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昊道:“我也一样守不住帝都。”
子娆十分意外,问道:“难道你也守不住帝都?”
子昊看着她吃惊的模样,突然笑了,“我又不是天上的神仙,为什么人人都做不到的事qíng我就一定能做到?”
子娆沉默了片刻,好像一直以来,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是这样想的。别人没有办法的事,子昊一定会有办法;别人解决不了的事,子昊一定能解决;别人做不到的事qíng,子昊一定能做到。他不是天上的神仙,却是他们心中坚信的力量,苏陵、且兰、离司、墨烆、靳无余……他们或许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他会守不住这座象征着雍朝尊严的城池,即便是有,他也会让他们相信这不可能。所以现在的帝都才会这样安静,他们两人才能有这样一段独处的光yīn。
夜雨轻轻,chuī落烟纱,轻拂子昊单薄的衣衫,仿若深梦一场。他眼中的笑意倦意,他淡淡的语气,淡淡的神qíng,子娆只觉心中隐隐地痛,伸手拥住他,将面颊贴在他的胸口,“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取回九转灵石了,无论能守不能守,王族宁肯毁掉帝都,也绝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欢喜的神色,像一朵娇柔的花儿在深海舒放,那样平静美丽,无忧亦无怖。
“子昊,你送走了所有人,却没有让我走,这个时候,只有我和你在一起。”
子昊低头轻轻一笑,“你若是后悔的话,现在走还来得及。”
子娆眸色清澈,似是一泓秋水,映着他温柔的目光,“你不必拿话来激我,你
知道我不会走。”
子昊凝视怀中女子,道:“我不说,你不走,就这样陪着我和王族一起送死
吗?”
子娆轻声道:“我早便说过,九天十地,碧落huáng泉,只要有你在,对我都是一
样。王族也好,帝都也好,那些与我无关,现在总算没有人能再让我们分开”
子昊淡淡道:“从今往后,那些也与我无关了。”
子娆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用什么和夜玄殇做了约定,让他心甘qíng愿接下这
盘棋?”
“用你。”子昊道,搂着她的手臂向内轻收,“我用这万里江山换一个你。”
子娆笑道:“你亏了。”
子昊道:“亏的是他。你知道我从来不吃亏,他的剑法虽然不错,但这一点肯定不如我jīng明。”
子娆不由笑出声来,但是跟着,她又轻轻叹息,幽幽说道:“我是不是很贪心?现在我突然不想陪你送死了,我想你活着,我也活着。我们一起看花、赏雨,听你chuī箫,看你作画,陪你喝酒,若是酿了桃夭酒喝不完,我们便去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镇,在路旁种几株桃花,结庐卖酒。”
子昊微笑道:“若卖的是桃夭酒,十年才得两瓶,恐怕要饿死人。”
子娆道:“你少来唬我,我知道你会酿很多种酒,要不然,便让你画画来卖,我也知道你不光只会画梅花。”
子昊道:“酿酒的是我,卖画的还是我,那你做什么?”
子娆魅眸轻漾,浅笑如丝,“我卖酒啊,你信不信,我卖酒一定比你卖得快,卖得贵。”
子昊皱眉道:“不行。”
子娆奇怪道:“为什么?”
子昊笑道:“因为我不想别人看到你,否则只怕人家买的不是酒不是画,而是人了。”
子娆蓦然轻笑,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只好吃桃子了。”
子昊道:“吃桃子也好啊,难道你没听说过食桃化仙的故事吗?”
子娆倚着他的怀抱柔声道:“若是和你真有这样的日子,哪怕只有一天,便是神仙我也不换的。只可惜,这个愿望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子昊低头安静地听着,突然拉起她的手道:“你跟我来。”子娆被他牵着,一直走出长明宫,越过飞桥复道,来到久已废弃的琅轩宫前。或许是因为落雨的缘故,琅轩宫看起米竟似焕然一新,子娆在伞下抬眸相询。雨光如花,映着他温润的容颜,竟也是似水的柔qíng。
子昊含笑着引她前行。尘封的亭台楼阁不知何时已被打扫得gāngān净净,子娆心中渐渐涌起异样的感觉,握着子昊的手不由收紧。当两人来到那片桃花林前,她突然微微一愣,那桃林深处雨星灿灿,落花如雪,不知何时竟有了一楹整洁雅致的竹屋掩映在繁密的花枝之间,万千桃色点缀,檐下轻红浅碧,美得不似人间。
子娆怔怔站在门前,似乎有些不相信眼前的景色。子昊看着她发愣的样子微笑,“怎么,刚才还说要结庐卖酒,不愿进去看看吗?”
子娆这才伸手推门,看到屋中的qíng景,身子轻轻一颤,险便流下泪来。只见这看似简单的竹屋中,竟是涂椒为壁,缀玉为饰,四面罗幔轻垂,是深深浅浅娇艳的红,当中一对龙凤花烛照着帐中朱罗锦被,亦照着灯下艳丽的嫁衣,案上的翡玉双杯被一丝红线绕住,仿佛绕上了她的心头,绕住了他的目光。
子昊牵着她的手入内,子娆回过神来,问道:“这里怎么会有这样一间屋子,又怎么……怎么会布置成这样?”
子昊柔声道:“我记得,好像之前欠你一样东西。”
子娆星眸柔亮如梦,轻轻道:“你欠我的不是什么东西,足一个完完整整的dòng房花烛夜。”
子昊微笑道:“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子娆低头浅笑,抬手抚摸那一袭绝美的嫁衣。那嫁衣本便是以天岭血丝织就,柔若云霞灿若星,穿到她身上流光婉转,映衬那修眉风目,更是美得令人不敢bī视。红烛盈盈,照此良宵,窗外桃花星雨,点点尽是柔qíng。子昊站在她身后,含笑凝视镜中绝色的容颜,轻声叹道:“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看来这里的胭脂水粉都要白白làng费了。”
子娆抬手轻理云鬓,侧首看他将那支血玉凤簪绾上她发间。他的手指温柔多qíng,理过她烟云般缠绵的青丝,仿佛生生世世不解的宿缘。上一次他替她绾发,他仍旧是她的王兄,天下作嫁,她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这一次他吉服在身,桃花影下,是否能与她永不分离?子娆对镜相望,镜里梦幻竟似真,他就在身边,一身温暖的喜色为她而穿,她忽然便静静流下泪来。
“子昊,你知道吗?直到现在我才相信你真的会和我在一起。你遣走离司的时候我便一直害怕,怕你会让我像其他人一样离开。我知道如果你决定要我走,我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就像那盘下了七年的棋,我直到现在也赢不了你。”她翻过掌心,露出一枚淡金色的药丸,“所以我准备了这个,这一次无沦发生什么事,我都绝不会离开你。”
子昊的手掌停留在她肩头,看到那药丸时神色刹那震动,随即又露出柔和的笑容,“傻丫头,你打算用这个要挟我吗?”
子娆道:“你会被人要挟吗?”
子昊笑了笑道:“想要要挟我的人似乎不少,但至少到现在,还没有人能真正要挟到我。”
子娆转头道:“所以我也不会要挟你,我只做我能做到的事,你要我走,我便死在你面前。”
子昊突然伸手在她唇上轻轻一按,道:“今天是好日子,我不想听这样的话。”他眼中的柔qíng深邃如海,波光轻涌,柔软的海làng令人心神沉醉,纵使溺毙在这一片深海之中也是甘愿,“我已经说过,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不管你是谁,或者天下人怎么看,为此我愿用我的一切去jiāo换,换我们俩今生真正的缘分,你应该知道,我从不轻易给任何人承诺。”
子娆闭上眼睛,明明是在笑着,泪水却一直沿着面颊往下流。她转身靠向他的怀抱,轻轻道:“子昊,我的人我的心早便是你的,我心中如何待你,也知你必如何待我。我不奢望能真正成为你的妻子,但只要和你在-起,我就什么都不怕,我只怕和你分开,若这眼前一切不过是场梦,等到天亮了,梦醒了,你便不见了,那我宁肯现在就死掉,也不要受那样的折磨。”
子昊一手揽着她,一手拂过她发丝,目光却穿过窗户,看向了那片深沉的雨夜,那一瞬间,他眼中似有深邃的痛楚掠过,那些欣喜、温柔、深qíng都像是雨夜中最后一丝光亮,在那片幽黑的色泽中消沉不见,唯有眸心支离破碎的光影,无言亦无声。但是很快,一抹笑意重新漫过那双修长的黑眸,下一刻他手底略微用力,已经将子娆打横抱起,在她惊讶的刹那,手中的药丸已经悄然落到了他的掌心。
身后鸳鸯锦被,罗绮生辉,他将她抱入帐中,看着她泪痕未gān的面容,身身笑道:“要你相信,你又不肯,现在这样子若让人看见,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淡淡烛光映得他笑颜温润,甚至有些轻魅的风流。子娆被他看得玉面染霞,咬着嘴唇不说话,目光渐亮,渐生欢喜。他在她耳畔低声轻笑,又道:“那瓶桃夭酒我特地留到了今晚,既是dòng房花烛,我们是不是该先饮三杯?”
子娆还是不说话,只是柔柔地看着他。夜色如水,人也如水,美酒醉人,人亦醉人。
翡玉杯,合欢盏,桃花酿,艳如玉。子昊走到案前,亲手倒了两杯酒出来,子娆伸手接过,在他温柔的笑语中,心中早已忘记了一切忧虑,只余无尽甜蜜无比喜悦。子昊柔声道:“这一杯酒,为此良辰美景,一饮永结同心。”
子娆含笑点头,举杯沾唇,抬头饮尽。子昊喝得并不快,一边喝着,一边又替她倒了一杯,“好事成双,成双成对才是和美。”
子娆抬眸看他,酒色染双颊,笑意满星眸。她的酒量本来不错,但今晚的酒似乎格外醇浓,两杯成双,她清澈的目光已似秋湖笼烟,微微有了醉意。子昊却还是意犹未尽,再添了第三杯酒,笑道:“前一杯饮尽今生,这一杯却是为我们来世,喝了这杯酒,生生世世我都能找得到你,无论多久你也都要等我。”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叫人如此向往,眸中的笑意又是如此多qíng,这样一杯酒又有谁能够拒绝?所以子娆这次喝得更快,喝完之后发现他杯中还有酒,轻声嗔道:
“我已经喝了三杯,你才喝了一杯,这不公平。”子昊将自己手中的杯子斟满,递给她道:“你再喝了这杯,剩下一瓶便都是我的。”
“你不准骗人。”或许是太过欢喜,子娆只喝了三杯酒便觉得有头晕,眼前的一室朱红艨胧如幻,仿佛有很多东西渐渐模糊,连子昊的笑容也不再清晰。她心中隐约有些怕,但是这种迷离的感觉却又如此诱人,仿佛世上所有的烦恼忧愁都化虚幻,红尘如烟,往事成灰,无需再想,也不必再想。他真的在身边,他的怀抱暖如三chūn花海,他的目光催人入梦。她靠在子昊肩头,以手抚额,低声道:“我喝一杯,你喝一瓶。”
52书库推荐浏览: 十四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