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地闹起来,内忧外患,天下不大乱也难。
邹言征目光yīn沉的看向恭王,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势头:“还有一说,湖北也可做文章。”
恭王在京城几个月也不是白去的,他的qíng报网也不弱,自然知道湖北发大水闹瘟疫,后来又有江田平罔顾百姓死活放火屠城,导致流民大增,朝廷不得不派钦差下去的事。
他激动的真的控制不住声音了,声线颤的厉害:“湖北又怎么?”
令长史眉毛抖了抖,又喊了一声王爷,恭王没有理他。
邹言征自己的声音也同样是在抖的,他看着恭王:“湖北流民bào增,朝廷虽然派了钦差去,可是江田平因为丑事败露反而下定了决心同朝廷对着gān,在中间使使力气,要叫湖北乱起来,也是不难的。”
而这三地一乱,建章帝纵然再如何沉稳的心,恐怕也得跟着颤上几颤,必定要疲于应对。
邹言征看恭王心动,就道:“这三处一乱,何愁天下乱不起来?”
恭王就问:“不是说内外皆乱,外乱我知道了,内乱从何而起?”
邹言征整容垂目:“内乱,自东宫始。”
恭王更加jīng神,连日来被追杀的疲惫,设计陷害镇南王的绞尽脑汁,失败后的郁闷一扫而空:“怎么自东宫始,愿闻其详。”
令长史看着恭王,眼里闪现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是个野心家没错,是恭王的死忠没错,支持恭王也没错,想恭王造反保全自身,自己跟着飞huáng腾达有从龙之功更是没错,可是他绝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
他这样想着,左袖空空dàngdàng的地方似乎疼了起来,他捂着早已失去的空空的左臂,叹了口气,觉得心口处隐隐犯疼,逐渐疼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邹言征还没开口说话,外头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吴千离求见,吴千离是恭王的心腹,被他派去跟吴峰一起搜寻镇南王的,想必是有了消息。
恭王不得不遗憾的停了这番关于未来的无限美好的畅想,温言对邹言征道:“言征稍微等我一等。”
令长史却不肯顺着恭王的意思留在书房待客,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恭王出门,看着恭王眉飞色舞仿佛年轻了几岁的样子不由皱眉:“王爷果真打算做这卖国求荣的事吗?!”
令长史终究有些文人风骨,恭王造反,他是建章帝的亲子,顶多算是内部夺嫡,夺嫡之事古来有之,兄弟残杀父子反目之事比比皆是,他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勾结外患引láng入室的做法却绝不是他这等人可以接受的,他见恭王皱起眉头停下来,也不曾有眼色的停住不说,反而越发慷慨激昂:“王爷,这如何使得?您若是真的敢这么做,他日就算夺得了大位,您也是……”
恭王猛地回头看他:“是什么?!”
表qíng如同要吃人一样的凶恶,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在京城的屈rǔ,少年青梅竹马卢太子妃的绝qíng,父母的狠心还有逃亡路上的生死攸关,早已把他bī得没有退路。
他跟东宫,甚而跟自己父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令长史知道他不愿意听,可仍旧尽职尽责的劝告他:“殿下当为长远打算,您要是听了锦乡侯所言做下此等不可挽回的千古错事,恐怕要遗臭万年啊!”
史笔如刀,何况鞑靼和倭寇哪里就那么好说话,白白给你当枪使,日后如何收场还是两说。令长史固然想恭王夺嫡成功登上大位,可他之前连造反都不想,何况是如今韩正清所说,跟外族勾结!
“不必再说了!”恭王一字也听不进去,回头近乎冷漠的瞧他一眼,再看看他空dàngdàng的左臂:“你跟着我劳苦功高,以后享清福就是。”
令长史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意气风发扬长而去,竟头一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大风chuī过,他打了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自己背后已经汗湿了一片。
☆、二十章·料错
一个长史官的想法,被前景冲昏了头脑的恭王不在意,而始作俑者,出这个主意给恭王的韩正清就更不在意了,如今能叫他在意的,唯有两件事。
一是如何应付崔绍庭,二是东平郡王的反应-----这两件事,一件攸关他的xing命,另一件却攸关他的香火后继。他除了东平郡王,也还有旁的儿子,可是唯有东平郡王不同,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跟他的孩子,是他咬牙忍过这么多年的支撑。
比起前者来,实际上更叫他在意的反而是后者。
在这难挨的等待来,他陆续的接到了几条消息,一是恭王那边传来的,说是镇南王下落不明,大约是去了晋中,二还是恭王的,跟上一条消息前后脚到了他手里,说是一切都听他的,请他千万代为筹谋,日后必定不负他的拥护之功,三……三说起来,是个不大妙的消息,他被建章帝下了急召,要求他立即返京听宣。
他皱了眉头,眼下这个关键的时候叫他回京,要说真是为了福建的事,谁信?
可他也知道如今处境,固然大同是他的地盘,可这么些年崔绍庭在西北也不是白待,袁虹文远这些人都被他收服的死死的,他要是抗命,崔绍庭立即就会奉朝廷命令收拾他,而现在这个时候,他绝不是能被收拾的时候-----他现在就被扣上了反贼的帽子,那恭王那里怎么办?
心下一阵烦躁,对于前来宣旨的司礼监的太监却是仍旧眉开眼笑气定神闲。
他不能回去,此时回京就是一条死路,恐怕只要出了大同的门,他就会死在路上。
韩正清安抚住了宣旨的太监,商定将在职之事都同前来接替的定远侯jiāo割清楚之后就上路。
可是注定是没有jiāo割清楚的那一日的,韩正清转过头就同心腹商量此事。
“若是答应进京,绝对不能活着回京城。且定远侯肯定是同崔绍庭沆瀣一气的。”他面色yīn沉,眉眼偏偏又俊秀,这俊秀里带出来的yīn鸷便格外的显眼渗人。
他的心腹叹口气,也觉得朝廷这是起了疑心了:“必定是东宫所为。”
之前韩正清毕竟唯东宫马首是瞻,自从范良娣出事之后,他就同东宫断了往来,太孙那边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来这里头猫腻,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去查,总能掌握些许风chuī糙动蛛丝马迹。
这几乎是不消说的,只是这计谋确实有用,他如今就在其中不尴不尬,要走,大同立即就会大换血,他之前给恭王定下的计谋就只能泡汤,要留,崔绍庭毫不犹豫的就会伙同袁虹等要了他的命,走还是留,都好像是必死无疑。
心腹目光沉了沉,侧脸在墙上被灯光照出一个轮廓来,他往前凑了凑,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不如拖一拖。”
韩正清眉间顿生烦躁,目光冷然:“怎么拖?”
装病?朝廷圣旨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福建军qíng紧急,不可拖延,他要是敢装病,宣旨的太监和接任的定远侯就会说回程路上定然有杏林妙手沿途诊治调养。此法不通。
心腹朝他摇摇头,以目示意北方。
韩正清福至心灵,忽然就明白了心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心腹压低了声音:“侯爷,范家闲的也太久了,何况您不是总担心范大爷不肯就范听命吗?若是范家卷入此事,范大爷能否独善其身?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侯爷,当断即断。”
韩正清充当了范家这么多年的保护伞,给范家提供了不知多少便利,范家也没辜负这些便利,成功的在西北经营了这么多年,跟关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
而能在关外做这么多年生意,还把手伸到了战马头上且最后能安枕无忧的,自然也不能只靠着韩正清这一个靠山-----关外也得有人啊,他们跟关外的鞑靼人自来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他们的贿赂给的够多够厚,鞑靼的太师他们都沾上了边。
韩正清眉间仍旧一副淡漠镇定的模样:“此计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旦闹大,怕是失了先机……”
心腹深以为然:“所以分寸都要侯爷您来掌握,只要不叫他们立刻入关,给崔绍庭由头,您尽可借着定远侯不熟大同军务为由不动身。等拖到您给王爷出的主意顺利施行了,也就不必再拖了。”
眼下之计也只能拖一步是一步了,韩正清双目微眯,过得一会儿低声道:“打听打听前来宣旨的太监喜好,投其所好。另把范二爷给请来。”
心腹答应了要去,又被韩正清叫住。
“湖北那边有消息了没有?”儿子在湖北,他最担心的如今倒不是自身的处境,而是儿子的安危,生怕他在湖北出什么事,毕竟湖北乱的很,坐镇的又是崔应书那个狡诈的狐狸。
心腹摇摇头:“还未有消息传递回来。”
韩正清忍不住顿生烦躁:“再派人手过去,不管如何一定要说服他。不……”他垂下了眼睛冷笑了一声:“他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废物的儿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无法接受现实的,他要是不肯来,就绑了他来。”
他可以跟江田平合作,却绝不会放东平郡王涉险,说起来这也是他的一腔慈父心肠了。
可东平郡王受不了这等慈父心肠,他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把韩正清派来的人给打蒙了,目眦yù裂的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大喝:“荒谬!荒谬至极!”
这些人嘴巴里说的究竟是什么鬼话!什么叫做他不是他父亲亲生的?!
他是正正经经的皇孙,是玉碟记录在册的太子之子,今上亲封的郡王,他的血脉不容质疑,这些人真是疯了,真是得了失心疯,居然敢拿这样的疯话来污蔑他!
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一把甩开了钱应的手,又一个巴掌甩在来人脸上,双目血红的叫人围住了门:“关门!这些恶贼,一个都不许放过!”
☆、二十一·清明
东平郡王怀疑过他母亲大范氏的贞洁,可他从来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份-----皇家血脉,没有能混淆的道理,他绝对是正正经经的皇孙没错。
这两件事,对于东平郡王来说,并不矛盾。
钱应跟huáng翌青二人皆被眼前这些人惊得三魂去了两魂,只觉得剩余的那一魂也是摇摇晃晃在身体里呆的不甚安稳,随时要破体而出似地。
当初就怀疑过韩正清在大范氏杀他妻儿的时候仍旧对东宫忠心的理由,可是饶是他们再敢想,也从来没想过里头还有这等隐秘啊!
钱应跟huáng翌青对视一眼,只觉得肝胆俱裂,这回真是被吓得,不仅是这些人提到的东平郡王不是太子血脉而是韩正清亲子的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隐秘之事,还有影藏在这事之后的目的-----韩正清从前不曾跳出来说这件事,现在着急忙慌的跳出来说这件事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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