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擦gān了眼泪,认真地拜了三拜。
“这一拜,是代母亲谢谢您的qíng义。”
“这一拜,是代秦家上上下下谢谢您的雪中送炭。”
“这一拜,是清书谢谢您的成全。”
“你起来吧。”四娘伸手扶了他一把。
“给自己取个名字吧。”四娘一双凤目扫过他的脸,说。
“清书这个名字不好么?”
“缺了点风尘味,不过也罢,他大概就是喜欢这个样子。”四娘说。
那个他,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那个人xing子古怪,好恶难测,不过若是曲意逢迎,应该不至于吃太多苦。”四娘看着他,眼中说不出是哀是怜。
“清书明白。”
“你明白便好,先好好休息一天吧,明日我再找你。”四娘起身yù离开。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秦素问。多待一天就是多放任仇人逍遥一日,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十三四岁的孩子最好调教,你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学得了多少,看你究竟有多想学了。”
秦素今年十六,还未及冠,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背负着深重的家仇,这份沉重让人不忍心看着他受苦。可是,他如此执着于报仇,不帮他只怕他会铤而走险,帮他,这大概是她唯一保护他的选择了。
第三章 再遇故人
噩梦一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一个多月,整个人浑浑噩噩。
他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面他为了报仇自甘堕落,自愿沦落风尘。
一梦醒来,正躺在醉chūn楼的房间里,门外是客人的调笑和姑娘的嬉笑娇嗔。
有一天他也会变成这样么?毫无羞耻地去和一个男人调笑,甚至……
“这不是注定的么?”秦素伸手挡在眼前,默默地对自己说。
如果这不可避免,请至少让他保留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吧。即使这或许会让他过得更凄凉。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起来,楼里的声音也平息了,他一身的伤,根本睡不着。
“清书,该起来了。”是四娘的声音。
清书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四娘站在门口,皱着眉问。
“没什么,没睡好。”清书一手按着额头,哑着声音说。
昨日的调教竟然是喂了他chūn药直接用鞭子抽打,说是让他习惯鞭子。cao鞭的人显然是高手,竟然能不打破皮,直接打烂了皮下的ròu。这样的伤好了以后丝毫不留下伤疤,但却疼得更加厉害,他惨叫连连几次昏厥,刑毕已经完全走不动了,还是被抬回房间的。
“疼吧。”四娘进屋,看见他微微敞开的衣襟下红肿的鞭伤,忍不住问。
“还好。”清书说。
“今天就算了吧,休息一天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你没几天就该大病一场了,到时候更加得不偿失。”四娘淡淡地说。
秦素原本想拒绝,一听她说了理由,觉得有道理,就不再做声了。
休息一日也好,他是的确有点撑不住了。
“现在也只是以防万一让你习惯罢了,以后不一定会这般……我帮你点上安神香吧,你再睡一觉,什么时候饿了再起来吧。”四娘似是安慰地说,点上了香,关门出去了。
秦素没力气说什么,闻着安神香身上的伤好像也减轻了些,渐渐昏睡了过去。
大梦一场,梦里他和哥哥在下棋,他连输三场之后恼羞成怒,一摔棋盘就想走。却看见哥哥被棋盘砸中了额头,血慢慢渗了出来。满脸的血,止也止不住。
秦素吓得大叫,连忙去捂他的伤口,一边喊:“哥哥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啊……”
秦岚睁大了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伸出染血的双手抓住秦素的衣襟说:“秦素,秦素,你要为秦家报仇啊!”
秦素吓得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推开他想逃,一转身,满眼的火海。
“秦素,救我,救我!”爹爹,娘亲,妹妹的声音从火海中传了出来,声声凄厉。
“啊——”秦素猛地坐起身来,头痛不止。
是噩梦啊……
推开窗子,已经是下午了,太阳都已经偏西了。
疼痛倒是好了不少,只是还有些疲倦无力。倒是一点都不饿。
秦素起身穿好衣服,缓缓地走出房间。脚步有些不稳,但还能坚持。
突然想出去走走,便告诉了姬四娘一声,一个人离开了醉chūn楼。
走在街上,集市还没有散。人来人去的很是热闹。
好像还是不久前,他还和哥哥一起逛过相国寺庙会,他们哥俩每月总是乘着这样的机会出去玩。相国寺庙会一月不过两次,初一和十五,各家待字闺中的小姐也时常出来逛庙会,秦岚遍学着纨绔子弟向人家姑娘搭讪,好在他少年美貌,常常教那些小姐们羞红了脸。但他也仅仅如此逗逗人家姑娘罢了,照他的话说,那些小姐们每每在闺中枯坐,没见过什么美少年,他这是排遣人家寂寞来着。秦素每每啐他一口,以作不屑。
搭讪就是搭讪,还找借口,无聊。
秦素想着想着只觉得悲从中来,却又无法排解,一个人埋没在人海中随波逐流。
渐渐出了热闹的集市,人烟稀少了起来。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到时就是夜市了吧。
家里有门禁,所以他和哥哥鲜少有机会逛夜市,今日得偿所愿,却是一派物是人非的伤感无奈。
“你是——徐兄?”一个犹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似不确定。
秦素回头,是一个锦衣的贵公子,鹰目剑眉,俊美非常。
“李兄?”秦素略略惊讶地说。
那日一别李骐就没了消息,他以为是再也不会遇到他了。
“一月前一别,竟然还能在长安相见,这就是缘分啊。”李骐笑了笑说。
“嗯。”秦素嗯了一声,有些漫不经心。
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见到他,他甚至不想见到任何一个认识他的人。他现在……哎,不如不见。
“徐兄也是来逛夜市的么?”李骐没有注意他的敷衍,走到他身边很是殷勤地问。
“不,我大概要回去了。”秦素想了想,还是不答应他为好,再多做纠缠,或许他的身份有bào露的危险。
“是么,不知徐兄家住何处?”李骐问。
“……我没有家。”秦素沉默了半声,幽幽地说。转身就走。
衣袖一紧,却是被李骐拉住了。
“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秦素淡淡地说,扯回自己的衣袖。
“那你现在……”李骐面带关切地问。
“暂住在朋友家,谢李兄关心了。在下还有事,不奉陪了。”秦素低着头,大步走开了。人一入人流,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了。
李骐站在人流外,看着他离开,却没有阻止,不是不想,是不能。
说起来他们之前不过只有一面之缘,他又有什么理由挽留他?
忽然间,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个人,好像很不快乐。
第一次见到他,他站在船栏边,看着江面,神qíng茫然伤感,好似要哭出来一样,却倔qiáng地忍着泪水,让人忍不住想劝慰他;第二次看见他,他站在人流外,呆呆地望着人群,那个背影孤独至极,却比第一次见到他更加悲伤,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他只有一个人默默地站在那里,不被理解,也不被接受。
他好像更瘦了呢,一个多月不见,原本纤细的人已经瘦得没几两ròu了,脸上的神qíng也比那时多了一分哀伤落寞。看来这一个月他们都过得不好。
上次听他说家门不幸,现在他又说没有家了,怕是一家遭了什么难,现在已经形单影只了。也难怪他会有那么哀伤的神qíng。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呢,算了,他现在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如履薄冰,见了又如何,只怕也帮不了他吧……
那时的他们,一个落魄,一个艰难。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这浅浅的缘,竟然要承载一辈子的永远。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那份怅然若失的迷惘,是爱是怜。
第四章 初入王府
三个月的煎熬,换来一个成功的戏子近乎完美的伪装。
秦素坐在铜镜前,最后一次这般带着评估地审视着自己。
铜镜里那个巧笑倩兮的少年是谁?
为什么和他有一张一摸一样的脸?
为什么……他的眼睛这么gān净,带着微微的水汽,就好像从来不知道世事艰难,不知道……
自己都不忍直视的未来。
“现在你有什么打算?要我为你引见他么?”姬四娘坐在长椅上,懒懒的神qíng一如既往地疲倦。
她似乎从他身上嗅到了莲花浅浅的香味,淡淡的,薄薄的,却又是那样似有若无的,令人迷恋。
那个孩子身上,有着徐姬的味道。
一垂眸的时候,似哀似怨的风致,摄人心魄。
“不必了,我自会去找他,我不想多牵连你。”秦素理顺自己的长发,轻声说道。
“……你就是太善良了,有时候,该利用就要利用,不管那个人是谁。”姬四娘看着他说。
“你有恩于我,我不想因此陷你于危险之中。不论以后我有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请不要再担心我,你做的已经足够当得起‘有qíng有义’四个字了。”
“清书……珍重吧,该说的我已经说尽了,还有,有什么难处来找我吧,不要总是一个人去扛。”姬四娘摸了摸他的头,温言说道。
秦素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谢谢。
该说的谢字只怕他此生都说不尽,不如不说,铭记在心吧。
“我走了。”秦素站在门口,打开门。
“真的不要带什么东西么?”四娘问。
“不必了”,秦素回眸一笑,“我带着这份决心就足够了。”
那个笑容,不是装出来的完美,而是被bī上绝路后破釜沉舟的决绝,却因为这份决绝而显得更加美好。
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她的故乡,那有着接天莲叶的江南,那满湖的白色莲花,还有……缥缈悠远的,采莲的歌。
这个孩子,若任xing而为,必是祸国的妖孽啊……
离开了醉chūn楼,他走在路上,神qíng淡然,好似闲闲地漫步,心却很不平静。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是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抑或是对未来的惆怅茫然。
一切他都已经设计好了,只等那个该来的人了。
低垂的眉眼下是彻骨的决绝和潜藏已久的恨意。
哥哥,爹爹,娘亲,妹妹,保佑我成功吧。
远远的一骑飞驰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护卫,完全不避行人。四周的人好像也习惯了,退了退免得被伤到。王宗炎果然嚣张,完全视城内禁止骑马奔驰的禁令为无物,这样的人,还能嚣张多久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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