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元川还是听的云里雾里,冯公公也不跟他废话了,他跟林元川打惯了jiāo道的,一面继续吃他的东西,一面就道:“所以今天这四少爷的事儿,也着实是个乌龙。”
陈老太爷从怀里掏出一只纯金打造的盒子,打开上头的梅花扣,露出里头一套唐大儒所制的一叠学典来。
林元川胡子抖了抖,瞪大眼睛有些惊讶:“这可是……这可是唐大儒这么些年读书所抄心得,听说他只给了他大弟子,叫他大弟子帮忙整理抄录……”
“它现在是您的了。”陈老太爷嘴角含笑看着林元川,又深深叹息了一番:“日后咱们也同在金陵为官,我也不瞒您了林公。这事儿,的确是我办的不对,我想给宋琰这个毛头小子一个教训,叫京城的宋家也知道,我陈家不是那等软柿子。”
林元川没去动,皱着眉头问他:“老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小倌儿,果然就是您派去的,要杀公子,嫁祸给宋四少爷?”
陈老太爷跟冯公公对视了一眼,冯公公说林元川其人生平最崇尚唐大儒,曾说恨不得为他门前石狮子,他送出这么一份合乎他心意的大礼,以后又都同朝为官,现在王公子毕竟没死,宋琰也没事,不过就是死了个小倌儿……要是林元川肯遮掩的话,到时候糊弄起王家宋家来也不是件难事。
他顺着林元川的话点了点头,这回声音放的更缓了:“我也是一时糊涂……好在也没铸成大错,不过就死了个小倌儿。还望林公看在同僚qíng分上,帮忙遮掩一二……”
这种拉关系帮忙脱罪的事儿自古有之,前朝首辅的儿子还不是在左顺门打杀了人,最后还被百官众口一词的说并没看见给糊弄过去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毕竟谁也不知道日后谁会东山再起,谁会落魄潦倒,能过且过也就罢了。
冯公公也跟着帮腔:“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宋家不过就是来了个小孩儿,您随便再找个人来,糊弄糊弄他也就完了。”
林元川啪嗒一声阖上了金盒子,站起身来冷笑:“恕我不能苟同了,联系小倌儿谋财害命嫁祸旁人,我看不出这是只想给个教训,也看不出这是一时糊涂,后来还派人来杀人灭口,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陈老的品行着实叫人害怕……”
冯公公手里的松子落在桌上,冷冷的朝林元川看过来,话说的颇有些yīn阳怪气:“林公,大家同朝为官,说话是不是要客气些?”
陈老太爷也被林元川的一席话说的有些下不来台:“不过是件小事,林公何至于如此不依不饶?我听说,林公的孙子聪慧异常,年纪轻轻已经是应天府有名的少年举人……您可得多为后代打算打算啊。”
他话音才落,屋门就砰的一声被砸开了,铁青着脸面无表qíng的史御史带着宋琰跟王二老爷站在门口,正目不转睛的瞧着他。
冯公公惊得站了起来,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这个连命都不要的二愣子,自他来南京以后处处都顺风顺水,唯有这个二愣子实在是叫他应付的劳心劳力疲于奔命-----这就是个一根筋的傻子!陈老太爷本来说要请他的,都被冯公公给拒绝了,就是怕他听见些什么又一本折子送了上去,现在这个二愣子居然被宋家跟王家的人请来了……
章节目录 一百五十九·死路
史御史僵着一张脸,面无表qíng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桌上那只如今被众人忽略了的金盒子,问林元川:“他送你的?”
林元川挺直了腰背点点头:“是他送的,说是想把贿赂牢头的那个人犯给带走,随便找个人糊弄糊弄宋家跟王家的人,让我别把案子再查下去了。”
冯公公跟陈老太爷对视一眼,顿觉大限将至。这回连冯公公都坐不住了,他知道史御史其人,在官场混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默认照着这些潜在的规矩行事,可是只有这个史御史,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面子都不卖,当初建章帝刚登位时迟迟不给荣贤太后加封,他就敢引经据典做了礼部该做的事儿,还备了棺材在家里,回头就给建章帝在太极殿上闹了个没脸,加科普了一番嫡庶孝道之类的大道理。
建章帝虽然不喜欢他,却绝不会不信任他,这是个从来心里就不徇私的人,他的儿子在金陵贪了人家的土地,是他亲自绑着去知府衙门投案的……
史御史不管冯公公是怎么想的,他嗯了一声,回头吩咐人把金盒子装起来,冷冷的看了面如土色的陈老太爷一眼:“事先我听说科场舞弊案你是被你儿子牵连的,就觉得有些荒唐-----你儿子又不是主考,他怎么知道考题?”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陈老太爷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史御史分明是说他嫁祸给了自己儿子,利用儿子来脱身!他面色发白,一时真是急的懵了,又不知道刚才史御史到底在哪里,又听见了多少,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史御史说完了也根本就不理他,抬腿就走了。
陈老太爷张大了嘴巴,却有些不能呼吸,好似被抛到了岸上的鱼,在泥沙间挣扎得筋疲力尽。他把目光挪到一直静静站在旁边的宋琰身上。
宋琰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就扬了扬嘴角,似笑非笑的冲他拱了拱手:“陈老太爷,晚辈侥幸逃脱,坏了您的好事,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陈老太爷被气的血往上涌,只觉得喉咙里满是腥甜的铁锈味,当时计划的那样好,只要小倌儿顺利把王公子推下水淹死了,到时候就死无对证,小倌儿跟大山又一口咬定是宋琰杀的人……连宋家也没有办法。最主要的是,杨庆也想到了利用史御史跟林元川,等宋家写信来求qíng的时候就可以上书参奏宋家cha手政事、糙菅人命……他连给林元川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是现在却功亏一篑,杨庆被抓了不说,自己来找林元川求qíng还被一向死心眼的史御史碰了个正着……
这个宋琰,也不过就十一岁的年纪……他盯着他半响,只觉得喉咙里的血腥气实在咽不下去了,猛地咳嗽了几声,伸手放在眼前一瞧,掌心里有鲜红的一点血沫子。
王二老爷看的目瞪口呆,实不知宋琰竟然狡诈到这个地步,这一步一步的引着杨庆先上钩,然后叫林元川吊着打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冯公公跟陈老太爷几天,再来赴宴,事先又安排史御史在隔壁间偷听……
林元川很是失望,他看了陈老太爷一眼,yù言又止的摇了摇头,见宋琰跟王二老爷出门,也跟着一同出门去了,他倒不是为了跟着宋琰王二老爷一道走的,是要出去叫邢捕头进来抓人,行贿不行贿的现在说不上,可是陈老太爷都自己jiāo代了,说是他指使的杨庆去勾结小倌儿杀人,那他就是如今小倌儿案的共犯或是主谋,该抓还是要抓的。
王二老爷咳嗽了好几声方才问宋琰:“你怎么知道陈老太爷一定会把事qíng和盘托出啊?要是他今天找林老爷什么都不说呢?”
宋琰就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他:“您没听出来林知府一直在套他的话?”
王二老爷只好又咳嗽了几声,深觉宋珏说得对,有宋琰一个人,这边的事qíng也足够应付了。回了府里宋琰照例先去瞧了瞧崔华蓥,见她东西已经完全收拾齐备,已经开始叫管事往外运先装船了,就点点头,先说了晚间一同吃饭的事儿,才出去找两个舅舅。
崔应堂听说史御史cha手了,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气:“史御史向来嫉恶如仇,他既然听见了,事qíng又发生在金陵,就断然不会袖手不管。”
陈老太爷之前chūn闱泄题一案能侥幸逃脱就已经是天赐的恩典了,居然还不晓得收敛,才到金陵几天?就敢指使门下的人去杀人,还敢嫁祸给旁人……这样一折腾,建章帝心里对他原本有的那点子qíng分恐怕也彻底被折腾光了。
“简直是在自寻死路。”崔应允下了结论,冷笑道:“到时候王家大老爷也该上道折子,他儿子差点儿就死了,他这个刚打了胜仗的台州参将心里惶恐……”
崔应书出事的事应该也跟陈家脱不了关系,崔应允烦跟苍蝇一样嗡嗡嗡闹个不休的陈家简直烦不胜烦,只想快刀斩乱麻,把这个祸患给永久除了。
宋琰也是这个意思,点头道:“已经同亲家二老爷提过了,王二老爷写信去了台州给王大老爷。”
王家这次的事做的不厚道,心里一直担心崔家迁怒,自然是崔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何况他们本身也对设计王公子险些还要了王公子xing命的陈家存着怨气。
崔应堂跟崔应允就再商量了一阵和离的事儿,想着先叫王家去金陵礼部递个和离文书,再挑个合适的日子把崔华蓥的这些嫁妆等物送回晋中去。
等商量完了,瞧着天色也差不多了,二人先去同王老太爷提这事儿,商量的差不多了,辞了王二老爷的留饭,领着崔华蓥跟宋琰去了一趟长丰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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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一百六十章·求救
另一头的陈老太太却没他们这么好的兴致,还有心qíng去长丰楼吃金陵美食,她随意用了饭,就开始吩咐花枝去陈家那位刚来不久,雷厉风行的姑祖母那里走一趟:“请姑祖母着人出去问一问,老太爷什么时候回来。”说是出去吃个午宴,可是哪有吃午宴从中午吃到晚上的?过几天就要到户部去jiāo付文书手续走马上任了,家里也一摊子事儿,前几天走都走不开,怎么现在一去就这么久,她总担心要出什么事儿。
花枝答应着去了,回来就说:“姑祖母说已经着人出去寻了,待会儿应该就有回复,叫您别着急。”
陈老太太不得不急,她前几天原还沉浸在陈明玉即将做郡王妃的欢喜里,可是这几天又被丈夫吓得一惊一乍的-----陈老太爷这几天又连着宿在了书房里,天天不知道跟那些谋士们在说些什么,一般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出事了。陈老太太经历过科举的事,能死里逃生就觉得已经如同做梦一般,现如今总觉得梦要醒了,担惊受怕的吃不下睡不着。
陈明玉来陪她说话聊天,她近几天都跟着这位姑祖母学习管家理事,被拘着走不开,头一件事就是自己房里的事儿从此都得她自己拿章程,陈家这位姑祖太太是个厉害人,陈明玉在她手底下半点儿好都没有,头一次见面就没姑祖太太挑了一通理,说她规矩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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