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好逑_海青拿天鹅【完结】(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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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儿的心落下,回头看邵稹,却见他的头盔上落着一层雪,双眼望着远处,目光深黯。
“稹郎……”宁儿小声道,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禁发疼,又有些恐惧,觉得他似乎很快又要离她远去,“你……”
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薛霆将宁儿从邵稹身前带开。
“表兄……”宁儿求助地望着他,他却并未看她,只注视着邵稹。
“你好自为之。”他叹口气,低声道,说罢,拉着宁儿便走。
“我不走。”宁儿却不动,眼睛发红。
“你留下,只会让这事更麻烦。”薛霆低低道。
宁儿的喉咙里哽了哽,再看向邵稹,却见他看着自己,片刻,唇边慢慢弯起一抹笑。
“去吧。”寒风的呼啸声中,她似乎听到了那唇间沙哑的声音。
泪水才出眼眶,却几乎冻作冰碛。
宁儿一咬唇,用力擦了擦,转头与薛霆离开。
“石骑曹。”望着宁儿的身影远去,邵稹听到有人在叫他。
缓缓转头,却是一名同僚。
他看着邵稹,目光有些复杂,却仍然尊敬:“副都护要见你。”
邵稹知道会这样,点点头,再望望宁儿离开的方向,随他而去。
风很大,宁儿的脚踩在雪地上,几乎不稳。
薛霆眼明手快,将宁儿扶住,带着她往帐中走去。
“他不会走的。”那身影再也望不到的时候,薛霆忽而道。
心中大动,宁儿抬头看他。
薛霆也看看她,目光深远:“他若是逃走,跟裴副都护这边也就完了,走回正道,也永远别想。”
“方才那法曹所言之事,是真的?”帐中,裴行俭摈退左右,看着邵稹,开门见山。
邵稹沉默片刻,答道:“是。”
“怪不得当初不愿投我。”裴行俭瞥瞥他,“邵陵就是你的父亲吧?”
“是。”邵稹道。
“只会说个‘是’了?”裴行俭道,想了想,“我可是好奇,后来,你又来投,为何?”
“我不想rǔ没先人期望。”邵稹目光炯炯。
裴行俭扬扬眉。这话,他倒不怀疑。因为他知道,在他说出邵陵的墓地之后,邵稹就三番两次去祭奠。
他深吸口气,正色道:“我还是那话,在我帐下,不问出身。你敢来,我就敢帮。不过,”裴行俭停了停,盯着邵稹,“你身系重罪,后事如何,还要自己争气,明白么?”
这话语掷地有声,邵稹胸口一阵激dàng,郑重行礼:“敬诺。”
“去吧。”裴行俭一挥手。
邵稹再礼,转身出帐,可还未走两步,裴行俭忽而又道:“石真。”
邵稹回头。
裴行俭看着他,脸上却已经换上了些玩味的神色:“薛使君那位表妹,你们识得?”
邵稹一愣,随即道:“不识得。”
“真的?”
“真的。”
裴行俭琢磨地与他对视,未几,颔首:“去吧。”
邵稹应下,走了出去。
出帐那一瞬,冷风袭来,邵稹望着漫天风雪,心中竟是松了口气。
帐内,裴行俭却撇撇唇角,觉得自己的这般苦口婆心,这诨儿郎,却到底还是不肯全说实话……
风雪的声音一直在呼啸,不知是太吵,还是心事重重,宁儿始终睡得不踏实。
黑夜漫长,她听着风声渐渐小了,最后归为宁静。心中知晓,这一夜必将又是不眠。
半睡半醒间,她忽而听到些奇怪的声音。
低低的,却通透十足,像风声,又不像……宁儿猛然警醒,坐起身来。
“……怎么了……”一旁的侍婢被她吵醒,揉着眼睛嘟哝道。
“嘘!听!”宁儿捂住她的嘴,睁大眼睛。
“呜,呜……”那声音更加明显,好像有人在chuī角。
正在此时,“铛铛”的云板声齐鸣,急促而激烈。一声大吼传入帐中:“有敌兵!即刻备战!”
☆、59重围
吐蕃人不知何时来到,在风雪的掩护下接近队伍,岗哨不曾发觉。风雪初停之际,吐蕃人借着夜色,突然发难。
幸而队伍中的将士都久经沙场,就算歇宿,亦枕戈待旦,闻得警报声起,立刻冲出帐外。
邵稹当夜睡得极浅,别人才出帐时,他已经上了马。
“沈四!带上五十人,保护副都护!”他大吼,说罢,带着一队人马迎向呼啸而来的吐蕃人。
东方的天空,有一抹鱼肚白。可天地间却仍然被夜色笼罩,篝火在风中战栗,吐蕃兵自西面的山坡坳口而来,雪尘弥漫,看不清人数,却似倾泻一般。
前方已经传来jiāo战之声,邵稹看得心惊,却顾不上许多,大喝一声“杀”,向前冲去。
寒风夹着雪粒迎面而来,邵稹抓紧长矛,朝一个疾驰而来的黑影刺去,惨叫声起,邵稹不及查看伤亡,灵活地侧身,躲开一箭,将矛一挑,又一名吐蕃兵斩下。
不远处传来厮杀之声,有人尖着嗓子大吼,伴着刀刃撞击。邵稹望去,却见是一人被吐蕃骑兵掼翻在地,邵稹见那吐蕃兵回马补刀,忙将长矛用力掷出,不偏不倚,将那吐蕃兵的胸口贯穿。
雪地上的人见有人来救,连忙起来,火光下,二人各自看清,皆是一愣,却正是昨日的法曹孙康。
来不及诧异,邵稹转开目光,继续迎向敌人。
唐军骁勇,但毕竟人数不多。吐蕃人却蜂拥而来,前面抵挡的军士不断后撤。后方传来鸣金之声,有将官大声喝着:“后退!后……”话未说完,突然断掉。
邵稹心知不好,一边与吐蕃人jiāo战,一边令弟兄回去护卫裴行俭。
正调转马头,一队人奔驰而来,邵稹见面,却是薛霆。可看向他周遭,却没有宁儿。
“宁儿呢?!”邵稹心一沉,大吼道。
“我也在寻她!”薛霆一脸气急败坏,“方才被人冲散了!”
“什么?!”邵稹如遭雷轰,心神俱震。
“何处不见的?!”没工夫指责,他急问。
“就在这附近!”薛霆焦躁道。
“以那枯树为界,你往南,我往北!”邵稹扔下这话,策马冲向一片燃着大火的营帐之中。
宁儿在忙乱之下,与侍婢各上了一匹马。幸好薛霆和从人很快来到,带着她们往东边跑。
不料,一支吐蕃骑兵横着杀出来,薛霆忙领着从人们拼杀。宁儿和侍婢都不惯骑马,马匹被飞来的箭矢所惊,狂奔而去。四周都是刀光剑影,心中惊恐,可祸不单行,马匹被一段掩在雪里的木桩绊住,嘶鸣一声,将宁儿狠狠地摔了下去。
宁儿从雪里爬起来,举目四望,侍婢和薛霆都不见了踪影。夜色沉黑,她害怕得不得了,发现附近有一个倒塌的帐篷,连忙跑过去。
帐篷旁边有一具军士的尸体,宁儿看到他手里有一把剑,颤抖地念一声佛,将那剑拿在手里,钻进帐篷。
黑暗中,外面的拼杀声愈加真切。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旁边经过,未几,传来些脚步声。
宁儿紧握着剑,吓得闭上眼睛,大气不敢出。
待那些声音过去,心才稍稍放下。
稹郎……表兄……她又担忧又害怕,想哭,却死死咬住嘴唇。
“宁儿……”这时,耳边似乎邵稹的声音,宁儿的心一窒,正以为是幻觉,那声音又响起,“宁儿!”
宁儿猛然睁开眼睛,欣喜地答应:“稹郎!”说着,便要出去,突然感到不妥。
她听到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未几,有人朝这里走来。
不是邵稹。
宁儿浑身僵住,再度握紧剑。
上方,帐篷的一角挡住了所有的视线,有人在外面嚷着什么,宁儿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突然,“噗”一声,帐篷被什么刺破,堪堪钉在宁儿身侧。
宁儿只觉所有的恐惧都变作了惊叫,却卡在嗓子里,出都出不来。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jiāo兵之声响起,不久,有什么沉沉沉倒下,砸在宁儿的心上,如同巨石。
有人死了……是谁……宁儿只觉心跳似乎都没有了,身上只剩寒气……
“宁儿?”邵稹的声音如亮光一般,透过黑暗,“你在么?”
“稹……稹郎……”宁儿不知该喜该悲,听到这声音,眼泪一下涌出来。
邵稹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连忙将帐篷掀开。
残火的光照下,宁儿缩在里面,像一只受惊的小shòu,眼泪汪汪,手里却握着一柄吓人的长剑。见到邵稹,她一下扔掉剑,站起身来,一头扑到头怀里。
邵稹拥着宁儿,心qíng澎湃,却不敢逗留:“莫哭了,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宁儿点点头,由着邵稹扶着上了马,未几,邵稹也上了来,紧挨在她身后,“叱”一声,冲入黑暗之中。
薛霆到处寻找宁儿不到,却遭遇了几次吐蕃人。他且战且退,眼见着敌人越来越多,心中焦灼不已。
“郎君!”从人神色紧张,劝道,“这边已经细细搜过,没有娘子!还是退吧!吐蕃人越来越多,再待下去,不但娘子找不到,郎君亦xing命危矣!”
薛霆回头,眼睛里布满红丝,目光似要吃人一般。可再看向四周所剩无几的从人,心中却迟疑。
宁儿……
他看向前方,唐军为阻止吐蕃人,洒油点燃了一整片稀树林和帐篷,火光熊熊。而浓烟的那边,就是宁儿走失的地方……
有马蹄声滚滚而来,薛霆一咬牙,喝道:“走!”说罢,与从人们调转马头,望东边撤退。
邵稹带着宁儿一路疾驰,原本想往东边去,不料,遇到一队吐蕃兵。
他单枪匹马,还带着宁儿,qíng急中,只得另择道路而去。
寒风将拼杀出的一身汗水冻住,衣服变得又冷又硬,一点阳光在天边的云层里透出,姗姗来迟。
邵稹带着宁儿奔出很远,直到两耳只剩下坐骑的蹄声和自己的呼吸声,才停下来。
坐骑已经疲惫不堪,邵稹拍拍它的脑袋,回身望去。嘴里呼出的白气中,来路上,白雪平整,只有一行马蹄印子,蜿蜒消失在银白的山丘那头。
“没人追来了么?”宁儿也跟着望去,紧张地问。
邵稹摇摇头:“应当是没了。”
宁儿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可举目望向四周,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
“怎会如此……”宁儿想到薛霆、侍婢还有路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又忧心又难过,哽咽道,“我表兄……他……”
“他应当无事,我去寻你前,曾见到过他,身旁有从人护着。”邵稹安慰道,“且他武术jīng湛,也上过沙场,应该能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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