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聆手浅浅一抬,“青云相士无需多礼,你我一别两年,别来无恙?”
“托大人洪福。”青云有礼地说道,再见夏候聆气色如常,眼神更胜以往犀利yīn沉,此人终是逃脱不了权利之争,青云道,“青云有一事,不知道相国大人能否一解疑惑?”
夏候聆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完全不理跪得一地的人,同青云攀谈起来,“你想问陆云相士之事?”
“相国大人英明。”
“青云相士于本官有救命之恩,他日本官一定拜访府上同你一醉方休。”夏候聆巧妙地绕开,摆明现在还不愿告知于青云。
青云明白已不宜多呆下去,“那青云先告退,不妨碍相国大人和顾太守商谈大事。”
有个听话的奴才(2)
众人擦一把汗,终于想到他们了,青云按动椅上机关向前走去,夏候聆问道,“青云相士是一人前来?本官遣两个奴才送你回去。”
青云尚未作声,又听夏候聆冷冷地泛笑,“青云相士腿疾不便,身边还是有奴才的好,尤其是听话顺耳的奴才,你说是吗?”
青云愕然,听出夏候聆的话中有话,心猛地一沉,但愿事qíng没有发展到他不愿想的地步。
青云一走,夏候聆面色陡然冷了下来,面朝众人,“还跪着什么?”
众人谢恩站起,夏候聆独自往太守府大门内走去,拾阶而上,无暇这才抬起眼注视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白得一尘不染,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映衬他的背景,如月落黑夜,依然高高在上……
直到那一点白影再看不见,无暇才转过身离开。
仅管夏候聆没有发现她,无暇已是身心疲累,回到家中又看到一抬八人大轿停在门口,心中不安地朝院落走去,一道颀长的人影背她负手而站,阳光点点落在他肩上,细风拂过院中桂花落至他绛紫的衣袍,纯澈的阳刚之中添了几分柔和。
“公子。”无暇对着他的背影盈盈施了一礼,淳于宗转过身来,香味极浓的花瓣落到地上,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你回来了。”
“不知公子前来所谓何事?”无暇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德王与他一母胞弟,如今德王一命归天,想必他心里并不好过。
“青云道你们已知晓朕的身份。”淳于宗眉间疲累,说话也带了些沙哑,“朕三日前得知德王宾天,不日就会回京处理入殓的事qíng,你随朕回宫吧。”
殇弟(1)
无暇震惊地瞠大眼,“皇上……”
“你是无暇也好,七七也罢,朕此刻也没心思再去追究。”淳于宗敛眉说道,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可违抗,“稍后朕会派人来接你。”
“皇上要民女入宫作什么?”无暇努力压制着内心的焦虑惊愕,青云说过只有心静才能坦然。
淳于宗紧紧凝视着她的眉眼,许下承诺,“你要什么朕都给你,封嫔封妃,一生无忧,朕都可以做到。”
“民女只要闲游江湖,布衣一生。”无暇跪了下诚惶诚恐地说道,“再者民女无功不受禄,怎能受此天恩。”
他不曾轻易许下承诺的,而她三番两次……
“你跟着青云倒是有了些学识。”淳于宗忽略掉她的意愿,转身面向京城的方向,“不管如何,你不想和德王作个告别?
“民女愚钝,不明皇上圣意。”无暇将头埋得低低的,她只是无暇而已。
淳于宗叹了口气,“你随朕来。”
无暇跟随淳于宗坐轿走了好远的路来到一座旧宅院前,宅匾上什么字都没写像是空宅,围墙下长着厚厚的一尘青苔,淳于宗向前推开了宅门,像是推开了一个尘封多年的秘密。
“这是朕和德王从小生长的地方……”淳于宗踏过台阶,若大的庭院陈旧得处处是过去的影子。
无暇的手被他蓦然抓住往里走,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地叩着她的手腕,淳于宗指向院中的一棵枯木道,“那里是本来有一棵很高大的银杉树,朕与德王孩提时最喜欢攀登……”
殇弟(2)
“看到那两个木桩了吗?朕与德王小时候就在这里练功扎马步,德王练了一点基本功就喜欢出去闯祸,每次都是朕替他扛着,被大街小巷的孩子追打……”
无暇安静地听着,心底微微地困惑着,皇上说得真是德王吗?是那个在破庙里从不打架只替她洗伤口的男孩吗?
思索间,无暇又被淳于宗带到了后院,“还有那个池,我和德王养了鲤鱼和guī,德王每次都喜欢跳下去抓鱼,带我们的翠云姑姑就执棍责打他,说以他的身份不该只顾贪玩,当时年幼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能玩耍的身份……”
直到夏候聆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样年纪的少年,却有着不同于他们的老练深沉,指着他们玩的蹴鞠告诉他们想要自己的母妃不枉死,想要一朝登天君临天下,就要忘了江南的一切,忘了开心的一切,忘了自己还有后路。
所以从他们被夏候聆接回京后,就再没回来过这里,也不曾派人照看,像是特意遗忘似的。
推开一间卧房的门,灰法在阳光的照she下尘粒尤其明显,梁上早已结满层层的蜘蛛网,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空chuáng,chuáng梁上的刻画被灰尘蒙染。
“十岁以前,朕与德王都是同住一屋同睡一chuáng,常常会把棋盒放到chuáng上去对弈,德王心浮气燥常常输阵,棋子都不懂给他摔掉了多少盒。”
淳于宗指着角落的木马又要说话,无暇制止了他,语气淡淡的,“皇上,你说得够多了。”
“你嫌朕罗嗦?”淳于宗苦笑,抬头眼睛狠眨了几下,眼眶却还是深深得红了。
权力二字怎么写
“民女不敢。”无暇反手扶着他走出卧房,“皇上与德王感qíng笃厚让人羡慕,皇上痛失爱弟民女亦能感同身受。”
“随朕回宫向德王作别,也让朕替德王照顾你。”淳于宗道。
“民女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德王不曾欠民女什么,皇上更不曾欠。”无暇摇头,然后扯开话题,“民女斗胆,敢问德王所染何种恶疾?真为陆云相士的药所误吗?”
“他不是身染恶疾,他只是死了而已。”淳于宗望着熟悉的院落眼眶又红一圈,“你懂权力二字怎么写吗?就是一命换一命,再换上一命,不停地拿命填命……”
“皇上。”无暇忽然也觉得心疼起来,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淳于宗的悲痛,压抑得不到宣泄的痛彻入骨。
“你一定不懂,你痴愚善良怎么会懂。”
也许最懂权力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就是夏候聆,当年夏候聆力佐他夺下太子之位,前太子处处设计报复于他,最后更是以剑指他,说他处处倚赖夏候聆jian佞乱臣,必当连淳于江山都拱手让出去。
那话好像是一个诅咒,他多年来一直小心行事,处处扼制夏候聆的势力膨胀,可到头来呢,他竟从北国活着回来,更加随心所yù变本加厉……
也许某一天,真应了他与德王最害怕的事,成也夏候聆,败也夏候聆。
“公子教我凡事淡然随xing,天地之广没有到不了的地方。”本想再详问陆云一事,却变成她安慰皇上,“皇上看遍人事,更应该明白这点,人的一生不过就在得到舍去。”
淳于宗细细地打量着她,“你真得变了很多,竟还懂佛偈。”
终相见(1)
“都是公子教民女的。”在她心中,青云是她最敬佩的人。
院落外忽然传来一阵马啼嘶鸣声,不一会儿,一众人等涌入院落统统向朝淳于宗跪下,“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无暇扶着淳于宗的手猛地一紧,紧紧抿着双唇,双眸直直地低睨为首跪着的白影……
“下官该死,若不是相国大人jiāo待,下官都不知道皇上私访扬州。”随行的顾太守伏伏跪地上,惊慌失色地说道,这是要他的老命吗?一天之内先是来了相国,相国又带他来找微服的皇上,朝堂上不用人管了?
“夏候卿请起,夏候卿此时离朝,朝堂之事岂不是无人照管?”淳于宗低眉眨眼,无暇见状连忙趁众人起来之前掏出帕子擦去他眼角的泪渍。
夏候聆起身的时候就看到淳于宗感激地冲身旁的女子微笑,视线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目光如刃。
“下官不过是辅佐德王管理政事,如今德王宾天,下官知道皇上兄弟qíng深,故特来迎皇上回宫。”夏候聆势气凌人地说道,言下之意就是他无意执掌政权……
“夏候卿有心。”láng子野心路人皆知,德王宾天不过三日之事,他就能从京城赶到江南……
夏候聆狭长的双眼看向淳于宗身边的人,一身淡雅的广袖罗裙窈窕有致,青丝以各种飘逸的丝带绑扎成髻,低眉望地双眼淡若流水,刻骨到忘不掉的脸,夜夜噩梦相随里的人怎么可能忘掉。
不知该说她命大还是命贱,怎么死都死不掉……
终相见(2)
见夏候聆灼灼地盯着自己,无暇缓缓弯下腰施礼,“民女参见相国大人。”
闻言,夏候聆的眼在她身上略作停留就看向皇上,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天色不早了,皇上随臣回太守府?”
疑问的话在他嘴里没有半点可置喙的地步,他还没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就已经如此嚣张,淳于宗不禁气从中来,忍不住道,“德王身体一向健硕,一个月前不过偶感风寒,怎么会突然……”
夏候聆冷笑起来,凝视着无暇yīn沉地道,“臣以为皇上比谁都清楚,一直是不该死的死了,而该死的却往往活着……”
他是这样,现在连她也是这样。
顾太守听不懂皇上和相国之间的哑迷,只得埋着脑袋数地上的过路蚂蚁,少说少错。
仿佛一颗心随时会跳出喉咙,无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退却地收回与他对视的视线,忽听外面传来侍卫的呼喝声,“什么人?这里不是你随便来的地方,速速离开!”
“在下青云,可否请官爷请示下皇上,允许在下领徒儿回家。”青云如沐chūn风的声音在外响起。
无暇惊愕地朝外望去,淳于宗高声喊道,“让他进来。”
青云进来,不出意外地看着庭院里的一群人,该到的不该到的都齐了,青云再次请示淳于宗,无暇乞求地看向淳于宗,见淳于宗点点头喜出望外地施礼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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