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闹大了,连钦天监的监使都跑出来说她是祸国殃民的灾星。这要是放在从前,早就被推出去当作妖孽,一把火烧死了。
“幸好我提前请了太孙殿下您帮忙。”宋楚宜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颊边的酒窝深深陷进去,看着周唯昭问:“殿下教教我,该怎么破这个局。”
她脸颊上的伤尚未痊愈,如雪的脸上横亘着这么一道疤,实在是有些影响美观。周唯昭又忍不住回想起那一晚宋楚宜失魂落魄的模样。
有一瞬间他好像在宋楚宜身上看到了自己------那个刚上龙虎山,总是喜欢抱着师傅的腿,却被一夜间扔进了深山老林独自呆了一夜的自己。
他后来常常回想自己那一夜自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先好像是哭,只觉得被抛弃了,等天稍微晚了就开始怕,那种脚底发毛的感觉一点一点的渗入骨子里……
他那个时候真的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为太孙的自己要受那种苦,为什么他的母妃要那么狠心把他送去跟一群道士做伴,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把他一个人扔在那样吓人的地方,根本不怕野shòu会毫不留qíng的吞了他。
就算后来得知师傅其实在他不远处的树上守了他一夜,可是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深深的刻进了心里,难以忘怀。
所以那一天他福至心灵的懂宋楚宜在想些什么-----她一定也陷入了从前痛苦的回忆里,需要人来把她叫醒。
周唯昭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冲着宋楚宜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你都已经想好了,还要来问我。”
宋楚宜偏着头看向外头,夕阳西下,天气yīn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冰凉的风chuī动竹席灌进亭子里,她伸手握住暖炉,忽而朝周唯昭绽出一个笑。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殿下愿意帮我。”她顿了顿,露出一个与年纪十分不相符的表qíng:“估计最迟后日,皇后娘娘就要召见我了。”
第二天,阁老宋程濡在太极殿上朝时自请辞官,说是祖宗无德,不足以舔居重位,家门不幸,不足以担重责,请辞吏部尚书及文化殿大学士等职。
满朝哗然,建章帝的脸隐在光影里,看不清楚神色,过了许久才淡淡的‘哦’了一声,问他何为家门不幸。
宋程濡脱了官帽跪在地上,态度诚恳十足:“元慧大师断言老臣孙女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钦天监监使也说她是星照命,主天下乱。总归是微臣家中失德,上天才派下此女降罪……”
王侍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瞪大眼睛朝地上的宋程濡看了一眼,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的厉害。
这个老狐狸!竟把事qíng扯在了什么失德不失德之事上,若是宋程濡失德,那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建章帝治下出了这个灾星,又说明建章帝是怎么样?!
他垂下头,紧张得两腿发软,两股战战,险些站立不住。
果然宋程濡此言一出,殿中诸人就纷纷斥责他:“鬼神之说怎可尽信?!宋公若是如此说,莫不是说在场的众臣都是失德的,否则上天怎么不单单降祸于你家,还要连带上萍乡、临江一带?你这么说,难不成觉得江西那边的百姓都是活该?”
岑必梁冷冷的哼了一声:“宋公老了,居然也开始相信起这些无稽之谈来!什么鬼神之说,什么天降灾祸,若真是如此说,萍乡临江的百姓莫不是都是失德于天地,所以天地才降下灾祸惩戒他们?”
宋程濡跪伏于地,挺直了脊背朗声道:“臣自认为俯仰无愧于天地,对待圣上也是一腔忠心。奈何元慧大师和钦天监监使都如此说,他们莫不是故意要跟我家一个小孩子过不去?总归是确有其事……”
岑必梁瞥了常首辅一眼,又立即义正言辞的接话:“宋公也太小看圣上,难不成圣上是不问苍生问鬼神之人?!现如今满朝都为了九江跟临江的雪灾忙活,宋公却为了此等无稽之谈来辞官躲清闲……实在是太女子qíng状了一些!”
不问苍生问鬼神!建章帝若是任由宋程濡辞官,就要坐实这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不负责任的名声!
陈阁老隐有所悟,本能的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话,警戒的闭紧了嘴巴,决定站在一边看戏。(未完待续。)
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三·治罪
不问苍生问鬼神,哪个帝王也担不起这样的名声,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岑必梁抖动着胡子看向宋程濡,语气里全是隐藏不住的失望:“宋公居然陷圣上于如此境地,的确不堪为人臣子替君分忧!”
建章帝轻轻咳嗽了一声,太极殿里是长久的令人难堪的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才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建章帝咳嗽了一声,声音温和带着安抚:“岑爱卿说得对,宋爱卿若是真因为这个理由辞官,可真是觉得朕是个是非不明的皇帝了。”
建章帝年轻时候受兄弟压制太狠,唯有寄qíng于神佛,因此其实他是真的信的。可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信,他朗声大笑:“为了朕的名声,宋爱卿还是戴上官帽吧!”
下了朝建章帝留了常首辅对弈,他坐在常首辅对面,冷着脸问他:“老师对今天的事如何看?”
常首辅稳稳的落下一子,恭恭敬敬的收起手看着建章帝,轻声道:“太巧了,太急了。”
的确是太巧了,元慧前脚才说完宋楚宜是天煞孤星,后脚钦天监就跟着起哄,再后来宋家的宅子就出了事,连九江跟临江的雪灾他们也都算到了宋楚宜头上。
恐怕是想给自己的失职找个借口罢了。
他笑了笑,也落下一子,仿佛不经意的问了一声:“礼部是谁管着众僧尼之事?”
隔日,都察院御史上书弹劾礼部王侍郎结jiāo僧侣,散播谣言,引发民众恐慌。
当天建章帝就下令革去王侍郎的官职,下刑部大牢待审,钦天监监使同罪下狱。
镇南王摸着胡子感叹宋家人的不简单:“能把棋走成这样,难怪宋家一步一步到了这个地步。照这样看来,宋家富贵恐怕至少还要绵延三代往上……”
叶景宽也对宋家的人佩服至极,隐隐又有些警惕:“宋家究竟是谁在掌舵?这摸龙须的本事可是一流……”既知道建章帝的死xué在哪里,叫宋程濡辞官,借着岑必梁和众大臣的口点醒了圣上-----若是真相信了元慧和钦天监监使的那番话,从而给宋楚宜乃至宋家治罪,那在天下人眼里可就彻底成了个被鬼神之说蒙混的昏君。
更重要的是,点醒了建章帝,这是有人在背后布局,想要借此毁了宋家。
建章帝若是还想用宋程濡,还想用宋家跟崔家,就不可能会因为什么命理之说对宋楚宜怎么样。
叶景川咳嗽了几声,卷起手看着父亲和哥哥,gān巴巴的说了一声:“出主意的肯定是宋六,她早在当初被元慧说了什么星照命的那天就说过,会叫元慧的话再没一个人肯听……”
叫一个出了名的断命灵验的高僧的话再也无人肯听?这语气可真是够大……镇南王先是想笑,想到朝中发生的事和下狱了的礼部侍郎跟钦天监监使,又不由得笑不出来。虽然元慧没被治罪,可是建章帝的行为已经彻彻底底的往他脸上扫了一巴掌,天下人都会看到,建章帝这样圣明烛照的明君,是不信什么命理之说的……既然连建章帝都不信,那底下要是还有谁拿这件事说事,就是打建章帝的脸……
镇南王跟叶景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欣赏,若是宋六小姐真有此等谋略……叶景宽眼睛发亮笑了一声:“能在通州献计把鞑靼bào兵一网打尽的小姑娘,如今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稀奇。这个宋六小姐,倒真是个有趣的。”
的确跟建章帝说的一样,有趣。
做了这件有趣事的宋程濡可一点儿也不觉得有趣,饶是老谋深算如他,也险些没绷住,在太极殿的时候险些一颗心都快跳出喉咙。
他喝了好几口热茶润了喉,这才放下茶盏靠在椅上闭目养神。
直到宋老太太轻手轻脚的亲手过来替他披了件毛毯,才睁开眼睛,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小六儿这心机……真是连我也觉得可怕。”
都说帝王心术鬼神莫测,宋楚宜却胆大的去摸了老虎尾巴,居然还摸准了。
现在建章帝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拿宋楚宜的命格说事,更不会有人敢拿这一点来攻讦宋家无德才招致上天降罪。
宋楚宜已经把对方会用的招数都想的清清楚楚,而且先提前自己给自己请了罪,再由众大臣跟建章帝亲自替她开口辩驳……
宋老太太也握住了宋老太爷的手,坐在宋老太爷旁边:“小宜向来心思重,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可我担心的是她跟太孙殿下走的太近了……这样的忙太孙殿下居然也肯帮她……”
说得对,毕竟岑必梁还有常首辅可不是谁都能请的动,在太极殿上说话的如果是别人,被建章帝留下的如果是别人,那事qíng的结果可能又会截然不同。
太孙殿下帮的这个忙分量可实在是太重了。
宋老太爷叹了口气:“从前你还说小宜嫁给叶二是好的,现在想来……”
接下来的话他却没有再说下去了,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宋楚宜亲手给周唯昭斟满了一杯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笑语盈盈的跟他道谢:“多谢殿下帮我这个忙。”
帮她请动了常首辅,若不是跟圣上有师生qíng谊的常首辅,换做旁人任何一个人来跟建章帝说那句话,建章帝都会怀疑是别有用心。
建章帝因为那段特殊的经历而没有治元慧的罪,可是为了不落得个不问苍生问鬼神的名声,日后一定会减少见元慧的次数,更会渐渐疏远元慧。
少了建章帝的支持,元慧很多事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现在既然元慧反咬的招数已经被她给拆开了,那就已经到了元慧受罪的时候。
周唯昭伸手接过那杯茶,好看的眼睛弯起来,露出些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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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一百四十四·伉俪
下午的时候镇南王妃特意陪同广恩伯老夫人一同过来商量那天迎亲的人数,因着这位尹姑娘年纪已经不小了,又是属兔的,因此先生算准了她要在申时一刻出门,迎亲的人数也要定单数,正好是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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