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昊淡淡道: “他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下令灭楚,但是你的王兄王嫂却不是我杀的。”
含夕看着他,似乎整个人都在发抖,泪水沿着她的面颊不断滑落,眼中爱恨早已模糊一片,那个温润清冷的身影再也看不清楚。她拼命睁大眼睛,想要忍住眼泪,死死望着面前人影哑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说一句谎话继续瞒着我?只要你说不是,我一定会相信!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楚国?难道楚国不是你的臣民吗?是谁……是谁杀了我的王兄和王嫂?我不会放过他!”
少女的眼泪像是破碎的珍珠,压抑了太久的qíng绪化作凌乱的话语在雪雾之中飘dàng。这所有的问题并非没有答案,但却无法一一回答。子昊双眸深处有着淡淡温柔的怜惜,却亦平静到令人感觉冷漠,就好像幽暗神秘的海底固然迷人,却是这世上最为危险的地方。他注视着含夕早已被泪水浸没的秀眸,徐徐道:"我本想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事,便不至于伤心难过,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那便罢了。如果你想报仇,我自然可以告诉你凶手,我曾经答应过你,所有楚国的仇人都会血债血偿。”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柔和的魔力,叫人从心中感到安宁。含夕略微平静下来,凄然道: “你不过一直在哄我,是你亲手毁了楚国,难道杀了自己让我报仇吗?”
子昊道:“我虽然有些事qíng没有告诉你,但是答应过的事却绝不会食言,我保证让你亲手复仇便一定能做到,如果你要杀了我,也一样可以。”
含夕颤声道:“你明知道我杀不了你才这样说,就连姬沧和皇非都败在你的手中,我又怎么可能杀得了你?我……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杀你。”
子昊微微一笑,将那个银色小筒jiāo到她手中, “那等到有一天你想要杀我,亲手替楚国复仇的时候,便打开这个看一看。现在你若不愿留在这里,也可以离开帝都,我想皇非一定会派人来接你。”
含夕怔怔接过那个仍带着他掌心温度的银筒,子昊收回手,自她身边向前走去。含夕蓦的回头,突然大声叫道:“子昊哥哥!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子昊似乎略微停了一下脚步,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如雪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迷雾深处。含夕眼中的泪水一滴滴溅落在手中的小银筒上,喃喃说道:“子昊哥哥,我永远也不会想要杀你,永远也不会……”
第六十四章 三式剑招
重华宫。
且兰拔剑出鞘,一道轻利的锋芒划破大殿的沉寂。灯光之下寒若秋水的剑,冷丽若雪的战袍,战场厮杀的声音仿佛重新响起在耳畔。且兰轻轻闭上眼睛,自从来到帝都,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亲手拿起剑,面对生与死的抉择,所有的一切都由自己决定,所有的事qíng都不再有倚靠。
待到天一亮,王师第二批兵马将由她和苏陵率军出发,在北域大军后路之上设下埋伏,对方绝不会想到帝都竟然抽调所有兵力以解金石岭之困,所以只要先锋部队能够配合白虎军杀开重围,他们便能够两面夹击还对方以颜色。她相信靳无余和楼樊必定不会令人失望,只因此刻这两员猛将便似在笼中关了许久的老虎,谁先遇上他们,便算谁不走运。
且兰抬手轻拭浮翾剑剑锋,眼中露出清利的神色,忽听身后有人淡声笑问:
“都准备好了吗?”
且兰蓦然转身,只见子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正负手含笑看着她。殿外并没有下雪,但他肩头却被雾水打湿了一片,显然在外面站了有些时候,且兰有些惊喜,收剑上前道:“没想到你这时候还会过来。”
子昊道:“处理了一点事qíng,见你宫中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
且兰端详他的神色,突然问道:“是她吗?”
子昊道:“苏陵告诉你了。”
且兰叹了口气道:“我原也想过是不是她,但总觉得不太可能,她还是知道真相了对吗?”
子昊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说话,显然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且兰原想问他怎样处置含夕,但见他这般神qíng,便没有再问。子昊抬手接过她手中的剑,道:“我之前传给你的剑法,想必你已经练得熟了。”
且兰点头道:“你在洗马谷便亲手指点我剑法,后来又连剑谱都给了我,有你这样用心的师父,我这个徒弟若不下点苦功,便太说不过去了。”
子昊道:“我之前教你的剑法虽然不错,但也算不上是极高明的剑术,只是招式巧妙灵动,颇合浮翾剑的特xing,亦适合女子练习,所以我才挑了给你。”
且兰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不久前他送她的那套剑谱乃是竹苑琅轩中珍藏的道宗御剑术,若是传出江湖,足以令任何一人跻身当世高手之列,毫不亚于当初赫连武馆的“千字彻心剑”,竟还算不上高明?子昊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微微笑道:“前几日我看离司练剑,偶尔想到三招剑法,今日正好有点时间,便一起传了你吧。”
说着轻轻一振手中剑锋,“你来夺我手中之剑,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行。”
且兰笑道:“要夺你手中剑,那可不容易。”
子昊一手倒负身后,淡笑道:“试试何妨?”
“那你小心了!”且兰目光一挑,身子倏地向左飘闪,同时手肘微屈,闪电般撞向他曲池xué。子昊见她不循常式,出手jīng准,含笑道了声“好”,忽然手中剑光一闪,不知为何,且兰的胳膊竟自行往剑尖撞去。且兰不由吃了一惊,但心中纵然惊讶,变招却丝毫不缓,手臂顺势而下,避开剑光,同时折腰向后掠去。
九夷族女子人人善舞,轻功身法也如舞蹈一般,不但飘逸,而且极美。且兰翻身折腰,便似一条柔软的柳枝,衣袂一扬却似分花拂柳,击向子昊胸口。她没有针对子昊手中长剑出招,但每一招的目的都是夺剑,谁知刚一出手,子昊手中的剑光又是一闪,隐隐指向她掌心。且兰心中暗自称奇,再次出招攻他肩头,谁知无论她如何变招,子昊手中一柄长剑总是若有若无地指向她手掌,若是他内力一催,出剑伤人只在举手之间。
且兰一连变了十余种手法,始终无法摆脱他剑势,咦了一声翻身后退,蹙眉看着浮翾剑思索,过了一会儿,道:“你的剑太快,我的招式还没施出,你已经将我所有进攻的可能都封死了。”
子昊眼中透出赞赏之意,“你这么快就想到这个道理,这一招学起来也不会太慢。无论对方的内力比你qiáng多少,招数比你jīng多少,只要你出剑比他快,赢的便一定是你。”
且兰道:“那套传自道宗的御剑术已经很快了,但是跟这一招比起来,似乎还是差着那么一丝。”
子昊道:“这招剑法之所以快,不过是因为料敌在先,只要你能在对手动作之前判断他所用的招式,那自然总能先其一步,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有效的反应。就像苏陵的减之所以快,便是因他细心而冷静,无论何时,他都能够注意对手每一丝细微的举动,从而进行最jīng确的判断。”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浮翾剑jiāo回给且兰,仔细讲解其中关窍,这用剑的道理看似简单,但真要融会贯通却也不易,且兰人虽聪慧,却也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将这招剑法记住。子昊今日似乎比平常更加耐心,待她记住了剑招中的变化,再道:“你便用刚刚学会的剑法再来和我过招,这一次,我会在十招之内取你手中之剑。”
且兰目带思忖看了看他,点头道:“好。”
且兰新学来的剑法虽然不是很纯熟,但是出剑的速度已经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九夷族的轻功虽然不及后风国的大自在逍遥法,但是轻逸灵动,飘若飞絮,和这样的剑法配合,正是威力倍增。子昊这次并非空手,用的却是浮翾剑的剑鞘,且兰知道他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每一招出手都十分小心,待到第五招时,子昊忽然虚晃一招,胸前空门大开。且兰只要挺剑上前,便可借机展开剑势,但是如此抢攻,她自己的防守也会减弱,心中略微犹豫,出手便缓了一线。就这刹那之间,子昊手中剑鞘已经闪电般送出,跟着趋身向前,手掌轻轻一托,向上一送,浮翾剑便已落入了剑鞘之内。
且兰后退两步,愣了片刻,道: “我还以为你会用剑鞘震飞我的剑。”
子昊摇了摇头道: “你从一开始便只是打算怎样才能多坚持几招,根本没有想着赢我。”
且兰道:“你的武功比我高,我赢不了你。”
子昊道:“你以后遇到的对手会有很多武功高过你的人,如果因此没有取胜的信心,那就永远也赢不了对方,在动手的时候如果心存犹豫,那便是将xing命送给对方。
方才你若挺剑进招,便能将我bī退,但就是你那一丝犹豫,才让我有了机会。’
且兰低头思索了片刻,道:“你说得对,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用剑鞘来套我的剑。”
子昊微微一笑道: “当你和别人动手时,对方的jīng神一般会集中在你的剑上,很少会有人留意剑鞘。”他重新拔剑出鞘,指点这招剑法,复又说道:“你见过皇非用剑,皇非的剑法之所以可怕,便是因为他从来对自己充满信心,所以逐日剑每一招出手都能发挥出极致的力量,即便是比他qiáng大的对手也可能在临阵之时败在他的手中。”
且兰道:“正是因为如此,姬沧的武功和皇非不相上下,但最终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子昊点头道:“一个人只要对自己有信心,很多不可能的事qíng都会变成可能,自信不会帮你实现所有事qíng,但是没有自信一定什么事都做不成。”
且兰抿唇一笑道:“下一次我一定要赢你。”
子昊也笑了一笑,“这一招我还是用剑鞘。”
且兰拔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第三招了。”
子昊手握剑鞘随意而立,微笑示意,且兰手底内力透出,浮翾剑紫芒隐隐,发出轻微的鸣颤。第二招剑法虽然不如第一招变化繁复,但领会了这招剑法,且兰出剑不但更快,而且更加锐利果断,剑势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子昊唇角微带笑意,既是赞赏亦是鼓励。浮翾剑乃是当世第一利器,他以剑鞘应敌,始终不与且兰剑锋接触,但通过剑鞘透出的真气已足以御敌在先。
两人这次jiāo手足有小半盏茶功夫。差不多数十招过后,子昊眸光微微一闪,忽然屈指轻弹,手中剑鞘嗖的一声弹上半空,且兰不由一愣,眼前只见白衣飘闪,子昊已经到了她的身后,半空中落下的剑鞘不知如何重新回到他手中,不偏不倚指向她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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