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只要他闭上眼睛,锦衣卫这些人就会想尽办法的让他睁开,如今他已经疲惫的上下眼皮不受控制的黏在一起,被钉板这么一刺,又立即清醒过来,咬着牙忍着疼死不开口。
连陈平亦忍不住开口说一声硬骨头的,就真的是硬骨头,难怪锦衣卫费了这么多手段拿他都没法子。
周唯昭站起来踱到他身前,目不转睛盯他的眼睛:“从前我记得你就因为跟钦天监勾结,和皇觉寺的贼僧元慧抹黑宋家而被申饬。皇觉寺后来依附的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既然如此,我也有些好奇,跟着东宫好歹是跟着正统,只要东宫不倒你的前程也就有了保证。可是跟着恭王这么一个乱臣贼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查了查你的书房和你的密室。”看着王侍郎猛地抬头瞪大了眼睛,周唯昭满意的说了自己的发现:“你的人去往荥阳的行程可甚是密集啊。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跟着的根本不是东宫太子,而是锦乡侯韩正清吧?”
陈平放下了手里的笔,若有所思。
王侍郎咬住了自己的嘴,没有说话。
“倒有几分文人的骨气。”周唯昭不以为意,甚至还夸了他一声,之后也不再盯着这个问题紧追不休了,他开始问陈平王侍郎的妻子儿女,从他的妻子儿女问到他的父母堂叔,一个个的问的无比仔细。
王侍郎眉间隐隐闪现出纠结不忍,随即却又qiáng行压了下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这人倒是狠得下心,要么是有天大的把柄握在韩正清手里,要么是韩正清给了他天大的恩惠。周唯昭垂头看着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你该知道现如今你是什么处境,不管你为了什么。这样,若是你把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事无巨细的告诉我,再把他们在西北的经营报上来,我就给你留个全尸,放你家人一条生路,怎么样?”
王侍郎嗤笑一声,摆明了不为所动。
周唯昭也不qiáng迫他,回头吩咐陈平:“之前你们虽然把王侍郎的家人带来了,却没有好好招待过。不如这样,把他们带来跟王侍郎团聚团聚。尤其是他刚出生的孙子,似乎还不满两个月?一起带来给王侍郎瞧瞧,许久不见,恐怕想念的紧了。”
毕竟有些人,是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口头上的威胁对于他们来说,远没有看见那样震撼。
☆、第九章 ·追根
王侍郎的脚又qíng不自禁的放直了,这回想必是放的狠了,他啊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就猛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头,痛的眼泪纵横。
陈平出去吩咐人领了王府的人进来,也没说二话,也没等他们真的共享天伦聚在一起哭,抬脚就踹翻了一个老婆子,痛的那个老婆子飞出去几米远,捂着胸口趴伏着起不来。
这大约是王侍郎的母亲王老太太,王侍郎瞪大了眼睛,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两只被挂在吊环上的手捏成了拳头,关节咯咯作响,手背青筋突出。
周唯昭冷笑了一声,原来这些人,也是有心的,会疼的。
可这些人当初勾结在一起,跟韩正清大范氏要置他于死地的时候,可是半点qíng也没留,从小到大,这些人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就没有停过的时候,连他在阳泉那一次,大范氏心心念念着要他死。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王侍郎要是不肯说出韩正清跟范家的隐秘,这个代价就会付的更重一些。
王家那群人霎时如同惊弓之鸟,有年轻的妇人已经晕了过去,其他人也俱都惶惶不安,哭闹声吵的人头疼yù裂,王侍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的这些家眷,闭上了眼睛。
陈平看了周唯昭一眼,见他没有出声,面上表qíng都不变,冷然伸手去抓那被一个女子护在怀里的襁褓,瞧他那手势,根本就不顾会不会伤了孩子。
痛哭声求饶声溢满了屋子,怀抱着婴儿襁褓的妇人几乎是声泪俱下的喊了一声父亲,怀抱着孩子看着王侍郎,眼里惊恐jiāo加。
王侍郎困难的咽了咽口水,终于也喊了一声:“不!”
陈平到底伸手把孩子接在了手里,他拎着襁褓上绑缚的带子,把孩子递到王侍郎跟前:“这孩子长得倒是秀气。”
不知事的婴儿哭的撕心裂肺,脸都涨的通红,忽而呕出一口奶,猛地咳嗽起来。
年轻妇人终于不管孩子父亲的拉扯,死命冲撞到了人前,双膝跪地血红着眼睛揪着衣襟看着陈平和王侍郎,最后把视线放在王侍郎身上:“父亲!那是您的长孙,他才满月啊!他才满月!”大抵是锦衣卫的名声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她看着孩子被抱在穿着飞鱼服的陈平,连喘气都觉得艰难:“您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全都死绝吗?!”
周唯昭在旁边冷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出声:“王侍郎,你可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侍郎铁青着脸色,双脚已经疼的没了知觉,看着一屋子睁眼看着他的一家老小,终于老泪纵横,点了点头。
陈平仍旧阎王判官一样别人欠他几千两银子一样的表qíng,轻轻松松把孩子放在了那哭的几yù昏厥的女子手里,这回他没再手抖,安安稳稳把孩子jiāo给了人家,才亲自去解开王侍郎,把他扔在地上。
王侍郎开口要说话,周唯昭却先把头转向陈平:“把这些人都先领出去罢。”
知道的少一些,才能真正活着。
王侍郎出声喊住了其中一人,他的手腕被吊了这两天,早已经充血肿胀,又麻又痛,根本动弹不得了,他顿了顿,缓过了手上的疼痛,才伸手指了刚刚被叫住,现在已经吓得两股战战的老妪问周唯昭:“殿下还记得她吗?”
周唯昭看她一眼,蹙起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侍郎就笑起来,双手终于有些力气了,就自己爬起来盘腿坐好了:“那是齐嬷嬷,是范良娣当初带进京城来的陪嫁之一,跟房嬷嬷是一样的,比房嬷嬷还得用些。”他见齐嬷嬷面如土色,也不以为意,看着周唯昭又道:“当年您五岁那年不是病了一场吗?在太子寝殿外头推您进井里的,就是她。”
此言一出,原本就已经站立不住的齐嬷嬷一瞬间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平去看周唯昭,却见周唯昭根本不为所动,既没义愤填膺,也没憎恨恼怒,只是神qíng平淡的摇了摇头:“是吗?我不记得了。”
他漂亮修长的手指屈起来轻轻敲了敲桌子:“说重点。”又扔给王侍郎一沓纸:“另外,把韩正清在西北的势力分布图写给我,还有,听说你们才是真正传递消息去给韩正清和恭王的?他们在京城还有多少人,都写下来,一个也别有错漏。王侍郎,未必每个人都有我当年那么好的运气,被匆忙跑过的内侍救了出来,你要小心。”
不骄不躁,半点不会为犯人的言语挑动qíng绪,要是不当太孙和储君,倒是个做锦衣卫的好材料,陈平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王侍郎先没动笔,指着齐嬷嬷笑了一声:“我就是在说重点啊,您不是说要知道韩正清和范氏一族的关系吗?还有人知道的比她更清楚吗?恐怕房嬷嬷都没她清楚,她手里,才真正管着范良娣和韩正清的大事小qíng。”
齐嬷嬷已经吓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她可没想到王侍郎竟会真的反水,更没想到自己会被推出去。
范氏一族跟韩正清的关系……她看着已经朝她bī近的陈平,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晕厥过去,往后退了退缩了缩,直到退无可退。
周唯昭喊住了陈平:“你盯着他。”他看了一眼王侍郎:“等他把人写的差不多了,就去抓人,一个别漏。”
自己开了门出去,不一会儿青卓和含锋进来,提溜起了齐嬷嬷,跟着周唯昭出去了。
齐嬷嬷悬在青卓手里,颤的差点儿控制不住尿了一身,直到被人掼在地上,才觉得天旋地转,猛地跪在了周唯昭跟前,死命的磕头求饶,人总是怕死的,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还以为以后能跟着韩正清过上什么好日子,现在却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她牙齿咬的死紧,眼睛也酸疼的厉害,战战兢兢的趴伏在地上等着周唯昭问话。
☆、第十章 ·隐秘
周唯昭如愿以偿的问出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一项叫宋楚宜自来觉得无法理解的------为什么韩正清对大范氏这么死心塌地。
她之前隐约猜到过韩正清连对bī死妻儿的大范氏都无动于衷继续效忠东宫的原因,是因为韩正清或许同大范氏关系过从甚密。
可她没想到竟过从甚密到这个地步。
“范良娣好手段。”最终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牵起嘴角:“既要抢了妹妹嫁进东宫的机会,又不肯放弃从前的青梅竹马,最后还把两个人都玩弄其中……”
还远远不止这些,大范氏这么些年,实在是把小范氏当成泥胎塑成的一般搓圆搓扁,听齐嬷嬷说的,她都忍不住替小范氏叹息起来了。
真可怜啊,从小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嫡出,被养在嫡母膝下,待姐姐真心真意,姐姐要抢她的风头也乖乖让了,可到最后却被设计赔进去了一辈子。
“侯爷的原配妻子死了……他的原配妻子是大小姐的……大小姐的闺中密友,嫁给侯爷两年就死了……”齐嬷嬷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仿佛也知道大范氏做的事究竟有多丧尽天良,有些没有底气:“她死了以后……侯爷的母亲就bī着侯爷另娶,侯爷去问大小姐,大小姐不让……”
宋楚宜其实很不明白如同宋楚宁和大范氏这样的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这么深重的仇怨,动辄就要人付出一生来当代价。
明明是她自己不要的,却也不容别人染指。
齐嬷嬷趴在地上冷汗涔涔:“后来,后来二小姐想回家去------因为太子妃的事儿,二小姐还是很伤心的,大小姐冷待她,她害怕,求了我让我递信回荥阳……可是荥阳老爷夫人又都让我听大小姐的……大小姐知道以后就让我趁着锦乡侯府老夫人办寿宴,一碗迷药灌倒了二小姐……二小姐自此后就成了锦乡侯世子夫人,后来又成了锦乡侯夫人……”
究竟是有多深仇大恨,才会对亲生的妹妹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手段毁了人家一生。
齐嬷嬷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后来,锦乡侯夫人生了一儿一女……大小姐很疼他们,二小姐见到他们的时候都不多,见的多了,世子就总要出些小毛病,有时候还不仅是小毛病,有两次都快要死了,大小姐又给请了名医,送去了苏州调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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