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问,卢重华自然也就不扭捏,她从来不是个扭捏的人,见叶景川有些坐立不安,一直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不由就微微笑一笑,开口问他:“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我姑姑的意思?”
说到底,她还是害怕是卢太子妃和宋楚宜打人qíng牌,让荣成公主做的这桩媒。
叶景川急的连忙摇头,到了这个关头也不是紧张的时候了,认真把自己的心意都说的很清楚,说到后来,倒也镇定了下来,站在八角亭里往外看满池子铺满了的浮萍,轻声道:“母亲和哥哥要我娶亲,我想了一想,只想和你一同过一生。”
从前她总觉得叶景川不会说话,可是现在再看,他哪里是不会说话的样子?卢重华匆忙回头也去看底下池子里的风景,许久没有出声。
她羡慕秦夫人,可她到底不是秦夫人,没有自梳过一辈子的勇气,何况她也远远没有到秦夫人那样心如止水的境界,不过半天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叶景川是个极好的人,旁人觉得他木讷,她却觉得他沉稳又可靠,惠州的事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这一路上叶景川的照顾也很周全细致,她想,同这样的人过一生,也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总不会比孤独一世要可怕。
何况叶景川还说日后带她往福建去,照样让她做从前想做的事,开她的女学堂,这对于她的诱惑力,简直太大了。
得到了消息的荣成公主松了口气,头一件事就是先跟镇南王妃报备,然后又进宫同卢太子妃说卢重华应了,拉着她一同去跟卢皇后说一声这个喜讯。
卢皇后救不得卢家也不会救,可是对这个侄孙女却是没有恶感的,何况也是仅剩的娘家人之二了,自然乐意看见她好。
☆、一百六十八·喜讯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定下来,叶景宽亲自去同建章帝说了这个消息。
建章帝倒是有些意外:“男婚女嫁的事,也要来问朕?”
荣成公主受建章帝的喜爱,连带着叶景宽也很受建章帝的看重,他在建章帝跟前并没有多少畏惧感,实话实说:“父皇也知道我们家小二是个傻小子,没什么心眼,他这人一根筋,喜欢一个女孩子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建章帝蘸了朱砂批折子,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饶有深意的问了一声:“哦,不是因为你母后和大嫂的缘故?”
“您看,我就是怕大家这么想,想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所以想着来跟父皇您报备一声。”叶景宽坦然而诚恳:“已经有公主了父皇觉得,我们是那么短见的人吗?”
荣成公主就是卢皇后的亲生女儿,镇南王府就算是想趁热灶也早就已经贴上了,根本不需要再接纳一个卢重华来跟卢皇后表忠心,何况现在的卢家也并不值得。
建章帝就是喜欢叶景宽这无话不说的样子,卢重华和叶景川的事,之前周唯昭也已经同他提过,赖成龙也把叶景川和卢重华二人在惠州相识的经过都报了上来,他对卢大爷自然是恨之入骨,一把火把他烧的灰飞烟灭他也犹自不解恨,可是对于被卢大爷厌恶甚至想要了她命的卢重华却确实没什么恶感,何况镇南王如今还在西北生死不知,镇南王府提这个要求,他并不觉得如何。
当下也就笑了一声:“朕都说了男婚女嫁的事随你们自主,偏你还有这么多话说。”
话音刚落,斥候一路举着一份文书气喘吁吁的进来,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度:“急报急报!圣上,西北急报!”
建章帝噌的一声站起来,立即把值班房里的阁老们通通召到跟前,先接了战报一眼瞧过去,顿时满脸喜色的喊了一声好:“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他说完,径直把战报给了常辅,满面喜意的让他念出来。
常辅一眼扫过去也先惊后喜,把胡应明和镇南王的奏疏都念出来,眼里居然有了点湿润:“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镇南王和胡应明的奏折里都把战况说的极为详细,他们如何守住了晋中,怎么等到了定远侯的援兵,又怎么把阳泉拿在手里打的吴千离退避三舍,qíng节之惊心动魄无异于看了一场武戏,让人热血沸腾。
叶景宽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是自己父亲送回来的战报,饶是再沉稳也忍不住红了眼睛,已经大半年没有镇南王的半点消息,西北那边消息又闭塞,他还以为父亲已经遇难了,没料到父亲却死守住了晋中,居然还迎来了武安之战肃州之战之后的次大捷,兴奋的紧跟着常辅拜下去。
建章帝喜不自胜,这还是自他处置了老孔那批人之后收到的继湖北灾qíng平复之后的头一件大喜事,顿时一扫最近的郁郁,神采飞扬的下令颁赏。
宋珏今天休沐,跟管家一同在外头候着宋程濡,等宋程濡出来了,体贴的递上手炉,同祖父一同进了他的八人大轿,才问:“祖父,西北那边听说有急报送回来,京城都轰动了,不知道是喜报还是?”
“好事。”连宋程濡也笑的满脸欢喜:“大好事,镇南王和定远侯都没死。”说着不无感叹的把定远侯和镇南王打败了吴千离守住了晋中的消息告诉宋珏,又道:“不管怎么说,他们拿到了白鹳的人,又叫吴千离吃了个大亏,至少能叫紫荆关和绍庭那边的压力小不少。”
宋珏也笑了一声:“真是好事,希望自此以后西北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宋家得到消息的同时,叶景宽也马不停蹄的赶回了镇南王府,镇南王妃和叶景川已经知道西北送回了战报,哪里还坐得住,焦心得坐立不安,一瞧见叶景宽就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叶景宽瞧。
叶景宽知道母亲经不得惊吓,先说了父亲还或者,然后才把父亲和定远侯两个人的功绩说了一遍。
镇南王妃悬了大半年的心直到此刻才算是真正的落回了肚子里,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眼泪已经啪嗒啪嗒的掉下来了。
叶景宽又忙着劝她:“这是好事,您怎么反倒哭起来了?父亲连这么难的关都过来了,以后自然也会一帆风顺的”
“是是是。”镇南王妃欢喜得全然不知如何是好,觉得脑子混沌的厉害,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半响才急忙领着叶景宽和叶景川去了祠堂给祖宗上香。
上完了香,脑子才算彻底活过来,连眼底下的乌青也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你父亲既然有了着落,你的事也就可以尽快定下来了。不用成亲,先过了小定”她苍白着脸,神qíng却很是欢喜的拉着叶景川的手:“这样一来,你父亲定然是会开心的”
跟战报一起送回来的还有镇南王的家书,之前建章帝也只顾着欢喜,没瞧见这些,等瞧见了,才又特意让太监走了一趟专程送出来,定远侯家里的更是特意吩咐了安公公去走一趟。
镇南王妃如获至宝,也顾不得再跟叶景川说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把信递给叶景宽。
信上除了让镇南王妃不要担心,还叮嘱叶景宽要谨慎当差效忠圣上,最后才又关照了叶景川的亲事,说他未必能活着回来,叫他们不必等他,有合适的女孩子,先把叶景川的亲事给定下来。
镇南王妃看的又难过又害怕,先前放下的一颗心又悬起来了,可她向来是最听镇南王的话的,镇南王既然说先把叶景川的亲事定下来,她也就决意照着做。打听了能送信去西北了,又提笔写了封信,准备了许多东西叫带过去。
☆、一百六十九·从容
连崔家也收到了崔绍庭的信,拿到那封信余氏就先哭出来了,他以为是崔绍庭的信,可信倒是姓崔的写的,却不是崔绍庭,是跟镇南王和胡应明死命守住了晋中的崔应堂些回来的。
崔老太太早已做好家族覆灭的准备,接到儿子的信得知崔家平安,兴奋得连说了几个好字,兴奋过后就是虚软,半点力气也没有的倒在榻上,这才仰起头看着端慧郡主和余氏:“你们也瞧一瞧吧……”
崔家损伤了许多旁支子弟,嫡支里也有孙辈遭了难,端慧郡主的小儿子也险些丢了命,可是却及时被救了,现在已经调养好了,并没有什么大碍。
二房三房也是一样,只是三老太太经不住惊吓,已经于年前去世了,余氏捂住嘴,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婆婆死了,丈夫如今又生死不明,她这一颗心实在已经支撑不住。
还是崔华蓥在这个时候能劝得住她,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安慰她:“父亲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父亲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母亲难道也不知道吗?连王爷他们都能好好的,父亲定然也会没事的。”
崔老太太叹口气,把余氏叫到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我知道你心里苦,平常最爱说笑慡利不过的人,最近话也说了笑脸也少了,可是你也要听听我们的话,战场的事太远了,我们女人家的cha不上手,可是却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家。孩子们都看着你呢……”
余氏向来比端慧郡主还更加细心和聪敏,到了现在却实在忍不住,伏在崔老太太怀里狠狠哭了一场。
战时从权,可是家里毕竟是有了丧事,虽然分了家,崔老太太总是长辈,细细的教余氏怎么先把灵堂设起来-----三房也就崔绍庭这个独子,三老太太这一去,崔应堂催应允固然会好好cao办,可是作为嫡亲的儿媳妇,自然该是另外安排的。
余氏早在三房开始就理事当家,现在倒也不为这些章程觉得冗杂,qiáng撑着jīng神应是,回去以后就换上了白灯笼,做好了孝衣麻布,一应东西都准备俱全了,披麻戴孝的领着孩子们迎接来吊唁的。
办丧事的也不独独她们一家,郑三思弟弟、吏部侍郎这回也由镇南王传回了确切的消息,说人是死了,郑三思免了职,又接到弟弟的死讯,jīng气神一夕之间就全没了。
其他的镇南王送回来的阵亡名单里的人家也都cao办起来,一时京城哭声震天。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才真正意识到打仗是要死人的,西北的局势更受关注。
建章帝特意让周唯昭代他去崔家和定远侯家里吊唁-----定远侯带去西北的侄子也死了,这回一并在阵亡名单上。
周唯昭去了一趟,端慧郡主的大儿子和余氏的大儿子迎着他进去,他在灵前上了柱香,叹口气,安慰了崔家两兄弟几句。
叶景川等崔家的人去招待客人了才上来拍了拍青柏肩膀,立在周唯昭跟前,因为镇南王来信报了平安,又因为镇南王妃已经亲自去请太子妃保他同卢重华的媒,脸上带着些轻松,瞧见周唯昭的模样又叹口气:“娘娘一定很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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