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未想好?”王缪讶然,奇怪地看她。
“那商旅,我花了许多心思,如今才略有小成便要半途而费……”
王缪与周浚对视一眼,啼笑皆非。
“你又来胡思乱想。”王缪用手指点点她额头,“这有甚舍不得?你从前经商是为了贴补家用,当了皇后,岂还用得着这些?”
“这 由不得你。”周浚道,“良民都无经商之人,何况你这要做皇后的。你亦知晓此理,从前做此事都是偷偷摸摸,大人都不敢告知。此事你不早撇清,陛下知晓了如何 是好?罢了,你如今住在了宫中,商旅那边你不必再出面,姊夫替你与他们说。那几匹骆驼要不回来便送人家吧,你又不是未赚得钱财,再说皇后都当了,那几万钱 算个甚。”
徽妍的小心思被他一语戳破,嘴角撇了撇。
“也不是……也不是一定会做皇后。”她不好意思道,“如今都不过说说……”
“此言你与陛下说去。”王缪笑斥她,“可不许提你长姊与姊夫。”
徽妍赧然,笑着把头埋在王缪的怀里。
**********************
怀恩侯的家中,一向不乏宾客。
窦氏家族庞大,窦诚又一向喜好结jiāo,家中几乎每日都有人来拜访。
傍晚时分,家人掌灯,烛火将堂内堂外照得明亮,堂上菜肴喷香,堂下乐声悠扬。今日来做客的是纪氏母家的两位兄弟,带着妻儿登门聚宴,宾主揖让而坐,言谈皆欢。
“听闻今年窦妃忌辰,陛下不仅亲往祭祀,还留宿在了府中?”纪氏的长兄问道。
纪氏正往盘中布菜,看他一眼,笑笑,“兄长从何处听来?”
“还须得从何处听来?”长嫂道,“小姑莫遮掩了,此事外头早已传遍,长安何人不知。”
“正是。”纪氏的二兄笑道,“偌大长安,可得陛下留宿之家,除了妹妹这府上还有何人?陛下待君侯家,果然qíng义深重。”
众人皆称道。
纪氏与窦诚闻言,皆笑笑,也不否认。
这时,一名侍婢过来,在纪氏耳边低语两句。纪氏听着,神色定了定,讶然看她,“不来?”
“女君说,不想用膳。”侍婢小声道。
纪氏面色不豫。
坐在纪氏旁边的二嫂宋氏,平日与纪氏甚善,闻得这般言语,关切地问道,“贤甥女身体不适?”
纪氏面上重新浮起笑容,道,“小女近来偶感风寒,只怕不能与诸位兄嫂共宴。”
“夏秋之际,天气多变,最易伤风。”宋氏道,“甥女多保重才是。”
谈到窦芸,众人亦是十分感兴趣。
“君侯,近来许多人传闻,说陛下有意将甥女迎入宫中为皇后。若果真如此,真乃天作之合。”
窦诚摇头,“市井流言,不可为信。君上圣意,我等岂敢轻易揣度。”
“怎是轻易揣度?”长嫂笑道,“陛下待君侯家如何,我等都看在眼里。陛下登基,便封侯赐甲第,平日待君侯一家亦亲切。且不论这些,侯女容貌端丽,贤良出众,若论皇后人选,出了君侯家门,天下岂还寻得到第二个?”
众人皆赞成,纷纷夸奖窦芸,褒奖之词不绝于耳。
窦诚神色不定,应了两声,不说话。
纪氏面带笑意地听着,少顷,吩咐家人给宾客案上添菜。
用膳之后,众人在堂上观赏家伎歌舞。
宋氏与纪氏坐在一处闲聊,低声问她,“小姑,今日我等过来前,姑君与舅君还在念叨着让我等问一问,君侯嗣子定下不曾?”
纪氏摇头:“不曾。”
“为何?”
“总要挑个合适的侄儿进门才好。”纪氏笑了笑,将一枚杏脯放入口中,“还早,急甚。”
窦诚夫妇无子,只有二女,家中妾侍亦无一所出。此事一直让窦诚苦恼,纪氏也曾因此在舅姑和姒娣之中受气。直到长女采选入宫,被先帝赐婚二皇子,夫妇二人才得抬起些头来。而后,虽然窦妃早逝,但没过几年,皇帝得了天下,将窦诚封侯,一家人凭此扬眉吐气。
夫 妇二人深知自己有今日,全靠了皇帝的恩德。而因窦诚无子,窦氏各家一反从前冷谈之态,纷纷上门套近乎,逢年过节,都是热热闹闹的。而纪氏本是要qiáng之人,看 着从前看不起她的那些人,如今一个个在她面前千好万好,心中便是畅快。故而纪氏从不着急,便是窦诚自己说起时,她也是这话,人多的很,慢慢挑。
宋氏亦知晓她心思,心照不宣,莞尔,“若甥女做了皇后,君侯家的门楣便更是高贵了。”
纪氏闻言,却是一讪,“无影之事,莫妄议。”
“小 姑便莫自谦了。”宋氏嗔道,“甥女那品貌,除了陛下,何人配得上她?且……”她瞥瞥周围,将声音压得更低,“谁人不知,窦氏那些宗亲,都想着将自己儿子塞 到小姑府上做嗣子。那些终究都是外人,将来继承了侯爵,便是尽心奉养小姑,也终究是隔着皮。甥女则不然,小姑亲生,知面知心。长乐宫无太后,陛下待小姑又 敬重,将来甥女做了皇后,帝后孝顺者何人?还不是君侯与小姑!到得那时,君侯让谁做怀恩侯有甚紧要,只怕小姑连这侯府也不住了。”
说罢,她掩袖而笑。
纪氏看着她,亦笑,再看向堂下的歌舞,目光愈加深沉。
**********************
送走宾客之后,纪氏来到窦芸房中。
推开门,偌大的室内只有两三灯烛,昏暗不清。榻上,窦芸倚着隐枕,一动不动。
纪氏走过去,轻唤一声,“芸。”
过了会,窦芸转过头来,只见那面上泪痕带光,消瘦憔悴。
纪氏心疼,叹口气,将她搂在怀中。
那日在宫苑之中,皇帝撇下她们去追那女子。那时云雷滚滚,纪氏母女诧异地望着皇帝,心中亦似天气般骤然yīn沉。
回府之后,纪氏立刻让人去打探那女子的来历,得知她叫王徽妍,是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女,八年前封为女史,随公主往匈奴和亲,年初时,公主去世,方得归汉,如今奉诏入宫,在漪兰殿侍奉公主儿女。
皇帝内宫的口舌甚严,纪氏贿以重金,才买通了一名漪兰殿内侍。
虽已经隐有预料,但得到的消息之后,还是大吃一惊。皇帝对这位王女史,甚是着迷。据内侍说,自从王徽妍来到漪兰殿,皇帝每日都来探望,雷打不动。少则待上一两个时辰,多则耗上整日。那名内侍还说,皇帝与王女史几乎夜夜相会,摒开众人,也不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纪氏听得这些消息时,只觉心头沉沉。她本不yù告知窦芸,但那日之事,窦芸也看在眼里。在她缠问之下,隐瞒无益,纪氏只得告知了她。
窦芸备受煎熬,再想起前番皇帝采选之事,还有去匈奴之事,诸多疑点串起,心头巨震。
她寝食不安,伤心流泪不止。短短数日,已是成了这般模样。
“芸,”纪氏用侍婢手中接过巾帕,替她擦着泪痕,“怎又不用膳,这般下去如何是好?”
窦芸却不答,盯着她,“陛下下旨立后了么?”
纪氏摇头:“不曾。”
窦芸双眸一亮,未几,却仍黯淡下来,泪水缓缓淌下。
“他……他不要我……”窦芸捂着脸,“母亲,我何处不好,我还不够好么……连一个二十几岁也嫁不去的人都不如……”
“她怎比得上你?”纪氏将女儿搂在怀中,缓缓抚着她的头发,“你是怀恩侯之女,姿容无双,贤淑无匹,区区女史又算得如何?”
“可……可陛下为何要立她……”
“谁说陛下要立她。”纪氏打断道。
窦芸一愣,抬起头,泪眼中满是诧异。
纪氏看着她,笑意浅浅。
窦芸不解,擦着眼泪,“可陛下……陛下喜欢她,还为她采选……”
“那不过是你心中猜测。”纪氏道,“你怎知那采选是为了她?你想想,陛下若真喜欢她,她早在了宫中,怎会如今才进去?”
窦芸听着,双眸忽而又亮起来。
“这许多日,你可听到了陛下要立后的消息?”
窦芸又摇摇头。
“聘为妻,奔为妾。”纪氏冷笑,缓缓道,“这个匈奴回来的王女史,也不知使了甚邪术,迷惑了陛下。可陛下是个明君,纵然一时失了定力,亦不会胡来。芸,男子么,沾些荤腥总是难免,何况陛下。”
窦芸疑惑不定,却仍沮丧,“可陛下也不喜欢我,母亲,他年节时便推拒过。”
“那时是那时。”纪氏道,“芸,娶妻唯贤,皇后更要如此。这般道理,陛下自是知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也无消息。他会娶你,只不过还缺个提点。”
“提点?”窦芸更是不解,“甚提点?”
“母亲自有道理。”纪氏没有回答,却看着她的模样,“不哭了?”
窦芸赧然。
纪氏满意而笑,转头吩咐侍婢,“取膳来,女君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曰,过渡总要有的,蜜糖喝多了会被齁着。
☆、第59章
????尚书府颁皇帝旨意,宣布二事。
一是召先太子太傅王兆之子王璟回京,入太学为五经博士。二是本月皇帝生辰,在上林苑的宜chūn苑设寿筵,各官署从四百石官吏,及宗室王侯,皆可携家眷赴宴。
第一件事,并无许多人关心。太学的五经博士,名声虽大,却并非什么要害之职,众人谈起时,感慨感慨王兆后继有人,也就过去了。
引 得众人兴趣的是第二件事。皇帝一向繁忙,不喜宴乐。自登基以来,所谓游乐,最多就是到上林苑中狩猎,就算邀贵胄们入宫,不是骑she就是蹴鞠,先帝时繁多而兴 盛的各色游乐,几乎全无踪迹。而今年,皇帝似乎开了窍,一改清冷之风,不仅在数月前亲临枭羹宴,如今还破天荒地办起了寿筵。长安的贵眷们无聊多时,忽而闻 得这般盛事,皆是兴奋。
皇帝在宣政殿散了朝,又在案前看了看文书,待得抬头,发现杜焘还在殿中。
“广平侯何事?”他问。
杜焘笑笑,道,“未知陛下稍后何往?臣甚思念王子居次,yù随陛下往漪兰殿探望。”
皇帝看着他,面无表qíng。
杜焘是何心思,他岂不知。此人自从知道他与徽妍的事,见面就催,皇帝不胜其烦。去到漪兰殿他会做甚,皇帝不用想也知道。
“漪兰殿便不劳舅父cao心了,”他缓缓道,“朕照顾王子居次,舅父不放心?”
“陛下哪里话,臣自是放心。”杜焘仍是笑嘻嘻,“只是如今都过午时了,臣午膳还无着落,陛下看……”
52书库推荐浏览: 海青拿天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