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放见秦峥面无表qíng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恰好看到两人的脚,便故意作弄她,用自己的脚丫去夹秦峥的脚丫。秦峥猝不及防,被夹住,觉得痒极了,忍不住斥道:“放开我!”
路放使坏,笑道:“就不放!”
秦峥哼了一声,抬起另外一只脚来就要去踢他,路放赶紧要躲,结果一不小心,竟然把水盆弄倒,顿时水洒了一地,连那盆沿上搭的手巾也都湿透了。
这下子谁也别玩了,两个人手忙脚乱,偏偏这客栈里连个多余手巾都不曾准备,于是只好端着依然湿漉漉的脚丫子呼叫伙计拿扫帚来扫水。
此时门被推开,谁知进来的并不是伙计,而是一个妩媚娇弱的女子,就是昏暗的灯光望去,正是方才倚靠在窗棂上的那位女子。
此时秦峥已经猜到对方是谁,当下端着湿漉漉的脚丫子打量过去,只见对方瓜子脸儿,弯眉如柳,双眸如杏,黑发如墨,此时身着紫貂昭君套,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婉约卓然地站在那里,真是国色天香一般的人儿。
路放却是看都不想看来人,径自拿了一件外衫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脚,又弯腰仔细帮秦峥擦好了,这才冷漠出声道:“我们要睡了,你一个女人家,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这女子如秦峥所猜,正是嫁给第二十六管家的路放曾经的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夏家的大小姐夏明月,如今的第二十六夫人。
夏明月见路放对自己如此冷淡,不由心伤,眸中瞬间涌出泪来,凄声道:“阿放,你是不是心里恨我?”
秦峥无奈,难道这两个人要当着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来诉说别后离qíng,或者亡国后的恩怨荣rǔ吗?
夏明月感觉到秦峥看自己,顿时也觉得有点尴尬,当下脸红了红,鼓起勇气上前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个方便,妾身有话想和阿放说。”
路放听此,断然拒绝,冷冷的声调充满了疏离:“我没有什么话想和你说。”
秦峥认为自己还是暂时离开一下好,当下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谁知道路放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不用走。”
秦峥耸肩,好吧,她不走,反正这件事和她也没关系,于是她倒头,拉了被子来,埋头躺下。
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前未婚妻的男人
夏明月万没想到路放不让秦峥走,更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厚颜,真个就不走了,难道自己要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和阿放哭诉曾经重续旧qíng吗?
夏明月脸蛋红了又白,最后一咬贝齿,又上前走了几步,娇声垂泪道:“阿放,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路放坐在chuáng头,剑眉紧锁,背部紧绷,整个人坚硬冷漠的如同一块石头。
夏明月嘤嘤哭诉道:“路家没了,我爹bī着我改嫁,可是我不想嫁,我想等着你。谁知道没几天,敦阳城就要被攻陷了,我爹带着我们一家逃离,路上我爹病了,我们遇到了土匪,带来的盘缠都被抢了。”她抹了抹泪:“是他救了我们全家,治好了我爹的病,我没办法报答他,只好嫁给了他。”
路放微微闭起双眸,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明月,你误会了。”
夏明月一愣。
路放张开眼,用着平静淡然的眼神望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恨过任何人。”
他苦笑了下,道:“如果说要恨,那我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全家人。”
夏明月听此,越发流泪,摇头痛声道:“不,阿放,你不要恨自己,这也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我们命不好,怪这个昏庸无能的朝廷。”
秦峥躺在chuáng里面,整个人盖着被子,喘息不顺,她觉得有点闷。
夏明月却丝毫没在意chuáng里面躺着的秦峥,事实上她已经忘记了秦峥这么个人,她低头哭了一会儿,终于又道:“二十六爷身体也一直不好,他对我极好,特别疼爱,他说了,等他那天驾鹤西归了,他随我怎么样都行,不让我守着……”
秦峥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她是真觉得有点闷啊。
路放感觉到里面的秦峥不舒服,便用手安抚地碰了下她的肩部。
路放听到此,皱起了眉,他开始明白夏明月来找自己的目的了。想让自己当那个二十六老头子的替补吗?
夏明月在泪光中察言观色,知道路放不喜,忙诉说qíng怀:“阿放,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啊,记挂着你,从来不曾忘记过你!那一日,我在那里亲手放粥,你可知道你忽然那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整个人都傻了。可是你呢,你竟然穿的那么láng狈,你竟然要向我求一碗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说到这里,她是真得痛心疾首,哭得眉眼都皱在了一起。
她哭得不能自已:“我想起你往日,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你何曾向任何人低过头……你竟然被bī到了如此地步……”她哭得已经有些哽咽了。
路放眸子逐渐透着厌倦,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请出去!”
夏明月见路放浑身散发着对自己的排斥和疏离,不由得一慌,忙道:“阿放,你就真得不能原谅我吗……”
路放冷眉冷目,语气中也含着冰霜,一字一字地道:“二十六夫人,不要忘记了,你已经是有夫之妇。难道你要我叫人来请你回去吗?”
夏明月几乎是绝望地望着路放,两颊闪着泪光:“好,我出去,你恨我,我知道,我这就出去……”说完掩面转身跑出去了。
秦峥见一场闹剧总算落幕,终于可以从被窝里出来好好透透气了。
路放低着头,紧锁着眉,合着双眸,一言不发。
秦峥叹息,下chuáng。
路放猛然睁眼:“你去做什么?”
秦峥指了指门:“她没给我们关门。”总不能敞着门睡觉吧。
路放看着秦峥:“峥弟……”今日的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秦峥关上门后,回来chuáng上,拍了拍路放的肩膀,很理解地道:“我曾答应过你,以后会为你娶一门绝好的亲事。等到了十里铺,我就开始帮你物色。”
路放苦笑拒绝:“不用。”
秦峥坚持:“我会帮你找个比她还美的女子的。”她又补充道:“美到让你忘掉这个人。”
也忘掉曾经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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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个人醒来洗漱,略吃了点东西准备离开,谁知正要走时,却被一个玄衣武士叫住。
路放平静地道:“请问台兄,有什么事吗?”
这玄衣武士打量了下路放,这才道:“我家二十六爷有请。”
秦峥和路放面面相觑。
玄衣武士催道:“请吧,二十六爷等着呢?”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路放点头:“好。”
两个人跟随着玄衣武士,穿过小院,来到了这个客栈最大最好的一间房,也就是昨晚夏明月依靠窗棂的那间房。
玄衣武士先在门口请示,听到里面传来夹杂着咳嗽声的苍迈的声音道:“进来吧。”
玄衣武士这才带着路放和秦峥推门进去。
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药味,只见chuáng上躺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脸色蜡huáng,病怏怏地倚靠在chuáng头。而就在chuáng边,陪坐着的正是娟秀美丽的第二十六夫人夏明月。
老人就是第二十六管家,他听到声音,颤巍巍地睁开双眸,夏明月慌忙将他扶起。
二十六管家双眸望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打量一番后,最后目光落在路放身上,他咳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就是路放吧?”
路放点头,上前拜道:“正是小可路放,前来拜见二十六爷。路放前些日子曾受二十六爷一饭之恩,在此谢过。”
对于这位老人,路放是敬重的,其实远在路放还是个孩子时便对凤凰城的管家们有所了解。知道这位二十六管家在凤凰城排位虽然低,可是却颇为受人尊敬,就连凤凰城城主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只因这个人最是仗义好施,平日里有了钱就送人,自己从不留财,且平日极为仗义,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求到他头上,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而前些日子这位老人在病弱之时的行途中不忘设立粥棚,接济大炎逃来的难民,可见他仗义慈善之一斑。
二十六管家点了点头,又望向路放一旁的秦峥:“这位便是秦小弟吧?”
秦峥微一皱眉,随即便想明白了,应该是第二十六管家途径边境小镇,曾经在第七管家图招财那里逗留,于是知道了这些。
她忙上前见礼,答道:“正是秦峥。”
第二十六管家又问道:“我听说你老家就在凤凰城?”
秦峥答道:“是的,秦峥父亲世代居住凤凰城十里铺,如今秦峥正是要回去那里,打扫做个小买卖过活。”
第二十六管家闻言,点头称赞:“好。我凤凰城几百年来以经商之道霸天下,百年凤凰旗并不是白来的称号,你回去之后好好经营,定能有一番成就的。”
就在第二十六管家和秦峥说话时,夏明月的目光默默地落在路放身上,一眨不眨地望着。
二十六管家咳了声,夏明月这才回过神,忙帮着二十六管家递水捶背。
这第二十六管家好生一番咳后,终于停了下来,平息了喘息,这才又对路放道:“路放,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我还是得和你说说,你也莫要怪我倚老卖老了。”
路放恭敬地道:“二十六爷有话请讲。”
第二十六管家满意地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一旁夏明月的手,这才颤巍巍地道:“明月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年纪这么大了,她能在我身边照顾我,我很感激她,可是我如今病得越来越厉害,怕是不久便要撒手西去,我很担心如果我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路放不置可否。
第二十六管家喘了口气,望着路放,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又道:“我并不要你承诺其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若是可以,请你顾她几分,如何?”
路放神色难辨,直直地望向夏明月。
夏明月也坦然回望路放。
四目jiāo接间,多少过往,仿佛都如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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