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莺啭_海青拿天鹅【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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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忙从榻上下来,伏拜在地:“儿谨记母后教诲。”
太后垂泪不语。
大长公主亦举帕拭拭眼角,看着皇帝,樱唇似笑非笑。
cao心一夜至天明,太后早已倦了,与皇帝jiāo代了些话,又与大长公谈了几句,便回宫歇息了。
皇帝须静卧休养,王宓也告退出去。
她并不觉疲惫,走出紫微宫,忽然见姑母大长公主也行将了出来。
“姑母。”王宓走过去,向大长公主一礼。
“阿宓。”大长公主停下步子,露出笑意。
王宓望着大长公主jīng致的脸,不禁从心底赞叹。这位姑母年将四十,却保养得甚好,面容堪比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即便熬了整整一夜,也丝毫看不出一丝黯淡。
对于这位姑母,王宓现下是满心感激的。
昨日凶讯传来时,大长公主正陪着太后在宫中道观参拜。众人一团忙乱时,她决然留在宫中,不停安慰她们母女,太后也得以迅速定下心来,联络丞相,号令有司。
“姑母要返新安侯府?”王宓问。
大长公主笑笑:“非也,我听闻你昀表兄也受了伤,还须往顾府看看他。”
这话正勾中王宓心事。早晨卫尉来报知皇帝和顾昀的消息时,她也在场。后来见皇帝安然归来,却不见顾昀,她的心早已稳不住了。
“昀表兄……不知安好否。”王宓轻声道。
大长公主看着她,唇边缓缓漾起笑意。她没有回答,却摒退左右,少顷,将王宓细看。
“我记得甫辰少时最爱吃樱桃,每到时节,阿宓总要将自己分得的樱桃带到顾府,可对?”她缓缓道。
王宓听到这话,双颊登时染红,目光满是慌乱。
大长公主却轻笑起来,声音柔和而慈爱:“阿宓何须羞赧,你的心思姑母岂看不出来?甫辰得你青睐,何其幸也。”
王宓心中一阵激dàng,甜涩jiāo杂,只觉脸像烧着了一样。
片刻,她却低下头,微不可闻地嗫嚅道:“可昀表兄不甚喜阿宓。”
“哦?”大长公主注视着她,从容浅笑,掩口低声道:“甫辰年轻,素不通qíng事,可我和顾府都想先为他定个将来呢。”
王宓惊讶抬头,望着大长公主的笑靥,目光渐渐凝起。
顾昀坐在车里,望着街景在面前掠过。
马车的颠簸下,后腰上仍隐隐作痛。那日皇帝离开后,没多久,顾府也派家人来将顾昀接了回去。此后的几日,他只卧榻静养,卢嵩每日到顾府给他施针换药,也恢复得不错。
不过,延寿宫筵的日子渐近,承光苑那边也日益紧迫。虽有曹让接手,顾昀却不能完全放下,今日征得卢嵩允许,顾昀乘车到承光苑查看了一番。
天色又到了下昼时分。车子奔过大街,东市近在眼前。
经过那日事发的店铺前,顾昀命驭者停下。他看看那店铺,只见大门紧闭,果然已是查封了。视线不由地再移向东市里面,日光落在一片青灰的瓦顶上,似泛着些柔光。
“君侯,可继续回府?”驭者问。
“先往东市换药。”顾昀道。
驭者应诺,赶车朝东市驰去。
东市常有车马载货通行,里面的小巷也设得宽敞。
顾昀的车子没有走人山人海的大街,却穿过巷子,在卢嵩医坊的后门停下。小门虚掩着,顾昀让驭者和马车候在外面,径自走入院中。
药坊还未开张,进到里面,却只有阿四在堂上满头大汗地做木工。
“卢子出去了。”阿四看看顾昀,声音依旧沙哑:“君侯可是来换药的?”
顾昀望望四周,颔首:“然。”
阿四想了想,道:“我知道药在何处,君侯要换药,我去拿来也可。”
顾昀看他一眼,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
阿四呵呵地笑,放下手中活计,跑到卢嵩室中拿出些调好的药粉和洁净的布条,带顾昀走到厢房里。
顾昀在木榻上坐下,宽去外衣。
“姚扁鹊可曾来?”他忽然问。
“未曾。”阿四坐在他身后答道,看着他jīng壮的上身,心中不禁啧啧赞叹。他将顾昀腰间的布条拆下,看到伤处,不禁心惊。那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却有些狰狞,痂皮暗红带黑,看得人不忍。阿四看看药粉,学着卢嵩平日的样子,将药粉倒在一块布上,朝猛地伤口敷去。
“嘶……”只听顾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顾昀回头怒目,阿四自知下手重了,讪讪一笑。再看伤口,却发现里面竟出了血水,“呀”地惊叫一声。
“阿四?”一个声音忽然从院中传来。
顾昀定住。
阿四面上一喜,如遇救星,忙大声答道:“阿姊!”未几,一人出现在门前,头上羃离撩起,正是馥之。
目光正正相遇,看到榻上的顾昀,馥之亦愣了愣。“君侯?”
顾昀余光扫过自己赤luǒ的双臂,向略一馥之颔首:“女君。”暗自深吸口气,坐正身体。
“阿姊……”阿四嗫嚅着,指指顾昀后腰:“淌血了。”
馥之见状,忙解下羃离,走过去,阿四忙让到一旁。
顾昀转过头去,只觉身后传来些若有若无的轻柔气息。
“去拿些药酒来,再烧些沸水。”馥之查看一番那渗血的地方,少顷,对阿四说。
阿四如获大赦,飞奔出去,没多久,就把酒拿来了,又赶紧去烧水。
馥之请顾昀趴躺在榻上,洗净手,在榻边坐下,用布蘸满烈酒。
顾昀望着门外,下昼日光淡淡,风chuī得竹帘轻轻摇曳。
腰上的伤处传来一阵凉意,片刻,刺痛袭来。顾昀眉头微微皱了皱,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四修理木器惯了,下手便不知轻重,君侯勿怪。”片刻,馥之带笑的声音低低传来。
顾昀的脸枕在双臂中间,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嗯。”
馥之将卢嵩的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又拿起一旁gān净的布条,为顾昀细细缠在腰间。
顾昀稍稍弓起身体,只觉肌肤上,轻柔的触感划过,却似久久停留。他目光扫去,只能看到一角广袖上光洁隐现的流云。
“不知师兄为君侯换药之后,还做何事?”馥之将布条打上结,问他。
“施针。”顾昀道。
馥之没有说话,片刻,只听一阵窸窣声响起。
顾昀回头,却见馥之正打开一个小小的布包,其中,根根银针光亮如丝。
“你要施针?”顾昀诧异地问。
“嗯。”馥之说,她看看顾昀,片刻,补充道:“去年冬时叔父病重,我学了些针术。”
“去年冬时?”顾昀想了想:“至今才半年。”
馥之眼也不抬,颔首。
顾昀回过头去,不语。
馥之用酒将银针细细擦过,看向顾昀的身体,认准xué位,将针根根刺入。
谁也没有说话,室中静谧无声。
馥之布好针,静静坐在一旁。
顾昀伏在榻上,一动不动。他的呼吸平缓,背上微微起伏,沁着些汗气的光亮,似散着隐隐的热气。
馥之时不时地将银针拨动,目光却落在他背上匀称健壮的线条。
这人的皮肤也不全像脸上那么黑。心中忽而想道。
呼吸间似带着某种陌生而神秘的气息,那日桂树下不自然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馥之面上有些烧灼,将目光移向门外。
“轻车随风,飞雾流烟……”脑海中响起那时在塞外,余庆吟给她听的诗。
“我那日出去,未见你。”顾昀突然开口道。
馥之讶然回头,看看他,明白他说的是哪日,道:“我归家了。”声音出来,有些gān涩。
顾昀颔首。
这时,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馥之将银针收起。
“大司马现下如何?”她边收边问。
“这几日卢子为其看诊,又好了许多。”顾昀答道。
馥之闻言,笑笑:“我师兄乃师傅最得意的弟子,医术我也不及他。”
顾昀再颔首,没有说话。
馥之见他肋下还有一根,伸手去取,不期然地,突然被他一把将手握住。馥之吃惊,yù将手挣脱,顾昀却紧紧不放。
“可我只想你去。”他的目光望着门外,声音低沉,耳后却彤红:“我来此,也只想见你。”
蔷薇
馥之顿住。
顾昀转过来看她,目光炽热明亮,面庞cháo红如霞。
手被他紧紧握着,热力传来,心跳也被阵阵催动,在胸中突撞。那声音仍徘徊在耳边,馥之看着他的侧脸,双颊倏而如炙烤一般,竟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她吸口气,开口道:“你……你松手。”话却在喉头里gān涩地卡了一下,声音带上些不自觉的绵软。
顾昀看着她,一瞬不移,片刻,手微微松开。
馥之即刻抽回手。
掌间一阵清凉,室中静谧,呼吸漾动的声音起伏可闻。
馥之望着顾昀,面上却愈加热辣。
那双细长的眼眸中,目光深邃灼人。她想转过头去,却又觉得手足无措,心狂蹦得似乎要突出来一样。自己的心绪头一次这般不受掌控,羞赧间,却生出些隐隐的慌乱。
馥之突然从榻上站起身,不看顾昀,快步地走了出去。
外面已是傍晚光景,斜阳的光辉掠过屋顶照在阶前,微风拂面而来,夹着柴糙的火烟味道。
院子一角,阿四正拿着斧子劈柴,见馥之出来,将手里的活放下。
“阿姊可是来要水?”他用手擦一把脸上的汗,留下几道黑黑的指印:“水还未沸。”
馥之走过去,脑中仍有些恍然,看看他,没有说话,点一下头。
阿四讪讪地笑:“我原想将晚间沐浴的汤水也烧好,可省些柴火,不料烧了许久也不见沸。”
“哦……”馥之心不在焉。
阿四看着她的脸,却一怔:“阿姊面上怎这般红……”
话未说完,馥之却已往前走开,头也不回:“我去看看水。”
阿四应了声,看着馥之的背影,心头正讶异,这时,却见顾昀也出了来。他已经将上衣穿好,一身齐整,也朝这边快步过来。
“你阿姊何在?”他问。
阿四抬手,指指庖厨。
顾昀不吭声,只朝庖厨走去。
庖中比外面要热上许多,灶膛里,火熊熊地烧着,大瓮里的水响着,似乎要沸了。
馥之站在门边上,看着地上自己被拉长的半边影子,一动不动。
“……我来此,也只想见你。”顾昀的话徘徊在脑中久久不去。
馥之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平复少许。摸摸脸上,果然是热得烫手。她看看四周,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又不禁懊恼。自己一向镇定,何以如此不自持……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馥之回头,却见顾昀已经来到,身形遮住了天边投来的晖光,面前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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