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三边总制就可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在西北权力极大,如今又有圣旨加持,更是方便调度兵力,建章帝前脚吩咐李凤如去帮崔绍庭处置抗旨的韩正清,后脚就加恩周唯昭,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卢皇后是知道这其中深意的人之一,韩正清明着反了之后,就是恭王了。想到恭王,她面色有些发白,看着周唯昀和周唯阳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自从恭王从皇陵逃走,建章帝宣布恭王死讯之后,卢皇后时常要独自一人发许久的呆,身子也日渐的差了下去,较之从前似乎一两年之间就老了十多岁,连脸颊都凹陷进去,露出高高的颧骨,衬着头上那只硕大的凤钗越发的有些咄咄bī人。
周唯昀吃完了甜点,还指着谢司仪要一个牛rǔ饼gān,一叠三角苏,周唯阳在rǔ母怀里怯生生的吮吸着胖乎乎的小手指,见哥哥一蹦一蹦的,咧开没牙的嘴呼呼笑的露出两只小酒窝。
卢皇后这才把目光放向她们,看着看着,眉间就染上更深的忧虑和难过----这两个孩子全忽然不知道父亲已经不要他们了,也全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虽然卢皇后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一旦恭王真的举起反旗,那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就实在是太难堪了,这么想着,她心里对于恭王的怨恨就更上了一层,她不在乎恭王究竟有多恨她,她从小就没有一碗水端平,导致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这两个儿子都觉得受到了委屈,恨她怨她她都是认的。
可是再恨,为什么非要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再怎么样,建章帝不曾对不住他,这两个孩子不曾对不住他,他的父亲儿子都在这里,他却要兴兵作乱……
周唯昀见祖母久不说话,一手拿了一小碟太白松仁糕递过去,脸上带着和煦而带些讨好的笑:“祖母……你吃……”
卢皇后眼眶忍不住就有些红,周唯昀不是个笨孩子,皇家就没有蠢人。想必是母亲离奇病故,父亲又接连出了事说是被劫匪杀了的缘故,周唯昀很是知道察言观色四字。还极是敏感,看到建章帝就如同是见了猫的老鼠,常常吓得瑟瑟发抖。
她微微朝着孙子摇摇头,摸摸他的脑袋觉得很是心酸:“好孩子……祖母不吃,你吃罢。”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太监进来报说东平郡王来给她请安了。
谢司仪弯下腰来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都令人领出去了,低声同卢皇后道:“是刚随着驸马爷一同进京的,已经见过圣上了,圣上打发他来给您请安。”
大范氏死了,卢皇后原本对周唯琪的戒备却并没因为大范氏的死亡而结束,之前还是有些疏远他,直到这次东平郡王从湖北回来。
“宣进来吧。”卢皇后面色有些复杂,看着进来就拜的东平郡王,柔和的叫了起。
东平郡王就顺着卢皇后的话站起身坐在侧首搭着玫瑰红的软垫的鹅颈椅上,垂眉敛目的听卢皇后问话。
出去了一趟,少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多了几许老成,更多了几分谨慎。
不是经过了事,断然不至于如此。卢皇后想着,又有些心酸,伸手叫过他来,看了他半响,叹气:“黑了,瘦了……”
日夜不停的赶路回来,在湖北也着实是下了死力想要把差事做好来讨建章帝欢喜的,不黑不瘦才显得奇怪了,周唯琪摇了摇头朝卢皇后笑:“崔大人比孙儿还瘦呢。”
他这趟回来,不仅更加谨慎小心,连身上的那股气势也全然消失了,小心翼翼得好似是一个宫人,卢皇后再看不惯大范氏,也知道事qíng决然不可能如同韩正清说的那般不堪,抓起周唯琪的手,思量半天方才道:“那个jian贼说的胡话你就全当是在放屁。”她忍不住说了句脏话,见周唯琪抬起眼睛,就道:“就像你自己同你姑父说的那样,你的身份如何,自有东宫内起居注作为证明。你没有受他的蛊惑,这很好。”
周唯琪朝着卢皇后跪下去,极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孙儿是个罪人,不值当祖母如此挂念……”他红了眼圈跪在皇后跟前,哽咽着说了韩正清送老参来的事。
卢皇后和建章帝其实早知太子中毒同恭王脱不了关系,可如今四下这么一对比,总算是解了最后一点疑惑,手指颤了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会生不会养,两个儿子都被她养得如此偏激自私,实在是她的过错。
这么一想,喉间腥甜一阵一阵的往上涌,一弯腰竟吐出一大口血来,紧跟着就觉得头晕目眩,胸口闷得难受,摇摇yù坠了几下,彻底软在了榻上,登时把整个清宁殿的人都惊动了。
周唯琪只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自作聪明留小秘密等日后被韩正清和恭王等人利用而已,着实没料到卢皇后竟如此激动,一时呆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谢司仪已经匆忙使唤人去传太医了。
东宫鸣翠宫卢太子妃那里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同进宫来的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说话,闻言皆惊得站了起来,定了定神互相看了一眼,顾不得再细问,立即往清宁殿去。
☆、三十三·叛徒
湘灵和沛音留在宫里看家,梁嬷嬷却去通知宋楚宜-----皇后娘娘病倒了,她这个太孙妃不管怎么样都该第一时间赶去侍疾的。
宋楚宜却并不在永安宫里,她早就同卢太子妃和卢皇后告了假,出宫去了。徐嬷嬷想了想,见梁嬷嬷皱起眉头,就立即着人去前殿寻了小太监出宫,去长宁伯府请宋楚宜回宫。
宋楚宜此时却刚刚才从长宁伯府的书房出来,去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宁德院前面的一栏大叶女贞仍旧绿油油的,在这样的寒冬里着实添了几分生机,宋老太太领着宋大夫人宋二太太等人连忙要朝她行礼,被她一把搀住了,又另外吩咐宋大夫人等人:“不必拘礼,大伯母和母亲都起来罢。”
宋大夫人和尹云端陪着说了会儿话就知机的告退出门,宋老太太这才看向宋楚宜:“赖成龙果然送了那两个丫头来,你大哥把人放在了你从前住过的关雎院里。”
说起轻罗和含烟这两个丫头宋老太太就满肚子的气,在宋楚宜成亲前一阵子闹出石碑的事来,好悬没叫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头传出京城去,着实恩将仇报的令人牙痒痒。
王侍郎已经把最要紧的秘密都说的差不多了,吐出这两个背主的叛徒来再准备讨一讨她这个太孙妃的谅解也是应有之义,宋楚宜唔了一声,就听宋老太太又问:“琰哥儿湖北那边是不去了,倒是蜀中唐大儒那里来了信问他什么时候去。”
湖北那边乱成如今的模样,崔应书特意写了信回来叮嘱宋琰可改变计划,直接从京城同清风先生去蜀中,宋老太太原本就不放心宋琰去涉险,现如今听说了中间内幕,知道江田平等人的事,就更不准宋琰去了。
清风先生原本是想去寻他的那些亲人,崔应书说如今湖北混乱的很,去了恐怕也是白去,不如等他私下寻访,清风先生也就罢了。
宋楚宜见清风先生既也不再提去湖北的事,自然更不会提,她是想宋琰历练历练,可是湖北这种危局,连崔应书也应付的极为吃力,要她放心让宋琰去,是再不能够的。听见宋老太太这样问,想了想就道:“我去问问阿琰的意思。”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自然是过了年再去更好,现如今北地多大雪,到时候一路往蜀中去也难走路,也不差这两个月的功夫,开了chūn自是更方便稳妥一些。
宋琰自己也是这个意思,见姐姐问,就点头:“先生畏寒,我也说等开了chūn再去的。”说完了这事儿,又问宋楚宜:“刚刚在书房里,祖父说韩正清反了,接下来肯定恭王也要跟着举起反旗,那咱们外祖家怎么办?舅舅一个人在西北,虽然是三边总制,可是三边总制府开在固原,虽能节制九地总督,可是那九地总督里,有三四个都是滑不溜秋的,韩正清若是抓住他们把柄,恐怕他们未必肯被舅舅所用。”
从前没人起来造反自然是好,他们不得不听崔绍庭的,可是现如今恭王韩正清都反了,他们恐怕未必就肯甘心qíng愿的听崔绍庭使唤了。
可惜到如今也还没收到晋中送回来的信……宋楚宜沉默一回,道:“不必担心,也就是在这阵了。”
韩正清已经反了,以舅舅的能耐和警惕,肯定会发现晋地qíng形不对,他怎么也会想办法跟崔家联系上的,而崔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还有镇南王在崔家坐镇呢!
她摸摸宋琰的头,见他有些不自在的苦着脸要躲,忍不住就又伸手往重里揉了揉,直把宋琰揉的脸都要黑了,才噗哧一声笑开,又同宋琰商量商量去蜀中送给唐大儒和师兄们的礼,见天色差不多了,才往关雎院去。
轻罗跟含烟已经胆战心惊了许久,她们原本是藏在王侍郎的别院里,等着王侍郎把她们送出城的----龙虎山是不敢再去了,石碑的事一出,宋楚宜和周唯昭肯定知道是她们做下的好事,她们哪里还敢往龙虎山去,可是还没等到王侍郎安排好,王侍郎先就出事了。
而她们听见消息的时候,别院里一个苍蝇都没被放过,全被锦衣卫一网打尽,她们两个在锦衣狱里见了王侍郎一面,就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原先出城路上被人拦下的时候并不怕,那时候兴奋还多过于害怕-----她们服侍了宋楚宜这么久,帮了宋楚宜这么多忙,可是宋楚宜却连一个伺候周唯昭的机会都吝啬给她们,实在是叫她们的十几年努力都付之东流,她们觉得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却没料到宋楚宜还是顺顺利利的跟周唯昭成了亲,她们还又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这下才真的知道怕了,偏偏长宁伯府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把她们关着,吃喝一样不少,却从没人进来关雎院瞧她们一眼,她们又惊又怕,虽然没人打没人骂,却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憔悴下去,不知道后果的等待,实在是太难熬了。
宋楚宜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全然如同惊弓之鸟了-----呆的越久,忐忑就越多,之前宋楚宜和周唯昭的话就更是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们脑海里,当初宋楚宜就曾经说过的,跟着她了便是她的人,若是日后背叛了她……
此刻乍然见到宋楚宜,她们只觉得快被吓破了胆,往后退了几步,还不慎把桌上的果碟都撞的哐啷一声响,急急忙忙的跪在了地上,面色发白,连手都颤的厉害。
青莺有些厌恶的瞥她们一眼,服侍着宋楚宜在上首坐下了,才冷哼了一声皮笑ròu不笑的冲她们道:“倒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是知道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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