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日子还没过够么。
“哟,瞧我听见了什么!”采儿一脸稀奇的表qíng,“你可是头次一口气说这么多个字,多稀罕的事啊,我真该喊小姐一起来听听。”
再遇倾城权相
看采儿不回答,七七更急了,“我……我……”
采儿咯咯地笑起来,“成啦,瞧你急成这德行,小姐说过了,念在你无处可去,等伤好了去华清轩去洗衣吧。”
七七这才松口气下来,重新趴回chuáng上,眼睛瞄了瞄采儿,示意继续帮她擦药。
“哎哟,你这小乞丐,还使唤起我来了!本姑娘还不侍候了!”跟七七呆了多日,采儿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气得不轻,把药一扔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七七想笑,却忘了怎么提起嘴角。
寒冷的冬季终于到了岁末,大半夜的华清轩里,七七费力地井里吊起一桶水,她在华清轩里洗得是下人的衣服,还不够格去洗主子的。
她不懂是不是下人们故意欺负她,还是相府本该规矩如此,她总是洗衣服洗到大半夜。
经过一整个冬天,她的手冻得又红又肿,咬咬牙,将清洗好的衣衫悬于晾绳再绞出水。
月拱门外,一个身影步履不稳地走了进来,摇摇晃晃地,手里拿着酒壶。
七七的脸霎时惨白,是用马鞭子抽她的那个人。
她不懂是不是该躲,其实根本没有躲的时候,他几步就冲到了她的面前,只着着一件中衣,胸膛半露,狭长的眼盯着七七瞧了好几遍,眼睛还是迷蒙的,浓郁的酒味薰人。
他喝醉了。
“打水!”夏候聆习惯地下命令,见眼前的人动也不动,不由怒斥,“下作的奴才,连你也敢不听本官的话?”
“砰——”酒壶被摔在石地上粉身碎骨。
公子世无双
七七被吓了一跳,鬼使神差地走到井边给他提起了一桶水。
夏候聆二话不说,举起水桶从头往下灌,将自己淋了一身湿透,在这样寒风瑟瑟的日子里,七七不由得跟着打了冷战。
“再去打水。”夏候聆完全无视身上的冰冷,继续下着命令。
“会着凉……”那日高高在上的人居然会和她站得这么近,眉间朱砂这般妖魅,七七突然想起采儿常念叨小姐教的两句诗。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想起了。
七七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冷不防一桶水当头浇下,自己也被淋得湿透。
七七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眼前笑得风qíng万千的罪魁祸首。
他同第一次一样似乎又玩上瘾,不惜放下身段自个儿打水,一桶桶朝七七的头上淋下去。
七七不停地打着寒颤,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láng狈极了,水朦胧的眼睛倔qiáng地看着夏候聆,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逃,更没有求饶。
“为什么不喊救命?”夏候聆眸光一闪正色问道,看不出半点醉酒神态,“这样下去你会冻僵。”
七七没想到他会发问,脱口而出,“不会有人来救我的。”
多像当年的自己,孤独无助一定的程度人就会变得认命,那根本不是坚qiáng,那是习惯xing的默默忍受,更不会反抗,因为知道反抗只能带来更多的惩罚。
真是可笑……
他居然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一个下贱的奴才身上。
夏候聆一把扔开水桶,步子又摇晃着走向外面,口中沉闷地朗声念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他是遥不及可及的月神
他应该是被什么事困住了吧,如此失意。
七七抬起头,一片乌云正好遮过月亮,皎洁的光芒刹那不复存在,再往前面看去,那人早已消失在华清轩。
七七伤风了,没有休息的资格只能带病洗衣服,最近府里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连七七这么木讷的人都感觉到了。
早上给主子房送衣服的chūn桃到傍晚也没回来,只看到几个大婶哭着把她的被褥等焚火烧了;一直和小娟卿卿我我的阿林侍从听说被乱棍打死了,小娟哭得死去活来……
据说都是因为那位爷生病卧chuáng了,脾气变得尤其不好,随意处死下人,跟前的下人们都提心吊胆地做事,大气不敢出一声。
相国府里一派死气沉沉。
“七七,你把这几件衣裳送到爷房里去。”明大婶扔烫手山芋般地将衣服扔到她怀里。
“不……不行。”七七结巴了,她是府里最下等的奴才,平时想见采儿那样尊贵的丫环都要经过几道槛,她怎么能进主子的房。
“没看见我们这都在忙吗,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不是明大婶不知规矩,可出了chūn桃的事,谁还敢冒死进相爷的房,听说chūn桃就是因为送衣服时衣服上跳来一只虫子,便被杖责五十,chūn桃没挨住就这么去了。
明大婶匆匆说了一遍青帝苑怎么走,人就装忙碌去了。
青帝苑是相爷的院子,最初养伤的时候,七七早已听采儿说了不下百遍,青帝是司花之神。
脑袋里又不免想起那个妖娆的人,他也说过成为青帝,只是七七想,他不是花神,是月神才对,遥不可及的月神。
你进去找死啊
七七不识字,在偌大的府里绕了好几圈,亦没有开口询问人,只是一遍遍照着明大婶说的来回走,也不知何时才能送到青帝苑。
突然一只花瓶从一扇门飞出,粉碎在地,七七惊了下,一眼望去只看到好多穿着朝服的人伏跪在地,一排排跪到了房门外面,七七抱着衣裳准备掉头。
“都跪着做什么?本官还没归西呢!”bào怒的声音从里边传来。
是他?七七着了魔似的靠近那扇门。
守在门外的云雷见着一个丫环片子抱着衣服痴痴傻傻地往这里走,赶紧朝她使眼色,拼命做着嘴型,“快走快走,不想死就快走。”
他是那人的车夫,七七一眼就认了出来。
“请相国上朝!请相国上朝!”官员吩吩叩拜,整齐的声音不约而同打着哆嗦,若不是皇上要他们这么做,他们哪敢在相国卧chuáng期间动土,这颗脑袋怎么看都不稳稳地搭在脖子上。
“咳咳咳——”里边的人咳嗽起来。
七七更是被附了身般地要走进去,一把被云雷抓住,低声训斥,“你这丫头怎么不识好歹,相爷正在气头上呢,你进去找死啊。”
他的主子不是那个人吗?
饶是七七这样木楞的脑子也终于想明白了,原来那样高贵的人就是相国府的主子,下人们口中喜怒无常的爷,小姐将嫁的夫君……
“吵吵什么?!”怒不可遏的声音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
完,相国大人又要迁怒了。
跪在门槛边的一个官员见势不好,伸出手推了一把七七的脚,七七宛如被绊了一脚跌跌撞撞地扑进房里,怀里的衣服洒了一地。
奴才就是奴才
夏候聆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急切地爬在地上去捡衣裳,一脚往她肩上踹了过去。
七七被踹得半坐在地上,抬头仰望他……他瘦了很多,披散一头青丝,脸色僵白,薄薄的中衣外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狐皮祅子,赤脚站在地上。
“死奴才,什么地方也敢进!”夏候聆的怒气让众人屏息。
他就是爷啊……
想到采儿说过的规矩,七七有些慌乱地跪好磕头,却是不声不响。
“没规矩的东西!”
七七又嗑了两个头,chūn桃的影子在眼前晃动,她怕极了。
“这么喜欢磕头!”夏候聆手指向门外,“给本官跪到院子里去,磕到我满意为止!”
七七张着嘴错愕地看着夏候聆,那双美目里只有冷漠与轻蔑,因着她的迟疑,他上前又补了一脚,踢得她身子歪在一旁,“怎么,要我送你出去不成?”
七七这才清醒过来,领命地退到门外。
瘦小到弱不禁风的背影一步步走远,这一幕一直在夏候聆的眼里,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出脑袋磕在石砖上的声音,一声一声特别响亮。
夏候聆冷笑,“奴才就是奴才。”
百官将头伏跪得更低,恨不得埋到地下去,他们何尝不知道相国这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暗喻他们只是一帮奴才,他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皇上,奴才们辜负了您的期望,相国大人狠戾无qíng是出了名的,您还是把那名与相国作对的谏臣处死吧,大家好过安逸日子,奴才们的小命禁不起折腾啊。
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门口的云雷斜着眼偷偷望了一眼夏候聆,只见他赤足站在门口,脚下全是伏拜的官员,青丝错落,脸上除了漠然而无其它,视线凝向院落好久未动。
那一刻,云雷觉得主子似乎站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七七磕头磕了很久,磕到百官散去,磕到夕阳西上,磕到额头上的血顺着脸延下来,视线模糊不清,身体还是一动不动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过来探望夏候聆的萧尹儿吃惊地看着院中的七七,有些疑惑地问向身旁的采儿,“采儿,她是?”
采儿看着头破血流的七七吓得惊叫一声,“小姐,她是七七啊,那个小乞丐。”
萧尹儿这才想起来几个月前救回府的乞丐七七,“不是说安排在华清轩洗衣么,怎么到青帝苑来了?”
“回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啊。”采儿瞧着地上的人感概,她怎么总是逃不过皮ròu一身伤。
“谁在外面吵闹,还让不让本官睡个觉了。”夏候聆愠怒的声音不高不低,但足让屋外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采儿立刻了噤了声,下意识地退步躲在萧尹儿身后,门口的云雷见状解围,高声道,“爷,是小姐来看你了。”
“尹儿来了?”
跪在地上的七七有一瞬间的怔冲,原来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么温柔的声音。
萧尹儿听到夏候聆唤连忙推门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门。
云雷看着吓得脸色发白的采儿,心有不忍地去抓她的手,低声道,“别怕了,这不没事了么,你跟在小姐身边,爷怎么都不会动你的。”
低贱地活着死了不更好
“去去去。”采儿一把拍掉他粗粗的手,直翻白眼,“你说这些有屁用,爷一发火,你吓得比耗子还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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