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玄殇微笑道:“至少说明我们没走错路,这条密道确实通向楚宫存放重宝的衡元殿。给你半个时辰如何?”
彦翎双眼一翻:“说笑,一刻钟都嫌多!”话音未落,人已拔地而起,一个漂亮的空翻掠过丈余空间,轻飘飘落向铜管上方,快要着地时却似御风而起,身子忽地微微上升,便如落叶轻坠,半点声息也无地落在了铜管近侧。
夜玄殇武功虽高出彦翎甚多,但这般gān净漂亮的身法自问却也未必及他,先是暗赞了一声,脑海中却不由地闪过他因沾花惹糙而被魔云教众仙姑追杀的qíng形,忍不住莞尔扬唇。金媒彦翎之轻功在武林中数一数二,逃命的功夫固然一流,应付各类机关更是驾轻就熟,贴着墙壁俯身下去,先自腰囊中取出样东西轻轻抵在那铜管开口处,接着左手燃起火折子,神qíng专注地在铜管周围烘烤,那东西便随着温度升高慢慢软化,最终完全将铜管封闭。彦翎满意地检查了一下,回头对夜玄殇打了个手势,随即将注意力集中在另外的机关之上。
一柄怪形怪状的薄刀沿着墙壁上凸起的浮雕一侧逐渐没入,过了稍会儿,便听“嗒”地一声轻响,彦翎眼中微微一亮,唇角不由便向上弯起,谁知那得意的弧度尚未形成,突然半路僵住,也不知是不是由于近旁火把的热度,分明在yīn凉的密道中,他额头上竟丝丝渗出冷汗。
夜玄殇随后潜至近旁,彦翎目光分寸不离石壁,皱眉道:“先别过来,这里有些麻烦,一个不好两个人都得送命。”
夜玄殇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慎重的神qíng,便知事qíng棘手:“一旦触动机关,你赌哪个方向?”
彦翎勉qiáng牵了牵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手底下现在有五道机括,也就是说很可能左右石壁以及密道顶部前后,甚至脚底都有机关埋伏,现在第一道已经被我解决了,但后面竟是几道子午连环括,触动任意一处都会牵发其他所有机关,如果不能同时拆除,那我们便等着被箭矢之类的东西she成刺猬吧。”
夜玄殇推测道:“既已解决了一道机关,总有一个方向是安全的。”
彦翎道:“问题是眼下这种qíng况,根本无法判断是哪个方向。子午连环,天衣无fèng,据说是后风国寇契大师生平得意之作,见了鬼竟会出现在楚王宫的密道中!”
夜玄殇似是想到些什么,眉峰略微一紧,但却笑着对彦翎道:“寇契以冶剑之术着称于世,机关之类不过是人家打发时间的小玩意,亏得你整日chuī嘘自己能耐,快些专心拆除机关,莫要在此làng费时间。”一只手搭上他后背,语气轻松,“万一出现意外,我会尽全力助你退往艮位方向,既然一道机关已被破坏,未必全无出路。”
彦翎本要出声抗议,听到他后面的话身子微微一震,侧目看他,突然间“切”地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闭合双目,摒弃心中杂念,全部jīng神集中向隐藏在石壁之下的机关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即便是分出大部分jīng力留心四下动静,夜玄殇仍能凭掌心触觉感到彦翎紧绷的心神,而他自己身上也依稀渗出冷汗。过了许久,忽听“喀喇喀喇”连续几声响动,彦翎猛地舒了口气跌坐在他身旁。两人四周数块浮雕同时向侧移开,底下露出排排锋利的箭镞,每一支利箭都正对他两人目前的位置,数量之多足以将十余人瞬间戳成ròu泥,便是以夜玄殇之胆大,一见之下也不由寒意丛生。
彦翎凑到石壁之前,赫然发现面前所有利箭都是特制的四面钩镞箭,箭身竟还加造了双道血槽,忍不住叫道:“我的娘啊,衡元殿里究竟藏了什么宝贝,值得楚王下这等本钱?寇契大师的机关虽说巧妙,却没听说如此狠辣,今天险些栽在这里!”
夜玄殇面对那寒光四she的箭镞,眼中隐着异样的沉默。石壁上灯火的光亮映she锐利的箭锋,于那片黑冷的色泽中若隐若现,“这机关并非寇契的手笔,应该也不是奉楚王之命所设。”
彦翎奇道:“此话怎讲?”
夜玄殇微抬下颌:“眼前这些都是刚造不久的新箭,寇契大师在后风国亡国时便已辞世,若是他设下的机关,必然年岁已久,怎会是这般qíng况?而且你曾说过,这里的监听铜管是通向少原君府,并非楚王宫。”
彦翎满目兴趣地半跪在旁,仔细看查机关的内部构造,随口道:“皇非职责所在,那铜管通往少原君府也不奇怪,但他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凭空造出能和寇契大师匹敌的……”话锋一顿,几乎是和夜玄殇异口同声地道:“冶子秘录!”
染香湖上,桃林似血,一剑之伤,一步隐忍。
《冶子秘录》终归楚国,烈风骑如虎添翼,如今恐怕已经没有人能够估量出楚国,或者说是少原君府的真正实力。
彦翎苦笑道:“怪不得当初听说皇非得到《冶子秘录》,你那表qíng像是赌输了千百两银子样的难看。”
夜玄殇长叹一口气:“现在我才相信《冶子秘录》确实落到了皇非手中。”
彦翎不满地道:“我的qíng报怎么可能有误?染香湖一战虽是血鸾剑胜了逐日剑半招,姬沧却莫名其妙地将《冶子秘录》白白送给了皇非。但据我所知,宣国近来兵将调动频繁,显然是暗中备战针对楚国,好戏还在后面呢。”
夜玄殇微微感慨:“北域宣王,南楚少原,皆非常人啊!”说罢一耸肩,暂时放下此事,对彦翎道,“看够了没有?你若在这儿研究到天亮,我们的麻烦可就绝不止于此了。”
“啧,不愧是大匠寇契的杰作,真是叹为观止!”彦翎收起薄刀,自地上一跃而起,不料身形甫动,却和夜玄殇同时色变!
一阵机括转动发出的声响,如同数柄利刃一样穿刺敏锐的神经,原本已被阻断的机关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动,qiáng劲而密集的利箭,如同骤雨一般四面she来!
夜玄殇已来不及思索任何事qíng,大喝一声“快闪!”一掌将彦翎震离原地,往层层箭雨中稍纵即逝的空隙处送去。彦翎身子腾空而起,半空中从绝不可能的角度翻转,闪电般回手扣他手腕,猛地借力一带,反使夜玄殇先他一步向外飞出。然而利箭疾快,铺天盖地地笼罩了整个空间,身处机关中心的两人已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冰冷的锋矢直砭肌肤!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夜玄殇身子重重撞上石壁,墙壁上忽有暗门无声无息地翻开,两人身子骤然下坠,数支利箭随之she入,擦着他们头皮飞过,“叮叮咚咚”坠落身边。暗门乍开即合,两人眼前顿时漆黑一片,听到外面利箭落地堪比急雨的声响,半天才恢复安静,不约而同地靠坐在地,半晌都没人说话。
过了会儿,才听彦翎心有余悸地道:“天衣无fèng,原来是这般设计,若这只是打发时间的小玩意,那寇契铸出的剑要厉害到什么程度?”
一道机关居然计算时间两次发动,是算准了倘有人能破坏第一重机括,则非但jīng于此道,亦会发现面前乃是出自寇契之手的绝妙机关。依人之本xing,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遇到顶尖的对手,即便是潜入敌境的qíng况下,也难免会为此耽搁一点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破除陷阱的得意和对新事物的专注会使人的警惕xing无意中下降,而第二重致命的机关便恰在此时发动。
方才两人死里逃生,不得不说侥幸,这般罕见的巧妙机关以及对人心细致入微的测断,隐在其后的少原君,究竟要借这天衣无fèng的利箭防范些什么,仅仅是藏于衡元殿中的稀世之宝吗?而这突然出现在身后,意外地救了两人xing命的暗道,又通向何处?
夜玄殇长吐一口气:“去看看有没有出口吧。”
“这次算我们命大……”彦翎从地上爬起来,忽然间目光一凝,对夜玄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夜玄殇亦察觉暗道中正有人往这个方向走来,两人迅速闪至暗处。
“好像是这附近传来的动静,我们分头看看。”随着有人说话,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到近前突然停住,一个身着烈风骑禁卫服饰的人在此低头,正见方才落地的几支箭矢。
箭锋生寒,冷芒忽绽!
一道剑影毫无预兆地自黑暗中闪现,血光轻溅而逝,彦翎及时伸手托住那侍卫软倒的身子,慢慢将人放下。对面传来另外一个侍卫的招呼:“定是你听错了,有什么发现?”
彦翎随即压低声音,模仿先前之人回答道:“奇怪,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薄刃在对方出现之时一刀毙命,刀锋在彦翎指间打了个漂亮的旋转消失不见,他对夜玄殇指了指两个倒霉的侍卫:“是烈风骑禁卫,怎样?”
“暗道定然通向少原君府。”夜玄殇将一件禁卫衣服丢给他,彦翎一把接住,故作夸张地叹气道,“龙潭虎xué啊!看来今晚是赶不及回去睡个安稳觉了。”
深深黑暗之中,夜玄殇抬头一笑,剑眉轻扬:“不入虎xué,焉得虎子!”
第51章 第十九章
利剑、长戟、坚盾……一排排一列列无法估算多少,随着空间不断拓宽,暗道不断向两侧生出分支,剑甲的数量亦逐渐增多,眼前便如一个完整齐备的武器库,足以装备上万军队的兵器不为人知地陈列在少原君府与楚王宫之间隐密的地下。继续前行,金铁相jiāo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炙热的空气不时涌入,使得暗道之中越发闷热,而出口处的qíng景更是令人蓦然心惊。
面前宽阔的空间分布着近百个巨大的火炉,每个火炉前都有三两个工匠正奋力挥动铁锤,炉火、烟灰、汗水以及不绝于耳的锤炼之声jiāo织在一起,一柄柄长剑、一支支矛戈在烈焰之上逐渐现出锐利的锋芒。火炉近旁,另有工匠汲水、搬柴、运送铁石和各种完成的兵器,近百人来来往往丝毫不见混乱,分工合作井然有序。由此而外,每隔数步便有两名烈风骑禁卫居高临下执剑戈而立,显然是担负着警戒及护卫的职责。
夜玄殇和彦翎一进到此处,立刻压低帽檐站到出口旁边空缺的位置,不远处有个身着统领服饰的人向这边打了个手势,似是询问可有异常qíng况,彦翎jīng通各国军中令号,急忙举手回应,顺利蒙混过关。
少原君府邸之下竟设有如此规模的兵器制造场,不知是因着谨慎还是对此意外的震惊,夜玄殇显得十分沉默,灯火底下不为人知之处,一双剑眉隐隐蹙起。
“看出来了吗?这些人并非是普通的工匠。”彦翎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入耳中。四周火光明亮,场中qíng形一目了然,除了几个年纪较大的冶剑师外,其余尽是烈风骑营下工兵,从彼此训练有素的配合可以判断,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jīng锐之士。此时此刻,唯有从彦翎所处的角度才能看到夜玄殇眼底翻涌的qíng绪,可见他心中决不像表面这般风平làng静——多年来穆国以举国之力相抗的楚国,掌控着大楚军政qiáng权的少原君,即便是作为并肩御敌的盟友,依然是如此地令人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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