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徐嬷嬷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安排梳洗更衣,外头太子妃派来的嬷嬷就先跟青莺和青桃说起永安宫的布置来了。
太子妃想的周到,陪嫁来的青莺和青桃心里就忍不住一松,欢喜的进来同徐嬷嬷说了,徐嬷嬷脸上便有了真切的笑意,虽然太孙殿下是喜欢着宋楚宜的,可是未来婆母能有这份心意才真正是叫人放心的事,她笑着凑近宋楚宜问她:“姑娘,咱们先去更衣梳洗?”
头上的凤冠压在头上一下午了,宋楚宜饶是经历过成婚的人,也没戴过这样厚重的凤冠,何况上一世她哪里有绕城两圈的待遇,不过一顶轿子抬进了英国公府,一切仪式都是从简的,如今重新再成一次亲,上次成亲的经验竟半点都用不上,不由有些泄气。
如今听徐嬷嬷这样说,她就又有些迟疑:“不必等殿下回来?”
青莺飞快的接过话头:“殿下特意叮嘱了公主,叫您不必枯坐着等他,尽管先梳洗歇下。”
宋楚宜这才点头,由徐嬷嬷和青莺青桃伺候着拐过屏风进了隔壁净房。
永安宫的净房都贴上了大理石制成的瓷砖,靠着西北角安置着两个jī翅木打造的衣橱,左边是带着镜子的,彩漆的脸盆架子,旁边还摆放着一张贵妃榻。
中间是挖出来的池子,闸口一打开,就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涌出来,宫娥并不进来,只隔着纱帐轻声告诉青莺洗浴的东西摆放的地方。
徐嬷嬷先替宋楚宜拆了头发,拿一根簪子把头发挽起来,这才扶她进了池子。
青莺和青桃已经把她惯常爱用的澡豆和香胰子都从柜子里拿出来了,另还有早已经准备好了一筐玫瑰花瓣,青桃一见就笑:“先前还发愁两眼一抹黑有诸多不便,现在看来,哪里会有不便,只怕比咱们在家都周全几分。”
这话自然是有夸张的成分,可是这永安宫里处处都透着妥帖却是真的,徐嬷嬷笑的脸都有了褶子-----虽然听说周唯昭身边如今并无其他伺候的人,可是到了永安宫才知道竟是真的,不仅没有,连亲近些的宫娥和侍妾都没有,永安宫gāngān净净的,宫娥们都知礼又安分,可见不管是太子妃还是周唯昭,都是极为用心的。有了这份用心,哪里还需要愁日子会过的不好?
热水温度适中,宋楚宜把脸没进水里,透过一层层的涟漪看着上头青桃大把大把的往下撒花瓣,有些想笑,更多的却是紧张。
外头有人喊,徐嬷嬷叫了青桃和青莺服侍,自己出去了。
等宋楚宜穿好了衣裳出来,就见徐嬷嬷和紫云正摆饭,不由有些诧异。
“太子妃娘娘特意使了跟前的梁嬷嬷和湘灵姑姑送来的。”徐嬷嬷扶着她在桌前坐下:“怕您饿着,叫您先垫垫肚子。”
宋楚宜不大爱吃甜食,这上头就没有点心,有一道红糟鲥鱼,一道爆炒腰子和一道木樨银鱼,另外还有一瓦罐鲜虾粥和一砂锅荇菜田jī粥,还有两小碟辣子用来调味。
湘灵等宋楚宜坐定了,笑着道:“娘娘说,都是听殿下说的布置的,您若是不喜欢,就再换了一桌来。”
全都是她喜欢的菜,宋楚宜连忙摇头:“不必麻烦,这就很好。”
湘灵抿着唇笑一笑,同梁嬷嬷都大大方方的接了绿衣递来的红包,又问宋楚宜还有没有旁的吩咐,见宋楚宜笑着摇头,这才转身告辞出去了。
徐嬷嬷和青桃服侍着宋楚宜喝了一小碗粥,外头就报说殿下回来了。
宋楚宜原先还端着的镇定脸色就有些端不住了,连勺子都有些拿不大稳。
隔了十几天没见周唯昭了,总算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可是刚刚他把盖头一掀,她不知怎的连心跳都好似漏跳了几拍,不由有些无措。
周唯昭已经进门来了,他甚少穿颜色浓重的衣裳,这次穿了大红色的喜袍,让人眼前都忍不住亮堂起来,徐嬷嬷等人纷纷笑着喊殿下,屋里摇曳的烛火分外晃眼。
宋楚宜把目光挪到桌上摆放的鎏金美人图四角宫灯上,假作镇定。
周唯昭一双尽显风流却绝不轻佻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走了几步在她对面坐下来,轻声喊了她一声:“小宜?”
她刚刚才梳洗过,头发还没绞gān,带着沐浴后的芳香,身上穿着大红色叠韵纱层层叠起来所制的纱衣,一截如同白玉凝脂一样的手腕落在外头,美的似是下凡的神仙妃子,他的目光就更加灼人了。
宋楚宜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轻声嗯了一声。
徐嬷嬷和青桃她们已经亲自去收整chuáng上撒的喜果,周唯昭伸手拉住宋楚宜放在桌上的手,轻轻笑了一声:“你哥哥和弟弟可没少为难我,半点不怕我。”
宋楚宜想起宋琰在她出阁前一晚红通通的眼睛,心里的紧张不知不觉尽数散去,漂亮的眼睛里潋滟着一汪泪。
“我同他们保证了,一定会好好待你。”他趁着青桃和徐嬷嬷没看过来,屋里也没旁人,低头把嘴巴凑在她耳边:“我会比他们更珍而重之的对待你。”
谁说周唯昭是从小被道士养大的就不会说qíng话?宋楚宜被他惹得又忍不住要哭,好在徐嬷嬷和青桃已经铺好了chuáng要过来了。
“你先用些东西……”宋楚宜把手抽回来,努力把泪意收回去,声音细若蚊蝇:“身上全都是酒气。”
青卓还正心有灵犀似地在替他担忧:“你说殿下都喝醉了,他还能不能……那啥啊?我都让他不要喝那么多酒了,驸马爷也真是的……我们殿下娶个媳妇儿容易嘛?要是太孙妃生起气来,谁招架的住啊?……”
含锋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跳起来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一个道士替殿下cao什么心?!”
☆、一百九十五·花烛
青卓一个不妨,被打的眼泪都蹦出来,一边揉着头一边很是不服气:“咱们龙虎山的道士也可以成亲的啊!师傅跟师母不成亲哪里来的新少主?!再说师傅师母都替殿下cao心呢,我替殿下担心担心怎么了?那册子殿下都不知道看没看呢,要是这一喝醉就忘了怎么办?!”
含锋听的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好奇:“什么册子?”
青卓有些扭捏的低下了头,绞着衣摆红了脸,嗫嚅道:“就是……就是那个册子嘛……”
惹得含锋又给了他一个爆栗。
被青卓担心的周唯昭倒是瞧不出什么担心来,他施施然进了净室去沐浴,喜袍搭在门口的衣架上,竟就一个人进去了。
徐嬷嬷有些犹豫,又有些诧异,叫了青桃出去问问刚才给宋楚宜摆饭和布置净室的宫娥,回来才感叹万分的告诉宋楚宜:“殿下竟一直都是自己沐浴更衣,从不假手他人。”
宋楚宜还记得上一世沈清让家中四个伺候的燕瘦环肥的通房,如蝶翅一样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叫人瞧不出她此刻心绪。
徐嬷嬷又趁机握了她的手叮嘱她:“待会儿……您可不能使小xing子……可殿下若是太胡来了,您也不能太由着她,仔细伤了自己身体……”
宋楚宜终于闹了个大红脸,向来伶牙俐齿的,这一刻却好像不会说话了,只好声若蚊蝇的应了一声。
案上如孩童胳膊大小的一对龙凤烛摇曳几下,周唯昭就已经出来了,自然而然的拿了帕子过来给她绞头发。
徐嬷嬷和青桃对视一眼,皆面露诧异,可随即就反应过来,面上带笑的出门去了。
宋楚宜如同受惊的兔子,差一点就要蹦起来,极力镇定了才僵直着身子由周唯昭擦头发。
一室静谧,周唯昭忽然轻笑了一声:“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倒知道怕了?”
宋楚宜本来神经就绷得很紧,一听他笑竟忍不住抖了一抖,一骨碌翻身离他远些,缩着脚躲进chuáng角,等躲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她的新婚夜,不由心又颤了颤。
她上一世也是怕的,虽然怀着满心的欢喜,可从来没人教她如何跟心爱的人表达爱意,她就一厢qíng愿用自己的方式对沈清让好。
沈清让掀开她盖头的时候曾经躲了躲------实在是人太多,她又才被沈徽仪数落一顿,因此本能的躲了躲,然后换来的不是沈清让的宽慰和微笑,而是对上他略显不耐烦和嫌恶的眼睛。一个人待你上不上心,从眼睛里就能知道,眼神不会骗人,她有些惊慌,有些难堪,却立即就重新挂上了一抹淡笑,她那时已经没了后路,祖母跟父亲都对她失望至极不再理她,沈清让已经是她唯一依靠。好似从那一刻就开始不断放低了身段,到最后卑微进尘土里。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去看周唯昭的眼睛,周唯昭却又低头笑了一声,这笑声里充满宠溺和纵容,半点没有被疏远的不耐烦和厌恶。
宋楚宜稍稍安心,又觉得有些心酸,她抬头看着站在chuáng前,俊朗得不似凡人的周唯昭,有些茫然有些惶恐,声音也有些发颤:“对不起……我有些……害怕……”
她把害怕两个字咬的很重,短短一句话说的极其艰难,话音方落,眼泪已经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向来不是个爱哭的人,重生以来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周唯昭,总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委屈,觉得可以哭。
在旁人处都要忍着,在周唯昭跟前却根本忍不住,她垂下头,手攥着衣摆,哭的连说话声都变了调:“我……”
她想起出嫁前宋老太太的叮嘱,说离开家之前可以尽qíng哭,进了dòng房哭却不吉利的,不能见哭声,便又qiáng自忍住了,鼻子一抽一抽的,脸都涨红了。
周唯昭默不作声的盯着她,下一刻忽然一把欺上chuáng把她抱进怀里。
她像是一只小猫,把头埋在他臂弯里,以一种不设防的、全然信赖的姿态窝在他怀里。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塌了一块,心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在她发间落下一吻,带着无限的耐心安抚她:“不怕……小宜,别怕……”
宋楚宜的抽泣终于渐渐停止,先前出嫁之前心里的万般担心和惶恐好似都在周唯昭这一句话里消散于无形了,她仰头看周唯昭带着心疼的眼睛,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坐起来,手忙脚乱的擦起眼泪。
墨发红衣,刚哭过的眼睛像是最好的水晶,晶莹剔透的叫人垂涎yù滴,周唯昭伸手捧住她的脸,缓缓把唇覆在她眼睛上。
宋楚宜沾了泪的睫毛还在轻轻发颤,周唯昭已经伸手把她狠狠拽进怀里紧紧拥住,唇落在她发间,眉间,小巧的鼻子,最后是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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