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兰叹了口气道:“她将你送到这竹屋之后,便自己走了。以后我也不是什么王后娘娘了,这称呼从此免了吧。”
离司又是担心,有时渺茫,不知子娆为何要将自己打晕,忽然听到有人媚声笑道:“人既然醒了,那我便不陪你了,这小丫头留在这里也不方便,你还是带她一同回昔国那边吧。”
离司抬头一看,只见白姝儿倚在门前,正笑吟吟的将一枝桃花在手中敲打,不由吃惊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白姝儿移步上前,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问道:“小丫头,你刚刚和九公主说了什么,怎么她哭着哭着突然又不寻死了?”且兰与白姝儿方才怕惊动子娆,站的距离稍远,是以并没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离司瞪了他一眼,道:“你先前害了公主一次,难道现在还盼着她xing命不保吗?当心穆王殿下不饶你!”
白姝儿扑哧一笑,道:“小丫头嘴巴好厉害,不过也真的死心眼。上次我想办法让她嫁不成皇非,她应该好好写我才对,怎么算是害她?这次我又耗费心思成全她……算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跟你计较,反正看她那样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事qíng既然办完,那我先走一步,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这最后一句却是对且兰说的。离司昏迷的这段时间,她二人已将月华石放在竹屋之中,为怕有人心存他念破坏阵法,遂相互约定无论对何人,哪怕是穆王与昔王也不能说出这秘密,以免多生枝节。
且兰站起身来道:“我知道利害,后会有期。”
白姝儿点了点头,飘身离去,且兰走出竹屋,山林光影渐渐消失,云烟脉脉,西山斜阳已尽,更显得整片王域荒如死地。但在更远的地方,江山一久如画,多少英雄风流已成绝响,未来波澜壮阔的岁月,这片广袤的九域大地又是谁人主宰,谁人称雄?
万里神州,山河无qíng,谁是棋局的赢家,谁右江风云看尽?是也非也,几番离合,故人悲喜,何去何从,且兰手握翾剑,遥看山川浮云,心中感慨万千,许久后终是一笑,携铜离司下山而去,东归昔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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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酒楼说古
十年风雨江山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岁月匆匆,转瞬chūn秋过境,不知不觉,自东帝八年九域那场剧变之后,已经过了十载光yīn。
汐水滔滔,寒暑易老,多少青丝成白发,英雄埋枯骨,但位于北城冲要之地的伏俟城却并未受到战火的影响,仍旧一片兴旺,历经岁月变迁,不改昔日繁华。
眼见秋去冬来,数日连绵秋雨阻下了南商北客的道路。长街之上雨花朵朵,青檐垂帘,两旁的酒家饭肆正是人满为患,千灯阁前堂中也是人来人往,那些江湖客、皮货商行路不便,皆凑在这里听书赏曲,消闲饮酒,一时忙得跑堂脚不点地,团团乱转。
“咄!都说是功名尘土梦中烟,又谁道白日消残战骨寒。成一时,败一时,君王意气今何在,一抔huáng土,百年悲笑,毕竟有中无。”
一阵筝声回dàng,堂上瞎眼老者指下挑起几个高音,悠悠收止,拍案道:“这一回,说到那东帝与少原君一站同归,从此九州浮沉,江山无主,天下虽大,再无如此英雄事。可佩,可敬,可怜,可叹!”
堂下听客唏嘘一片,一个总角童儿托着茶盘四面走了一圈,收了不少金银赏钱。外面雨声渐密,店中陆续又进来数人,皆是被大雨阻了路的客人。东北角坐着一个虬髯大汉,掏出一锭足银往盘中一掷,大声道:“雨天无聊,上不得路,老先生肚中还有什么故事,再多说来些听。莫非这东帝与少原君之后,天下人才凋零,竟然再无英雄?”
那瞎眼老者听得堂前客满,话兴正浓,又得一份厚重打赏,打叠起jīng神,侃侃道:“客官差矣,老朽方才说的,乃是一番前朝旧事,惊天传奇。当今九域三分,又岂无人独领风骚?不消多。老朽只说二人故事,便足以与那少原君比肩,令那东帝称是。”话说至此,顿了一顿,卖了个关子。堂下江湖客见他卖弄,早已按捺不住,一迭声叫道:“快说快说,当世英雄,又有何人?”刚进来的数人也跟着起哄。
那老者不慌不忙,按弦引筝,高高低低弹了几个花腔,将众人的胃口钓了个十足,方才慢条斯理地道:“有一人,文采风流世无双,豪侠仁义满天下。昔日王域遽变,九州四海天灾横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此人扶危济贫,救苦难,散万千之资赈灾济民,活天下百姓无数。他以一人之身振一国,三分天下,力挽狂澜。十年之中,四境百姓尽来归服,数次请他登位称帝,他却始终坚辞不受,只因心怀故主,不肯背恩忘义。列为客官,老朽说的这一人,可称得上是英雄豪杰?”
他话音甫毕,堂下拍案之声迭起,众人已齐齐叫道:“说得好!昔王苏陵仁义无双,端的是当世英雄!”那跑堂的也站下脚,高声道:“莫说其他,便是咱们伏俟城也曾受过昔王不少恩惠,蒙他数次庇佑才有今日太平。谁敢说昔王不是英雄,我打他老大耳刮子!”
近旁几位老客笑骂道:“小猴崽子,不快去端茶打酒,尽在这儿多嘴!”那跑堂嬉笑一声,钻着人fèng去了。
那老者见众人听得热闹,筝音拂动,清了清嗓子,扬声再道:“说英雄,道英雄,昔王苏陵名动久域,诸位心中敬服,可见老朽说得不错。但还有一人,人品武功不在他之下,名誉声望不在他之下,豪qíng侠义不在他之下。”众人闻声,喧哗稍止。先前那虬髯大汉高声嚷道:“此又是何人?老先生别卖关子,快快道来!你若是说得有理,另加打赏,说的无理,吃我老大一拳!”
众人见他醋钵大的拳头当空虚晃,这瞎眼先生哪里当得起他一指头,皆尽哄笑道:“老先生小心了!”那老者眼不能见,倒也不慌,五指拂动,筝声流淌,做了个过门,道:“这位大爷莫要着急,你道此是何人?生平快意江湖事,归离任侠藐万众,白龙鱼服渊中游,一朝腾云上九霄。”
“啊呀!归离剑!”那大汉叫道,“我道是谁,你说的是穆王殿下!惊云山一站后,归离剑早便已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
那瞎眼老者轻轻叩弦,道:“前年五湖群盗不识好歹,冲犯惊云圣域。穆王玄殇一人单骑,星夜奔驰千里,赶在沣水之前截住群盗,一柄归离剑杀得五百盗贼血流成河,鬼哭láng嚎。此事遍传天下,江湖称道。九州十年动dàng,山河失主,穆王麾下三十万白虎军定西陲、平楚地、拒北师、保王域。归离剑下,魑魅魍魉哭断肠,白虎军前,天下群豪尽折腰。如此英雄,如此豪气,谁人不是倾心佩服?列为客官,老朽所言是也不是?”
众人尚未叫好,那虬髯大汉已放声大笑,“不错不错,穆王若还算不得天下英雄,何人算得?若不是他在惊云山剑下留qíng,老子这颗脑袋早已喂了沣水鱼虾。当日那些兄弟死在归离剑下,倒也不冤。”
此言一出,诸人心头无不暗凛,均想此人原来曾是那杀人不眨眼的五湖大盗,无怪满脸疤痕,面目凶悍,这说书先生可别惹祸上身。堂前喝彩声不由静了一静,那大汉身边却有一人噗地失笑,几乎将满口美酒喷将出来,听起来便格外刺耳。
那大汉闻声转头,只见旁边坐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看去身形瘦长,目光jīng灵,长相并不算十分英俊,但那笑嘻嘻的样子令人一见之下便生亲近。他肩头微湿,雨痕未gān,显然刚刚入店不久,但是周围所有人,包括近在身旁的虬髯大汉都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众人听他发笑,都将目光转了过去,那虬髯大汉斜眼将他打量,道:“怎么,你是否不服穆王是英雄?”
那青年男子方才险些被酒呛到,忍笑咳嗽了两声道:“没有没有,那穆王殿下……咳咳,穆王殿下自然是英雄无比。只不过我听说他当年千里单骑赶去惊云山,似乎是犯了那冽泉酒的酒瘾,偏偏五湖群盗那日出门没看huáng历,正好撞在了他手里。”他明知那虬髯大汉曾是群盗之一,却还敢这么说,店中不少客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那虬髯大汉果然目露怒意,却听他将声音一扬,对那瞎眼老者道:“老先生品评当世英雄,说得倒也不错,但当世之下另有四名女子,非但天生绝色,而且领袖一方,名动江湖,老先生可又知晓?”
那瞎眼老者道:“老朽虽然眼瞎,心却不盲,这位少侠所说的四名女子,或者略知一二。”
那青年男子笑道:“如此老先生何不令大家一饱耳福?”
那瞎眼老者捻须微笑,摇头不语。众人都知关窍,无不起哄打赏,待那童儿捧满了赏钱回去站在案旁,那老者才抬手抚筝,咳嗽一声道:“老朽要说的四名女子,其中二人正与方才品评的两位国主渊源颇深。”
那男子道:“哦?却不知是哪二人?”
那老者徐徐按弦道:“这第一人,兰心蕙质,风姿天成,雪衣羽箭统千军,夺门阵法摄鬼神,一十三路浮翩剑法,与昔王风寻快剑并称当世,协理国政,备受臣民爱戴。这一人,算不算得江湖绝色,世间奇女子之一?”
那男子点头道:“嗯,曾经的九夷女王,如今的惜国王后且兰,非但姿容不俗,见识更高。她曾与少原君同门拜师,亦曾封后王族,母仪天下,当年无视世俗之见,与昔王共结连理,携手立国,也是人间传奇佳话,自然算得一人。”
那老者指下弦动,转出几缕柔音,道:“这第二人,天生媚骨,妖娆多娇,喜白衣,善奇谋,jīng诡道,曾数次助穆王大破北域敌军,庙堂江湖,来去自如。此人乃是穆王心头爱将,身畔红颜,可比花解语,可比玉生香,不知算不算一人?”
那男子拍手笑道:“自在堂堂主白姝儿,千般容色千般美,替穆王定后风,谋楚国,抗北域。七窍玲珑九转肠,天下英雄加起来,心机也不及她万一,jīng明厉害不消说。算的算得!”
那老者微露笑意,复又闭目抚筝,似在思索这第三个女子的人选。堂下众人等得焦急,纷纷哄闹催促。片刻之后,却见老者一扬眉,一击弦,道:“这第三人,huáng衣翠衫,英姿飒慡,统领豪杰真国色,巾帼女儿意气高。此人以女子之身,号令江湖第一大帮派,手下六十四分舵遍布大江南北,天下财富尽在掌握,纵白马,轻王侯,却又算不算得一人?”
旁边早就有人叫道:“哎呀,这说的是跃马帮帮主殷夕语!”那青年一杯酒尽,抬手击案道:“不错不错!跃马帮帮主殷夕语,巾帼不让须眉色。她与穆二公子夜玄涧qíng投意合,两人神仙眷侣一般。三年前穆国天宗正式并入跃马帮,可见这二公子得美如此,就连宗门也宁肯舍了,她若不算,谁还算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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