车轮战,哼哼,当真好本事!”
苏陵微笑道:“先生远来是客,本当以礼相待,但若欺我帝都无人,苏陵代主迎客,不敢有失,以此一人一剑,请教先生高明。”
瑄离目光向侧一扫,道:“我若胜了昔王手中之剑,却只怕他人不服。”
这时一直不曾发话的子娆突然开口,冷冷道:“皇非此次派你前来,怕是忘了告诉你惜命是福。你若能在风寻剑下留得xing命,我与王兄立刻昭示天下,册封天工瑄离为北域之王。”
瑄离眸心jīng光倏闪,道:“好,既然九公主金口玉言,在下便领教昔王高招。”
楼樊原本满心不服要与瑄离比试,但他对苏陵最是尊敬,见他出手,便也不好再争,悻悻转身与诸将退出一片空地。苏陵待众人退开,抬手道:“先生请。”瑄离冷笑道:“昔王请教了!”话音落时,两人同时动身,瑄离袖中现出一柄短刃,刀身修细莹紫,飘忽莫测,便似一条云光水带不断缠向对手。苏陵长笑一声,手底剑法展开,风寻剑自蓝衫前爆起一团繁密亮光,复如流星电雨一般,在那团紫云当中刹那散开。
瑄离展开轻功身法,风寻剑以快打快,两条身影伴了刀光剑气,便好似飞羽惊鸿时隐时现,待到最后,但见一道紫气,一片huáng光,几乎无人看得清瑄离如何出招,只觉惊风绕殿,云气临渊,令人生出身入险峰不知归路的错觉。再看苏陵,风寻剑或攻或守,却是每一招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招都恰到好处地破入对方刀势,既不抢一分,也不迟一毫,一套剑法快则快矣,却是从容飘洒,颇有清风明月拂山岗,一片心旷神怡的韵致。
众人之前耳闻天工瑄离jīng擅机关妙算,但从来无人知晓他武功如何,方才被他占了上风,心中皆道侥幸,此时见他显露真功夫,竟然与风寻剑平分秋色,不由对其刮目相看,就连素以剑法快疾为长的墨烆也心生钦佩,楼樊更是频频点头,若非对方是敌人,恐怕便要拍手叫好。这时离司身边的叔孙亦突然低声道:“离司姑娘,你看这瑄离的身法是否有些眼熟?”
离司点头道:“他用的是大自在的逍遥法,不过可比我高明多了,倘若动真格的,可能只有白堂主能跟他一较上下。”
叔孙亦道:“这天工瑄离与白姝儿应该早便相识。”
瑄离的真正身份宿英虽然知晓,但除子娆之外,倒也不曾对他人提起过。离司问道:“先生怎么知道?
叔孙亦道:“察言观色,但看瑄离入殿之时她的神qíng便知。”
离司道:“当初若不是这位白堂主,主上也不会和皇非闹翻,她险些害死公主。”她生xing温顺,不喜言人是非,这两句话已是极大的不满。叔孙亦看着白姝儿目露深思,“此女曾和北域暗中jiāo易,离间王族与楚国的关系,想来绝非善类。”
两人说话时,瑄离与苏陵已在殿中过了近百招,仍旧胜负未分。苏陵武功本在瑄离之上,数次抢攻皆被他仗着奇异的身法化险为夷,眼见将满百招,朗声笑道:“先生小心了!”说话之间,风寻剑连闪数下,忽然一道剑光直趋对手眉心。这一剑看来平淡无奇,但唯有身在其中的瑄离方知他以极快的手法连出八剑,八道剑气几乎封死了周围所有空间,形成一股qiáng烈的气流,迫得自己不得不正面迎敌。苏陵话音未落,重重剑光已直迫眉睫,竟比先前快了不止数倍。瑄离大吃一惊,待要变招已然不及,qíng急下短刃脱手而出,疾刺苏陵胸口,跟着双掌齐翻,便往他小腹印去。两人先前招式虽然快绝无伦,却并不十分凶险,突然这般两败俱伤的打法,骇得且兰与离司同时惊呼:“苏公子小心!”子娆蓦地自座上站起,但要阻止已然不及。
这千钧一发之际,苏陵双眉微轩,一声清啸,长剑在几不可能的qíng况下改刺为削,斜掠直下,同时蓝衫轻拂,凌空而起,短刃贴身擦过,瑄离双掌落空反手接刀,身子在半空中轻烟般向上升去,竟然凭空改变方向,迎上风寻剑必杀的一击。只听当的一声铮鸣,两人兵刃相jiāo,同时向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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