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遮陌上霜_梅子黄时雨【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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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和墨兰替她解开了披风,这才退了出去。阮无双走近了些道:“王爷!”百里皓哲回了头,寻常的神色,温和的道:“来了!用膳吧!”台子上匙、箸、碟、杯俱已经摆好了,gān果蜜饯也摆了几碟。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听差的一一将菜呈了上来。依次是珊瑚白菜,蝴蝶虾片,猴头双菜……五绺jī丝,三鲜鸭包,熏肘花小肚,燕窝炒炉鱼丸子,豌豆huáng、芸豆卷。阮无双看了几眼,心里却不禁涟漪:竟是她以往在宰相府里最喜欢的菜式。
她拣了jī丝,微微尝了几口,味道竟与以往在相府是一样的。她讶异地抬了头,只见百里皓哲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眼里如黑色琉璃宝石,一片乌漆,深不见底。
百里皓哲微微一笑:“多吃点!相府梁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啊!”阮无双心里的讶异总算有了答案。他这句话里有话啊?只是他怎么把梁丙弄到王府的呢?父母亲知晓吗?难道他知道这段日子,她孕吐十分厉害,几乎没什么食yù。但他在府邸的日子,明明很少啊----
脸上还是淡淡擒着笑,说:“说什么手艺高超是假的!无非是无双从小吃惯了的,所以尝着,总觉得习惯些罢了。”说话间,拣了一个鸭包递到他碟子里。抬了头,道:“王爷也尝尝看!”只见他一笑,夹起来,送进了嘴里,品尝了起来。
虽然窗门紧闭,但还是有几缕风微微渗透进来,屋内没有燃香,却有梅花的清浅余味。两人静默无言。阮无双虽只尝了几口,但已无食yù,但终究是比往常要多吃许多了。便拣了个玫瑰梅子吃起来。极酸,忍不住连眉头也皱了起来。但却极爱这味道!就如母亲说孕妇喜食酸是正常的。若是平时,这酸味怕是把人也要给酸死了。
百里皓哲咪了一口酒,抬头正好瞧见她皱眉的模样,从来见她都是端庄优雅的,想不到竟也如此可爱,心里竟微微一动,话已经脱口而出:“很酸吗?”废话,当然很酸啊!她心里道,但还是用袖子掩了口,柔声的道:“恩,有些酸!”
他也拣了一个,尝了一口,用力咽下,神色不变的点点头道:“是有些酸!”阮看着他隐忍的脸色,忽然觉得他这瞬间很像个顽皮的孩子,有点想笑,又不能笑,只得忍住。百里皓哲将酒一口饮尽,去了去口中的酸涩。把玩着手指尖jīng致的白玉杯,眼神似乎有一丝迷离:“小时候和大哥一起玩耍。那时候,府里的后院有几棵杨梅树。到了夏天,杨梅就熟了,大哥就带我去摘---我们两个爬树,在树上摘梅子吃----大哥总是先吃,装作一副好吃的样子,然后骗我吃。其实梅子还没熟透,自然是又酸有涩的,可是小孩子怎么会懂这个道理------”语气中竟有几丝惋惜与惆怅。
阮无双听着,心里头想着自己的小时候。由于父亲是中年得女,前面又有二个儿子,从小就宠得跟什么似的。而大哥与二哥跟她年龄又相差好多岁,等她略懂事些,两人都已经成年了,把她既当妹妹又当女儿疼的。却从来没有一起好好玩过,记忆中就是一群丫鬟,侍女围着长大的。
而百里皓哲还在襁褓,母亲已经染病去世了。虽说过继给了姑姑,但再怎么也是比不得自己亲身母亲的。更何况,听说姑姑年轻时貌美如花,但xing子也比现在好qiáng多了。当年的太子府,也是妻妾佳丽如云,少不了一些争风吃醋之事qíng。到底有多少心思是真正花在百里皓庭与百里皓哲身上,也只有姑姑自己知道了。
百里皓哲仰头将杯子里新倒的酒一饮而尽,又连喝了几杯,慢慢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将窗子用力一推。一阵冷风,迎面而来,chuī得他衣角翻滚。阮无双拢了拢衣服,慢慢扶着腰站起来道:“王爷,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百里皓哲拍了拍手,侍女应身而入。他没有转过头,吩咐道:“送王妃回房!”墨竹墨兰进来,帮阮无双披了披风,又递上了鎏金的暖手炉。阮无双踏出了门,一回头,百里皓哲还站在窗口,就如她来的时候,临风而立,只是那种孤独萧瑟总萦绕在心头。
圣嘉二十一年 正月十五日 元宵佳节
宫中传来消息,孟淑妃被贬入冷宫。其子百里皓宇被封为岭南王,赐封地云南广西之地。名义上虽是封了王,但众人皆知百里皓宇名封暗贬,至此已与皇位无缘。
百里皓哲一夜未回,到了第二日下午才回到房间。她按书摆了副残局,正在解棋。金碳炉里袅袅的冒着青烟,房内弥漫了朦胧的暖意。午后的阳光,穿过喜鹊闹chūn的的图案,斜斜的洒了进来,摇摇曳曳的落在纱帘上,落在地毯上。
他仿佛极为疲累,掀帘而入。而她正垂眸凝思,窗外的一缕光辉,正落在棋盘上。照得她雪白的手指如同波斯进贡的水晶,莹润剔透。捏着乌黑的棋子,正颦目在思考,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进来。乌黑的头发只微微挽了个发髻,cha了一只翡翠玉钗,全不若平时的流苏珠珞。竟别有一番韵味。
他缓缓走近了些,屋内没有燃香。也许是他走的近的缘故,她身上的茉莉味道,已幽幽的袭来。她坐在金色的光线之中,犹如琉璃般沉静发光。他身体里绷着的一根弦竟然慢慢的松了下来,仿佛回到了一个安心之地,一片的宁静祥和。
阮无双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放这里!”猛一回头,只见百里皓哲正站在身边,双眼似苍天远处一掠而过鹰鹫的翅影,也正看着她。朱色朝服上的蟒纹金绣在光线下闪着斑斓的光泽。如同他的笑意,竟让人头晕目眩。
他捏起一颗白子,摆在棋盘上。她微微一惊,想不到他竟然也jīng于此道。脸上虽笑意思温和,但下的位置却并未留qíng。她略略思索,皓腕抬起织锦白狐毛的袖口,执手下了颗黑子。直到夜色将至,棋局还是僵持着,两人依旧未分出胜负。
趁他正沉思,她抬起臻首瞧着他,只见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青色。昨日一天一夜,宫中想必暗斗重重,从宫中传入她耳中的消息,孟淑妃私闯景仁帝寝宫,请求景仁帝册封百里皓宇为皇太子。景仁帝不从。孟淑妃竟串通守卫寝宫的禁军,以胁迫手段要bī景仁帝就范。
景仁帝自去年秋冬jiāo接开始,一直就缠绵病榻。太医院也束手无策。除夕之夜,宫廷家宴上也没有露面,病qíng定是不轻。孟淑妃本就靠chuáng第间得宠,自景仁帝病后,她也就门厅冷落,恩宠不在了。面对朝中大皇子和二皇子日益巩固的势力,实在已经等不及皇帝驾崩了,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轻举妄动。
孟淑妃向来与皇后不和。若景仁帝驾崩,没有遗昭指明她儿子百里皓宇继位的话,她势必没有什么好下场。因为无论大皇子百里皓庭还是二皇子百里皓哲继承大统,阮皇后的地位只会更为稳固。而她,若幸运的话,则会被封太妃,一辈子位于阮皇后之下,苟延残喘。而最大的可能xing就是会陪葬。所以她无法像阮皇后一样,以不变应万变。
墨竹的声音隔着几重的纱帘响了起来:“王爷,到用膳时间了。要传膳吗?”丫头侍女们都规矩严谨,只要百里皓哲在房内,从来不擅自踏入。
百里皓哲抬了头,看着阮无双,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她顺势扶了扶腰,懒懒地道:“传吧!”一天一夜没有好好睡着,又玩了好几个时辰了,人也乏了。
侍女们这才进来,点燃了室内的几盏红烛熏香灯,又缓缓的退了出去。她转过头,他身上依旧穿着朝服。取过他的一件锦袍,要服侍他更衣。她俯首帮他解扣子,因靠得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麝香味道。虽然已经成亲半年多了,但极少在白天如此亲近,她越想快些,手却越发笨拙,半天也解不开一个扣子。
侍女们在外室走动,摆碗筷,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碰撞声透过层层帘子传进来。他却很喜欢见她如此局促的模样,伸手捏住她头上的翡翠玉钗,轻轻一拔,那乌黑的秀发如同流水般倾泻。她一楞,这才抬起了头,只见他的眸子如夜色般深沉,而他的脸却越来越大。
他的唇缓缓的贴上了她的额头,那温温的热度缓缓的传了过来。然后,他慢慢的俯下身子,他的唇又缓缓的滑落下来,眼角,耳鬓,鼻尖,唇畔------
她气息不稳的推开了他,一转头,只觉得有几缕发丝被缠住了,他也已经察觉,低头一看,不禁哑然,竟然与他朝服上的扣子纠缠在了一起。
阮无双只看到他的手伸了过来,拉过她的手,围住了他jīng壮的腰。他低下头,正在帮她弄缠着的头发。竟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暧昧。她气息越发不稳了,只觉得脸已经烫的如火烧般。
绯色的薄纱层层挂着,外头天色已经全黑了,室内的几盏红烛熏香灯照的如白昼般。她与他的身影拖曳在地毯上,重重叠叠的压在一片破碎的光影里。
侍女们已经摆好了碗碟。偶尔一抬眼,那层层的暗云纹纱帘上印着一相拥的剪影。便鱼贯而出,在门口垂手待命。
第6章
太掖池边的绿柳成荫,群花锦绣。风一chuī过,枝柳如流水般飘拂。阮皇后站在九曲桥上喂锦鲤:“苏太医昨天给哀家禀报过了,说你身子调养的好,孩子可能会早产些日子。”阮无双接过侍女呈上的青枝缠绕白玉盏,优雅的小饮了一口茶,唇齿留香。不愧是贡品的龙井,茶色碧青如翡翠,在白玉茶盏的中,越发衬托的绿意盎然。
浅浅的一笑:“托姑姑的福气。苏太医对姑姑忠心一片,自然要对无双尽心尽力,多多关照了的。”苏全鸿能从一普通太医,一而再,再而三的升迁到太医院首席,自然少不了阮皇后的撑腰。且深宫大内,皇后身边也确实需要一位jīng通医术之人。阮皇后微微一笑,头上的金凤珠冠也随之微颤:“瞧你的肚子,才七个多月,哀家看着好象比哀家当年怀明莺和明燕的时候要大些,估计是个大胖小子。”
阮无双手一动,白玉盏里的茶水已经略略溅了才出来,手上热辣辣的一片。此时,有一内侍走了过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大皇子求见!”阮皇后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鱼饵撒在池面上,看着锦鲤争食,顿了顿方道:“传吧!”
百里皓庭穿了一身朝服而来,温文而雅,气度从容。隔了几步,向阮皇后屈膝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阮皇后微微笑道:“免礼吧!去看过你父皇了吗?”百里皓庭看了无双一眼,温和的回道:“回母后,已去过承乾殿了。”承乾殿乃历代皇帝的寝宫。百里皓庭转了头道:“弟妹也在这里啊!”无双扶着腰站起来,作势要行礼,百里皓庭笑着道:“免礼!免礼! 弟妹不要见外了!为兄的还要恭喜弟妹了,早生贵子!”
无双淡淡的道:“谢皇兄!”自百里皓宇被封王,派往领地后,这几个月来,朝中局势已经日益明朗,分化成以百里皓庭为首的大皇子派和以百里皓哲为首的二皇子派。且势成水火,明争暗斗不断。他此时笑意绵绵的祝贺里头含了几分的真,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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