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亦准备跪下行礼,刚弯下腰,只见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指尖温热,握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皇帝的声音微微带着几丝冷:“你不用行礼。”也不瞧瞧地上铺着的鹅卵石,虽颗颗圆润均匀,但跪下来磕头,必定极疼痛。
她只要屈膝行礼:“谢皇上。”皇帝冷着脸,没有再说话。而跪着的孟冷谦只得拼命磕头。穆凝烟心里知道两人已触圣颜,但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害怕。微微上前几步,又向他屈膝行礼,柔声请求道:“求皇上饶了孟大哥,他只是来与我道别的。请皇上看在凝烟的份上,饶恕他吧。”
他方才见两人在树下,窃窃私语,如一幅才子佳人的美卷,心里早已经起了怒。后来又见孟冷谦抱着她,她亦伏在他怀里,动也不动。想着那日自己抱着她,竟被她打了一巴掌,两人在她心里孰轻孰重,高下立显,心里更是怒火中烧。
此时她又为他柔声相求,他只觉碍眼之极,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竟走了。将留她和孟冷谦在那里。
她呆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将孟冷谦扶了起来,道:“孟大哥,你先回去吧。”孟冷谦点了点头,眼神中似有万语千言,但心里也知道这一辈子也无法再多说一字了,只得轻声道:“保重。”闻言,她只觉得鼻子又一酸,对着他离去时的背影,心里默默得道:“孟大哥你也保重。”
慢慢地转身,只见早无皇帝的半点身影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梦似的。她轻咬了一下嘴唇,沿着鹅卵小路,蜿蜒回房。
方推开门,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在了面前,百里皓哲竟然到了她房内。这是她的内房,向来除了姨母和琉璃,从未有第三人踏入过。只见他转过了身,冰着脸看着她,徐徐地道:“你不想进宫?”
她抬眼,只见他眸光深幽,仿佛是一波深水,瞧不分明。她深吸了一口气,银牙一咬,跪了下来:“皇上要听实话吗?”
他一动不动地道:“你说。”她清清地道:“古往今来,有几个女子是自愿入宫的呢?就算皇上英明神武,年少不凡。可后宫里头,有多少女子,有多少双眼睛,有多少颗心等着分享呢?皇帝能分与凝烟的又有多少呢?”
他没有回答,看着她依旧保持着谦恭的跪姿,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只道:“你起来回话吧。”她道:“谢皇上。”婀娜娉婷地起了身。他抬了一下眉头,道:“你接着说。”她浅浅地道:“所以凝烟同这世间的其他女子一样,只愿得一有qíng人,百首不相分。”
他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愿得一有qíng人,百首不相分。他的手越握越紧了起来,淡淡地道:“孟冷谦就是你要的有qíng人?”语气里有一股察觉不到的冷。穆凝烟亦抬头看着他,眼里竟无半点惧意:“孟大哥是与不是,是另外一回事qíng。而皇上您是不是凝烟的有qíng人,凝烟却是知道的。皇上这辈子绝不会是凝烟的有qíng人的。”虽然字字句句轻柔婉转,语气中却说的万分的斩钉截铁。
他凝视着她,端详了半日,缓缓吐了几个字:“为什么?”穆凝烟淡笑了一下,道:“皇上下旨让凝烟进宫,只不过是因为凝烟的这张脸罢了。”她的声音慢慢轻了下来,幽幽地道:“皇上,无双表姐已经去了。您何不将她放下,让自己快活些呢?”
闻言,他脸色微变,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深深地看着她道:“你知道我过得不快活吗?”他的手很是用力,指尖几乎掐到了她的ròu里。肩上痛楚来袭,她眉头皱了起来,却盯着他:“那皇上快活吗?”
他快活吗?没有她,他哪里还有快活可言。他的手微松了松,低低地道:“你真的不再记得我了吗?”他的眼里qíng深如水,带着一丝冀希,定定地看着她。气息稳热cháo湿,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龙诞香,萦绕在鼻尖。
她的眸子黑白分明,无半点杂质,淡淡地道:“皇上何必一再试探呢?民女真的不是无双表姐。”语气带了一丝无奈。百里皓哲看着她,眼神依旧深地望不到边际,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危险却仿佛带着致命的诱惑:“如果说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证明你到底是不是无双,你愿意吗?”
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反应。而她嫣然一笑,仿佛秋日的海棠盛开,只见她的眼波微微流转,仿佛不经意地道:“皇上若是证明凝烟不是无双表姐的话,就收回让凝烟入宫的的圣喻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这要证明了才知道。但前提是你愿或者不愿意?”穆凝烟浅浅一笑:“凝烟自然愿意。但在这之前,皇上能答应凝烟一件事qíng吗?”他问道:“何事?”她弯身行礼道:“请皇上免了孟大哥的罪。”
他脸色一冷:“他何罪之有呢?”她咬着唇,不语。他瞧着她,眉头越皱越紧。好一会儿,她依旧不语。
他有些着恼,不qíng愿地点了点头:“算了,我答应你就是了。”忽地伸手扣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用力一带,将她抱在了怀里,将嘴凑到她的耳边:“我会证明你就是无双的。”她猛然一惊,挣扎着道:“皇上----”他朝她微微一笑,他的神色素来深严,此时笑意融融,俊美的五官益发出色了起来,她只觉得呼吸一紧,心跳一声急过一声,挣扎的越发厉害了起来。
百里皓哲轻声道:“不要乱动。”她的衣袖间有轻盈如云的淡淡清香,很是好闻。他穿过了帘子,举步跨进了她的寝房,将她放在了锦榻之上。
她双手不自觉的在袖下握成了拳头,颤声道:“皇上,民女真的不是无双表姐,请皇上饶了民女-----”他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柔:“怎么不用茉莉的熏香?”她不解为何他会有此一问,却还是回道:“回禀皇上,民女自小就不喜欢茉莉的香气。”他顿住了一会儿,看着她道:“那你肯定不会下棋,对吧?”
闻言,她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的眼光了然如斯,她微微点了点头:“是的,民女不会下棋。”他含着笑,俯下了身体,在她面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目光如星光闪动却带着几丝危险的气息,仿佛那里凉亭里般。她慌乱到了极点,别过了头,颤抖地道:“皇上,不要----”他停顿了一会儿,眸子微微斜着看她,仿佛在欣赏。她已经无暇顾及了,心已经乱的没有了节奏。
直到脚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将她的鞋子摘掉了。她只觉得全身发烫,脸上和脖子已经热的如同在火炉里燃烧一般,刚想要将脚缩回裙子中。他已经一手掌握了,纤巧而柔腻的触感,一如当年。细细小小的,白若凝脂,柔若无骨,仿佛是和田白玉所雕而成,让人爱不释手。
他似乎没有再动,她虽然不能看见,但却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足上,那上头甚至还有温热的气息缠绕。她不敢再动,房内的气息旖旎又暧昧。
忽然间,他放开了她,起身而出。她卧在榻内,听着他的脚步慢慢远去。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坐了起来,望着帘子,静静地出神。
她脚底竟然没有红痣。她难道真的不是无双?不,不可能。她若不是无双,怎么会给他就是无双的错觉呢?就算她身上的香气变了,她的表现自然到了极点。可他就是觉得她是无双。他的身体会为她起绮念,这本事就只有无双有。她不在的几年,他甚至没有去临幸过后宫的任何一人。因为她们都不是她。所以他不会有想爱入骨髓,疼入骨髓的yù念。
他缓缓地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双手轻拍了一下,有人从房顶跃了下来:“皇上请吩咐?”他问道:“信州那边查的怎么样了?”那人跪着禀报:“据信州回报,穆家小姐确实在一年多前由阮府派人接回京城。也暗中拿了画像查过穆家的几个奴婢,暂无任何线索。”
他自然知道若是中间有蹊跷的话,这几年下来也被遮盖得了无痕迹了。他轻摆了一下手:“再查!”那人应了声“是。”身型一跃,又隐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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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全一见皇帝从阮府回来后,神色谨然,他跟随皇帝多年,自然知道皇 帝心qíng不佳,不敢打扰。随皇帝穿了半个御花园,停在了太子的上书房 前。
此时正是太子的读书时间,太子太傅孙允道的声音和太子朗朗的声音时 高时低地传过来。皇帝停驻在窗下,侧耳倾听,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心 qíng已好转了些。
“凤仪殿那里如何了?”
石全一赶忙道:“回禀皇上,一切已经按皇上的吩咐,照原先王府的摆 设,俱安排妥帖了。”
皇帝轻“嗯”了一声,怔怔站着,半天不动。
好半晌后,才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相似之人?” 石全一自然知道皇帝所指是凝妃的相貌长得像已故的阮皇后之事。但揣 摩皇上的意思,他自己几乎是否定的。
皇帝的声音飘悠地传来,几不可闻:“不,不可能的。天底下决计 不会有这般想象的两个人的。”
又闲逛了一会儿,皇帝摆摆手,吩咐到:“去昭阳殿。”当年昭阳 殿走水后,主殿被火夷为平地。皇上站在御花园内,看着火势一点点地 小下来,一直到被扑灭。但是,皇后娘娘……素来以贤良淑德著称的皇 后娘娘却死于那场大火中……皇上因过于悲痛,整整半年没有上朝。连石全一亦是那个时候才知 道,皇上对皇后用qíng至深。那段时间皇上如着魔似的,不吃不喝不眠不 休。若不是那个时候小太子生了场重病,把皇上的心思从悲绝中抽了出 来,后果不敢想象……那日在阮府见道凝妃娘娘是,石全一亦吓了一大跳。要说天下之大 ,无奇不有。可这么想象的两个人,就算是一母同胞,也是极少见得, 皇上不肯相信,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蹊跷也说不定。
可有时候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就算是当年皇后没有死在那场大火中,可是她如何能避过冲出关卡,离开皇宫呢?这根本不可能的事。
无数个年头百折千转。一转眼,巍峨庄重的昭阳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皇帝摆手,示意停銮驾。缓缓踱步进了庭院,时而驻足,时而仰首。
昭阳殿历来是百里皇朝皇后之寝殿。大火焚毁后,总不能一直断壁残垣的置于宫中不顾。第二年,朝中多个大臣便起上奏折,请求皇帝重建。皇帝也准奏,近段时间已经基本完工。
凤仪殿位于层层宫殿的深处,原名延清殿,凝妃进宫前,皇上特下旨更名为凤仪殿。
凤仪,凤仪,有凤来仪。自古能在后宫以凤相称相配的,只有皇后一人而已。所以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让整个后宫足足震动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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