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头埋进周唯昭怀里,一瞬间有泪意涌上,却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提起册封皇太孙的事?”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之处,建章帝经过恭王和太子的事大伤元气,原先礼部等上书以太子身体不妥当不能堪配储君为由请立太孙,建章帝的态度还在模棱两可之间,怎么忽然就改了心意想到册立皇太孙的事?
原本已经出了门的青莺又去而复返,轻轻敲响了门得到允准之后进来,拿着一摞书信朝宋楚宜笑:“就您今天去陪太子妃娘娘的功夫,来了这么许多信……”
她自从嫁入东宫以后,通信的渠道都是由罗贵负责,由他把信带回来再传递进永安宫给徐嬷嬷和许妈妈两个人。
她要看信,周唯昭就先进净室去梳洗了,留她同青莺说话。
青莺捡出两封来递给她:“这一封是湖北舅老爷寄来的,另一封……是卢姑娘寄来的。”
卢重华已经许久没消息了,她成了亲之后,卢重华派人从漳州赶回来给她送过一次礼,就没了消息,卢大奶奶还担心的了不得,连宋楚宜也特意拜托了周唯昭去信福建,问一问卢重华的下落,福建那边传回信来说卢重华是出海了,四月多都没消息了,崔华蓥都打算亲自动身去一趟福建寻她,现在见来了信,宋楚宜稍稍松了口气。
可卢重华的信,还是六月之前往回寄的,不过是在中途耽搁了,才会到如今才送进来。宋楚宜看一眼就放下,心中担忧更甚。
青莺见她担忧,虽说也觉得出海了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不详,仍旧还是劝她:“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何况她毕竟是卢家的姑娘,就是漳州知府也不敢怠慢她,又有殿下派了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可就算卢重华身边带的人再多再稳妥,架不住她是出海去了,本身福建沿海如今就不太平…若是遇上了海寇,那才真是要命。
她想了想,吩咐青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明天你叫卢大奶奶进宫一趟。”
她会这么焦虑担忧,还是因为卢大奶奶的害怕实在是太过叫人不安了-----虽然如今海上很不太平或许有事,可是卢重华身边的确有许多人手,不说别的,保证自己xing命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卢大奶奶却好似认定了卢重华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测一般,整天心神不宁,前些天来太子妃宫里拜见太子妃的时候,谈起这事儿,眼里的绝望和惊恐绝不是只是单纯的担忧所能致。
母亲担忧女儿,自然是人之常qíng,可是,从前卢重华亦有出海的打算,卢大奶奶自始至终都算得上镇定豁达,只是从前阵子开始,才异常的担心。
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事发生,就实在太奇怪了,偏偏卢大奶奶又不肯说,只是说担心罢了。
青莺俯身应了是,又把崔应书的信拿出来给她。
崔应书的信就比卢重华的那封信叫人好受多了,因为没什么悬念,他在信里极清楚的把韩城去湖北的目的说了,还说了韩城去湖北不仅是为了撺掇东平郡王跟着逃亡去晋地,竟还打算奉韩正清的命令联络江田平,趁机杀了崔应书,搅乱湖北局势。
☆、二十九·跳墙
正好周唯昭已经从净室出来,见她坐在玻璃窗前低头看信,昏huáng的光给她周围都笼上一层光晕,脸上忍不住先带了微笑,上前坐在她旁边,见落款是崔应书,道:“方才你还问我为什么皇祖父忽然变了心意,现在不用我说了。”
是啊,宋楚宜目光有些复杂,恭王来这么一招,建章帝之前那点子介意肯定早就已经飞到天外了-----相较于恭王和太子,周唯昭实在是一个再完美忠厚不过的储君了。
只是虽然料到恭王大胆,却也没想到大胆到这个地步,竟真的是要联合韩正清造反。自然,这原本就已经是预料当中的事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镇南王那边,却着实令人担心。宋楚宜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西北昨天不是刚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回来,说是边关有些不稳,鞑靼屡屡犯关惹事么?看来韩正清这是要走一个拖字诀了。”
而他拖下去的理由,自然是因为不放心东平郡王。在他的计划里,肯定是东平郡王一脱离湖北到了晋地,就立即帮助恭王举起反旗造反的。
“第二封圣旨已经发下去了,若是他拒不奉诏,立斩。”周唯昭眉间冷意顿生,向来俊朗的脸上带了一丝讥讽的笑:“就叫他自己选吧。”
韩正清自然是绝不可能奉诏的,他接了圣旨,转头就烦躁的将圣旨掷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bào怒的狮子,一脚又踹翻了旁边的木桌。
心腹知道他愤怒的是什么,他愤怒的根本不是圣旨不圣旨,他愤怒的是到现在东平郡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若是韩城顺利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带着东平郡王回程了------这一路上韩正清都安排了妥当的人接应,可是到现在他布置下的人手都还没有动静。
“再派人去!”韩正清发完脾气,仍旧不忘正事,忍着头疼吩咐人:“再派人去湖北。已经去了二月有余,怎么还没消息?!”
韩城平时办事绝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怎么这趟差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心腹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侯爷,或许未必是二爷他办事不利呢……”他见韩正清猛地朝他看过来,忍不住抖了抖,可还是大着胆子道:“郡王殿下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他说的还是比较委婉,其实要是依他看来,东平郡王毕竟是被太子手把手养大的,父子qíng分摆在那里,太子为了东平郡王都舍得对太孙下毒手,不说是个人,就算是个石头,被这么捂着也该焐热了,相比起来,韩正清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父亲’,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东平郡王接受?
韩正清就硬生生的捏断了手边的笔,碰上跟大范氏有关的事,他总是难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尤其是这种关乎他跟大范氏血脉的事,更是叫他有些激愤,他呵了一声,面上带着yīn冷的笑:“不能接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就是我的儿子!”
太子那个蠢货有什么好?除了身份高,到底哪里比他qiáng?当年大范氏为了太子的身份权势拼了命的要当太子妃,现在东平郡王又为了太子不想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心腹低头不敢再说了,良久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侯爷,咱们没时间了。”
是啊,没时间了,恭王那里之前说什么名分不名分的由头恐怕用不过去了,最近总是着人来催,而朝廷就更不用说,这是第二道圣旨,明天若是再不奉诏……
韩正清自己也知道,因此就显得更加烦躁:“可湖北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觉得心里恼怒的厉害。
可恼怒归恼怒,再恼怒他也舍不得东平郡王,那是他儿子!是他豁出去了一切,用一生的前程换来的儿子!
他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在他心里,范良娣永远是他的妻子。
“侯爷何必自欺欺人?二爷不是没本事的人,若是事qíng顺利,此刻东平郡王早就站在您面前了,既然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定然是出了事了。”心腹横下了心:“再不做决定,恐怕咱们自己xing命也难保,又说什么给郡王挣前程的话呢?侯爷,一旦咱们真的得了势,还怕……”
韩正猛地挥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
他看着心腹yù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就下定了决心:“你亲自去一趟湖北,打听打听消息。现在朝廷已经对我起疑,湖北那边又有崔应书那个狐狸在,消息肯定是递不到我这里的。你亲自去一趟,不管东平是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尽可能的保证他的安全。若是朝廷想对他动手……”他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告诉他,他父亲才是真正能给他想要的一切的人,劝他回来。”
眼下这个节骨眼了……心腹万分不愿意,可抬头看见韩正清眼睛,又知道此事定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心里对于东平郡王的存在始终隐隐不安,想了想,只好答应-----东平郡王对于韩正清来说这么要紧,留在朝廷也的确是个隐患,倒不如要回来。
他答应了,又劝诫他:“属下自然是肝脑涂地的,可您这边也该下决断了,不可久拖。”
韩正清压根就不想拖,如果不是顾忌东平郡王的安危,他早就已经动了手。他面色沉沉的点头:“我自有打算。”
是,他自有打算,他当天夜里就连夜找了范家人,第二天鞑靼就兵临城下,掳走百姓三百余人。
韩正清面对前来催促启程的定远侯和太监冷笑:“本侯走了,这些百姓怎么办?被掳走的百姓怎么办?!就任由鞑子凌rǔ吗?!”
大同监察御史和副将等人通通替韩正清求qíng,宣旨的太监跟定远侯竟然无能为力。
到最后,定远侯忍无可忍:“本侯一力承担!若是侯爷不服,尽可回京上折参我!也可请三边总制作主!”
☆、三十章·人心
韩正清既然要做,自然就早做足了准备,他早料到太监来传旨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如同他的心腹幕僚们说的那样,朝廷既对他起了疑心,就一定会有两手准备。
他若是屈从了朝廷决意回京,绝对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的,而要是不会去,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应对方法,他们之前就商量过,最后发现朝廷能用的招数其实也并不多,无非是两样,一是定远侯联合监察御史定他的罪,二是去找三边总制崔绍庭做主。
第一项,他昨晚就已经把副将等人召到了一起,定远侯初来乍到,根本不是他对手,第二项,还是那句话,大同是他的地盘,他祖祖辈辈在这里镇守了几十年,他对大同的掌控,就是崔绍庭在西北这几年钻营,也动摇不了。
因此现在定远侯说这话,韩正清就噗哧一声笑了,他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发冷,嘴角的弧度叫人看着就心下发慌,传旨的太监已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了,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就听见韩正清又笑了一声。
“本侯已经说过了,不是本侯不肯奉旨,实在是qíng势所bī。自古以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如今鞑靼犯关,百姓遭掳,变下若是知qíng,定然不忍心……”
定远侯懒得同他废话,他背着双手冷冷的瞧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似大同是你的一般,本侯虽不曾镇守大同,可是祖上一样军功起家,一样在云南镇守多年。侯爷若是担心百姓安危,若是担心大同城,那大可不必。”他环顾了一圈对韩正清忠心耿耿的大小将领,饶有深意的道:“本侯把话撂这,只要本侯在,定然不叫鞑子进我关内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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