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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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旬假,谢景言同鹤哥儿一道从校场回来,便到燕国公府上拜访。

  他其实也还是不自信——元徵如此高调的提亲,分明就是在bī迫雁卿做出抉择。他心知雁卿对元徵的感qíng比寻常青梅竹马更深厚些,一旦面临要同元徵决裂的局面,只怕她不免要心生动摇。

  是以来到燕国公府,也是为了试探雁卿的心意。

  他 也是无奈。大约雁卿自己都没察觉,她天xing追求圆满,。似谢景言这般手脚齐全,xingqíng开朗,人缘吃得开的人,她便会十分放心。如月娘、元徵这 般柔弱、孤僻,人缘糟糕的,她却不能放着不管。虽没想过去当什么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可若被人当作救命稻糙抓住了,只要那人不肯放手,那么她是宁肯被连根 扯断拉进深渊,也不会松手的。

  大概在重逢之后不久,谢景言便已意识到这一点。最初的时候他只将雁卿当做妹妹,看她忙忙碌碌的跑来 跑去,也只觉着可爱有趣罢了。可看这小姑娘顶着痴儿的名声,凭着弱小的力量,却能始终怀抱着纯粹的初心,不折不挠的去努力,用欢喜的目光去看待一切,像个 小太阳一样明亮又温暖,渐渐的他便有些移不开眼睛。

  一次两次的同她错过、被她忽视时,谢景言也曾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就这么不能吸 引她的目光……可最终他也还是不能让自己变得同元徵、同月娘甚或同太子那般,因令人cao心而引得她在意起来。他觉着自己这样很好,固然不能吸引她,可至少当 她遭遇挫折的时候,他能像兄长般给她帮助和保护,令她能有一个坦然休憩的场所。

  然而兄长这样的定位,在这种qíng境下反而是他的短板。他是真的担忧因为自己太令人放心了,于是雁卿安心被那个她潜意识里放心不下的人拐走了。

  当然,若果真如此,也只说明雁卿还未真正明白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吧。

  谢景言知道自己该给予信任,可关心则乱,难免就有些一反常态的惴惴不安起来。

  来到庆乐王府上,自然要先去拜见太夫人。

  他来的时候巧,慈寿堂里,林夫人也正和太夫人说起庆乐王府请皇帝保媒的事,以及雁卿给她的答复。听说他来拜访,也是立刻都猜出了他的来意。

  林夫人因早看好他,此刻反而是迁怒居多——看谢二做的那是什么事吧!

  太夫人则叹息着笑出来,“不声不响的,谁知道最后竟是他……”她对庆乐王始终都心存感激,此刻也不能不叹惋雁卿同元徵无份。但打从心底里她还是同谢景言更亲近些,何况总归要雁卿喜欢才成。终还是默认,“也罢了。”

  便又扭头对墨竹道,“也去和雁丫头说一声吧,獾小子来了。”因雁卿想要男用的荷包、绣鞋一类,恰好跟着来到太夫人这里了,墨竹便亲自来找明jú索要松竹的绣花样儿,两个人靠在炕凳子上描了一晌午了。

  此刻墨竹便揉了揉眼睛,起身笑道,“这就过去。”

  林夫人便对太夫人道,“说了她也不一定出来。”

  太夫人笑道,“雁丫头可不像旁人那么扭捏……”

  正打趣着,谢景言便同鹤哥儿一道进来拜见了。

  太夫人也不是没想过谢景言给自己当孙女婿,但一直以为雁卿喜欢的是元徵,谢景言同月娘又分明彼此无感,便也不曾真用看孙女婿的目光审视谢景言。这会儿却说什么都想令雁卿同他站在一处,好好的给她看一看了。

  谢景言依次拜见完,林夫人免不了要问他两句话。太夫人便拨着茶盏一边笑听,一边等孙女儿过来。

  月娘领了墨竹和秀jú出现在门外时,太夫人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秀jú独自进来,在林夫人耳畔低语。见林夫人变了脸色,太夫人便也直起身来,问道,“雁卿呢?”

  林夫人看了谢景言一眼。

  谢景言脑中立刻便闪过许多种可能xing,并且一个比一个糟糕。他也回望着林夫人,努力维持着平静。

  林夫人静默了片刻,对秀jú道,“说吧。”

  ……

  穿过那灯廊进去,便是开满白玉兰花的山涧。清澈的溪流映着琉璃的灯火,反she出漾漾的明光。那溪流便建筑了木屋,竹制的地板长长的从错落的岩石上延伸出来,有钓竿弯弯的支在胡chuáng旁,钓线斜斜入水。

  雁卿坐在那竹地板上,地板高出水面不少,裙摆垂落过脚面,也无需担心被溪水打湿。

  溪流的那一面便是白玉兰的山林。这一日积聚不去的yīn霾不知何时已消散了。天色尚未黑透,夜色如墨汁沉入林中,反而显得空中黛蓝清透。一时风过,那早chūn时花苞错落的玉兰花随风而动,便如挺栖的无数只困倦而归的白鸟。

  元徵从屋里出来,取来三五本书并一盘点心。他将东西放在地板上,自己也在雁卿身旁坐下,问道,“可还喜欢?”

  雁卿说,“很喜欢。”

  他又问,“饿了吗?”

  雁卿看了看盘中、杯中之物,俱都是她平日里喜欢的,可她心中难过,半点胃口也无。便摇了摇头。

  她不想败兴,便侧身拾起钓竿把玩,又将钓线提上来检查鱼钩。那鱼钩却是直针,她便笑道,“七哥是要学姜太公吗?”

  元徵便道,“若能直中取,何必曲中求。”

  雁卿便笑道,“七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意不在鱼罢了。不饵而钓,及暮释杆,所喜爱的是垂钓的怡然。七哥想做隐士吗?”

  她虽qiáng颜欢笑,可这般相处于他们而言也已是久违。

  元徵凝视着她,那一笑一颦之间依旧是他所眷恋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他终于还是再一次试探,“日后我们就在山谷水畔筑屋而居可好?也不一定要远离都邑,长安、洛阳近郊不少有这样的山谷,风景秀异,也可以很方便的同亲朋见面……”

  ☆、112第七十一章 下

  “九个城门都有出入?!”虽早有预感,但当结果真正摆在面前时,林夫人还是有片刻的软弱。

  将雁卿引出来的门房婆子虽已跑了人,却很快被抓了回来——得知雁卿上了元徵的马车,林夫人立刻便遣人去问长安三面九个城门的戍卫,今日傍晚时分可曾有庆乐王府上马车出城,以便确认元徵到底将雁卿带往何处去了。

  九个城门都在近似的时间安排了马车出城,显然就是有备而来,为的就是防着林夫人带人去追。若说元徵不存恶念,那便是她自欺欺人了。

  若立刻去追,少不得就要调动许多人马。万一走漏了风声,无需到天明时分,整个长安就都会知道,燕国公府的大女公子和人私奔了。可若调动的人马少了,有这么多障眼的马车,如何来得及一一追上排查?

  元徵这一回,是真的下准了狠手。

  林夫人又恨恼雁卿犯糊涂,千防万防,哪里防得住她自己要和人出去?可林夫人再恨恼,心里也还是清楚,雁卿做不出这种事。必定是元徵用了什么手段将她骗上车去,只怕直到此刻,雁卿都还不知道元徵打得究竟是什么主意。

  可纵然雁卿名声有损,林夫人也不可能安心将女儿jiāo到这样的人手里。

  人手早已召集好了,林夫人便将他们兵分三路,有赵文渊、鹏哥儿和鹤哥儿分别带领着,往三面去寻找。赵文渊留在府里等候消息,她自己则亲往庆乐王府,去找世子妃bī问消息。

  这一来,事qíng必然是要闹大了的。

  谢景言也并不规劝林夫人——当此之时,他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元徵已将林夫人给激怒了,护雏的母狮子此刻见谁都会挥爪子,她是听不进规劝去的。谢景言毕竟还没有娶到雁卿,作为外人,他也唯有遵从。

  不过等出了门去,他还是和鹤哥儿一道叫住了赵文渊和鹏哥儿。

  蛇形蛇道。他和鹤哥儿“打拐”过,且又都当过天子亲卫,长安城边边角角上,自王孙公子下至乞丐戏子,他们都有门路去打探消息。

  “不用这么多人——还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大张旗鼓的去搜捕,万一中途雁卿回来了呢?”开口的是鹤哥儿,“还是先打探消息。探准了,无事最好。若有事,也只需两个人快马追过去,将人拦下便可。”

  赵文渊叔侄两个也都不是林夫人这么bào烈绝然的xing格,此刻也更冷静些,思路都同鹤哥儿想去不远。

  “要快。”赵文渊便道,“就先分头去打探消息,有结果就按老办法联络。”

  雁卿道,“对不起。”

  最终果然还是这样的回答。元徵也不知自己心里是怎样的滋味,恼怒?自然是有的。悲伤?大约也是吧。可更多的还是一种灰败沉寂的qíng绪,那qíng绪令他发不出脾气,连难过都不是那么尖锐清晰了。

  他轻声说,“吃点东西吧……你还没有用晚饭。”

  雁卿垂着眸子,只觉得全身都被重压着,难过得近乎透不过气来。

  她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那也吃一些。否则待会儿上了车,胃里又要不舒服起来。”

  雁卿的眼泪便簌簌的滚落下来。她说,“七哥……日后我还能再见你吗?”

  元徵说,“能。”

  雁卿便将盘子端起来,拈了一块儿米糕。眼泪不停落下来,她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可还是勉qiáng着自己。待要填进嘴里时,元徵却忽然又道,“为什么跟我出来?”雁卿模糊着泪眼看他,元徵便又问“明明早就做出决定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出来?”

  雁卿就有些愣愣的,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想亲口对七哥说……”

  “就算让旁人转告又有什么不同?”他道,“答案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不亲口说不行。”她垂下头去,泪水又涌上来,“如果七哥因此讨厌我了,再也不想看到我了……也别让旁人转告我。”

  难过到此刻才占了上风,元徵终于能从那灰败的世界里感受到活着的qíng绪,却并不是喜悦。他望着雁卿,说,“不会。”

  夜色渐浓。

  渭河谷地离城门已不近,行至此处,已看不见住户灯火。然而因庆乐王府在此地开垦了果园,临近便也没有什么凶猛的野shòu出没。只天地一色沉黑,夜枭子叫唤起来时,依旧十分骇人。

  河谷足有百十里长,虽推测元徵是往此地来了,可要在这么大一片谷地里将人找出来,依旧很没得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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