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又寻了理由拉着宋楚宜的手去宋楚宜的院子,这却是为的私事了,当舅母的,她又素来疼宠宋楚宜,外甥女要出嫁了,叮嘱些私房话也是有的,宋老太太大有深意的朝端慧郡主点一点头:“去罢,别误了吃饭的时辰。”
huáng嬷嬷亲自打了帘子送出去,回来伺候宋老太太转过屏风去净房换衣裳,一面忍不住叹:“老太太恐怕矫枉过正了,我瞧着六小姐最近总郁郁寡欢。”
虽然该劝一劝,叫六小姐把心态放正,可是说的太重了,六小姐这样水晶心肝的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里肯定要有疙瘩跟芥蒂的,还没出嫁就先心里有了疙瘩,日后日子怎么过的好?
宋老太太笑意微敛,缓缓摇了摇头:“现在不说,等她们如胶似漆的时候说,她就该听不进去了。话虽然不中听,可全是为了她好……结衣,你也看到了琳琅跟展眉的下场,小宜是我手把手带到如今的,我再也不敢犯从前心软的错了。如今就打破她的梦,也避免她以后摔得更痛。”
huáng嬷嬷只好不说这个,又看着宋老太太:“您呀,不是我说您,该说的话不说,不该说的话倒是说出来吓六小姐……”她咳嗽了几声,见宋老太太拧了眉头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宫里派下了教规矩的嬷嬷,可六小姐面皮薄,哪里听的进去?您刚刚托了郡主,恐怕郡主也说不清楚……”
宋老太太默了默,有些踟躇的看着huáng嬷嬷:“这……我来做也不大合适罢?……”
端慧郡主毕竟是宋楚宜的舅母,以后按照婆家辈分,宋楚宜还得跟着周唯昭喊她一声姑母,由年轻人出面,总是比她这个老婆子要更合适些啊。
端慧郡主却暂且顾不上宋老太太的嘱托,等不及宋楚宜替她倒茶,先一把把她按在了椅子上,细细的瞧了她好一会儿。
“好端端的,做什么闹别扭?”端慧郡主伸手戳一下宋楚宜的额头:“你这丫头做事从来不曾叫人担心,怎么偏偏现在糊涂起来?”
都快临近婚期了,这人选也是她自己挑的,当初大家都觉得极好的婚事,凭宋楚宜的手腕,哪怕是皇家,也足以应付的,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好闹别扭的?
端慧郡主很替她担忧:“你素来有主见,旁的话怕你不耐烦听,我也不啰嗦了,可是自古以来都说夫为妻纲夫为妻纲,现在眼看着都要成亲了,怎么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别扭?”
宋楚宜素白的手握着景德镇出来的白瓷杯,眼睛放在上头蝶恋花的花纹上,垂着头没有说话。
端慧郡主叹口气还待再说,外头紫云已经笑吟吟的掀起了帘子禀报说太孙殿下在花园里,请宋楚宜过去一趟。
端慧郡主原先的担忧稍稍缓解,伸手揉一揉宋楚宜的头发:“快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都是聪明人,别生了误会,反倒是不美。”
到底周唯昭是个脾气极好的人,端慧郡主放了心,见宋楚宜站起来了,才惊觉宋老太太叫她来跟宋楚宜说什么,一时有些为难,想了想,问宋楚宜:“徐嬷嬷回来了么?”
徐嬷嬷是宋楚宜身边的老人儿了,虽然被宋老太太放去了通州庄子上当庄头媳妇儿,可是去晋中也是跟着去的,宋楚宜向来信任她,宋楚宜出嫁,她应该也要回来帮衬才是。
问到这事儿绿衣就忙笑:“回郡主,我娘今天晚上就进城啦。”
端慧郡主吁了一口气,想着把这事儿托付给徐嬷嬷去做,点点头不再多说。同宋楚宜结伴走了一段,目送她穿过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去花园了,才掉头回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紫云来说是宋珏跟周唯昭在一起,可宋楚宜立在蔷薇花丛旁边,却只看见一系云白锦袍的周唯昭。
明明已经数天未见,明明之前她耍xing子有些不欢而散,可周唯昭面上却仍旧噙着笑意,连眼睛里也是满满的欢喜。
宋楚宜垂下眼睛,就听见周唯昭喊了她一声。
紫云已经跟青莺知机的退下了,风chuī动旁边树木,发出飒飒声响,拐角处的几盆jú花长势甚好,风一chuī掉下好些细碎花瓣。
“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大约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周唯昭走到她旁边,弯下腰来看她的眼睛,见她转过了头,也跟着转了个方向:“小宜,还没发生的事qíng,我也没办法做出保证------我其实已经做了保证,可你也不会信。”
“我自小同旁的孩子不大一样,你或许觉得我说只需要你一人是我在花言巧语讨你欢心,可于我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的师傅,他自来也只有我师母一个。我现在说,你或许不信,可是这种事qíng,我也没办法剖开我的心给你看,只好等时间来告诉你,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其实原本只是宋楚宜因为不放心和害怕在无理取闹而已,她抿了抿唇看着周唯昭,倏的叹气:“我并不是生气。”说完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眼里噙着一抹凝重换了话题:“祖父跟你说了武安的事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先处理了恭王重要,真要是叫恭王逃了,以后就别有安生日子过了。
“我会同景宽说,叫景宽找个妥当的人送信去给镇南王。既然在武安出现过,总不能凭空消失,镇南王假借找劫匪的名目搜捕,又有崔家暗里协助,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一百八十四·来客
宋楚宜凝眉,她总觉得恭王或许未必会如同她们预想的那样轻易被解决-----韩正清实在是个太可怕的对手。
周唯昭正目不转睛的看她,她谈起正事的时候素来认真,这份认真将她方才的惊慌失措尽皆掩去,再见不到先前的患得患失。
他知道宋楚宜为什么这样患得患失,对于她之前的疏离也不觉得生气,他早就知道这是只受过惊吓的猫儿,要用十足的耐心才能重新得到她的信任,他有时间,也多的是耐心。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给宋楚宜看他的真心,若她还是不懂,他也没有办法。
四周的大红灯笼通通都被点亮,玉兰提着灯笼领着人匆匆来找他们------前头已经开宴了。
“舅奶奶也已经来了,连华蓥小姐也来了。”玉兰微笑着跟在宋楚宜旁边:“还带来了您最喜欢的梅子酒,说给您尝一尝。”
崔华蓥是来京城给她添妆的,之前就已经寄了信来,因为她愿意来京城,余氏开心了好一阵子,宋楚宜听见亦是觉得欢喜,崔华蓥如今愿意出门了,想必金陵的事就能稍微释怀了。
宴席摆在了汀香榭,四面是倒映着月霜的湖水,灯笼把汀香榭照的如同白昼,宋楚宜才进门,就听见玉香已经笑着喊了一声:“六小姐来了!”
正依着栏杆看景的崔华蓥闻声转过头,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宋老太太见她们姐妹腻在一处,也转过头同余氏感慨:“你也不必总替华蓥担心,我瞧着,她是个再豁达不过的。”
能在那样的境地果断下决定,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人,再脆弱也脆弱不到哪里去。在宋老太太看来,这方是聪明人,该退的时候绝不屈服于环境和流言,知道自己要什么,才最要紧。
余氏面上的愁苦之色也尽数散去,一扫先前的担忧,笑看了她们一眼:“您说的是,我活了这么大了,竟然还没有一个孩子想的明白。我本来一直担心她不肯来京城是因为心里不好过,可后来才晓得她是要在晋中开女学堂……”
这事儿宋老太太也听宋楚宜说起过一嘴,说是崔华蓥学着从前秦夫人在淳安之时那样,在晋中设了一个女学堂,专门教女孩子念书识字。
一个女孩子做这些当然是不容易的,就算崔家在晋中素有名望,又是当地望族,可是到底人言可畏,听说还有那等死倔死倔的酸儒到她学堂门前泼墨洗地,说她污了圣人名声。
当时宋楚宜还专程去信转告崔应允他们,叫他们务必要支持崔华蓥。
“这是大好事啊。”她还记得当时宋楚宜亮闪闪的眼睛,也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极好的事,别听那等糊涂人说事,哪位圣人也没听说过不叫女子读书明理的。华蓥是有大志向的人。”
余氏说起这个又发愁了:“可不是,经过小宜搭线,还认识了卢家小姐。琢磨着要同卢家小姐一道去漳州开女学堂呢,还说要同卢小姐出海去看看海外风光,您说愁人不愁人?”
如今海上可不太平,两个女孩子,就算再有身份背景,带再多的人,也不能叫人安心啊-----连沿海的官兵都总是被打的一退再退,她们去怎么让人放心?
说来说去,又是宋楚宜给的胆子,宋老太太无奈的拍了拍余氏的手:“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呢,她们不是说要等dàng平了倭寇再去么?且有的等呢……”
这话说的颇有些促狭,余氏噗哧一声笑了,转而同宋老太太商议起去宫里送嫁的事来:“伯祖母yù待亲自来,可她身子不好,船不敢走的太快,恐怕是赶不及了。家里商议了,由我和嫂嫂一同去给小宜送嫁铺chuáng。”
大周风俗,是要女子外家铺chuáng送嫁的,若是没有,就择一德高望重的长辈也是一样。
崔老太太已经快要六十了,年纪虽然不很大,可她身体自来不是很好,这长途跋涉的怎么吃得消,宋老太太原本力劝她不必亲来,等到时候宋楚宜有机会回晋中去瞧她也是一样。
可崔老太太执意不肯。
“多谢亲家母好意,可我活到这岁数,除了看着我女儿的骨血出嫁成家,已别无所求。”
她想起之前揣着的那封几乎叫人泪下的信,手上动作微微用力:“实在辛苦她了。”
“老人家盼了汀汀回家一辈子,汀汀再也没回过家,到她死也没见过她的面,她的女儿成亲,伯祖母是怎么也不愿意错过的。”余氏望一眼不远处同崔华蓥正说笑的宋楚宜,面上也带着动容:“只愿以后小宜过的好罢了……”
宋老太太每每提到宋楚宜的母亲就觉得心里难受,顺着余氏的目光看一眼背对着自己的宋楚宜,连声音都不自禁的放软了:“会好的,小宜不似她的母亲……”
想到此节,再想到送了信和礼物回来的儿子宋毅,她又在心里叹了口气,虽是她的儿子,可是她但愿宋楚宜日后不要嫁宋毅这样的人。
等用完了晚宴,宋楚宜带崔华蓥和崔华仪去关雎院喝茶,崔华蓥较之从前更豁达几分,王家的事在她身上根本雁过无痕,她笑着同宋楚宜说起卢重华写的信:“真是胆大包天,在漳州呆了一阵子觉得不足,又想去瞧瞧苏杭……不过我也盼着她去多走一走,日后我再去,可就要少走许多弯路了。就是到时候办起女学来,也便宜许多,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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