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_茂林修竹【完结】(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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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怪癖也并不是独独针对元徵,只不过落到元徵身上,他会做得尤其残酷和彻底——他早早的便将元徵当作他的假想敌了。

  元徵拦下了太子,便道,“她是燕国公、太子太傅赵大人的女儿。”

  换一个人来劝,或是提旁的公侯都还罢了。偏偏是元徵拿着赵世番的名儿来压他,太子岂会认账?

  且他先前去寻月娘的晦气,还不就是因为她是赵世番的女儿?此刻自然xing子越发左起来,非要变本加厉不可了。

  就道,“这就有趣了,竟是太子太傅让她来打我的不成?”

  这自带神逻辑,连来救太子的那个不识字的太监都听不明白了。却也不能就这么僵着,那太监便悄悄的来规劝元徵,“太子殿下愿意这么了结,岂不最好?就让女公子跪下来认个错吧,不冤。”就拿眼神指了指翠竹。

  元徵看了一眼雁卿,见雁卿倔qiáng的护着月娘顶在太子跟前,分明就是认死理的。他从未想过竟是自己先让雁卿去做她不喜欢的事,他想要事事纵容着雁卿,可终究还是不能。

  便到雁卿跟前去。

  雁卿目光便望过来,她看元徵时倔qiáng里便带了些委屈。她是觉着七哥能替她裁断的。

  可元徵轻声道,“跪下吧。”

  雁卿就有些愣住了。片刻后她又觉出月娘在轻轻拉她,扭头去看时,就见月娘也是哀求规劝的模样,“阿姊,是我连累了阿姊……我们认个错吧。”

  偏偏这两个人都是雁卿拒绝不了的。她有些护短,脾气发不到这两个人身上,变更恼怒的去瞪太子。

  那目光落日般灼热又明亮,元彻看到了胸口便跳得激烈。一时就有些痴迷的想:这眼睛真是漂亮,真想给她剜出来舔一口,不知是不是滚烫的。便更qiáng硬道,“你今日不跪,便别想走。”

  元徵见雁卿又要反弹,便低声道,“他是太子,纵然是你父亲见了他也要跪的。”

  雁卿听他这么说,才垂了眼睛——她对元徵信而不疑。既然连她阿爹都要跪拜,那她硬梗着不肯跪反而冒犯她阿爹了。

  心里依旧不qíng愿,可还是硬着腰杆跪了下来。

  月娘也忙跟着跪下。

  元徵才松了口气,便去看太子——太子扳回一局,已得意洋洋的踱到雁卿跟前,俯下身细细的打量着她,扭着头追看她的目光,道,“你现在怎么不瞪我了?”

  他折磨人都讲究循序渐进,bī雁卿跪下不过是第一步罢了。此刻一面看着雁卿的目光,一面就抬起脚,对着月娘的心窝狠踹下去——月娘咬他那一口,他可还没忘呢。先收拾了月娘,也好让雁卿晓得什么叫害怕。

  雁卿可不懂这么多手段。她嘴上有多迟钝,身上反应就有多敏锐。见他要去踹月娘,一个扑身就抱住了他踢起来的腿,将他撞出去。

  踢人时原本就重心不稳,雁卿这一抱一撞就将他扽倒在地。倒没摔疼旁的地方,就是屁股结结实实的砸在地上了——也幸好庆乐王府与旁处不同,一向不用石板铺路,只拿青苔烘gān了铺在地上,既防杂糙乱生,青苔得水萌发后还更油绿亮眼。便没摔坏了。

  ——身上不疼,心里可被挫得不轻。

  太子简直气急败坏,还没从地上爬起来,便指着雁卿道,“打她!”

  四下里人都跪着呢,且这是庆乐王府而不是东宫,谁敢打雁卿?众人只越发垂下头去装没听见。太子爬起来便自己要去揍雁卿,却不留神撞在元徵胳膊上。

  他恼火,元徵比他还恼火——令雁卿当他的面给旁人跪下认错,他已十分难堪。怎么可能容忍雁卿当着他的面挨打?

  便伸手qiáng硬的拦住太子。那太监也在一旁连劝带哄。

  太子闯不过去,但他此刻仇恨在雁卿身上,反而没心思理会元徵。便隔着元徵对雁卿伸拳踢腿。

  雁卿哪里是由着人打的xing子?她敏捷,太子踢她她就拍他的腿,太子打她她就拍他的手,连格挡带闪避,太子竟一下都打不实她。片刻之后缓过来,雁卿就拉着月娘躲到后头去了。太子够不着她,越发火冒三丈。

  偏雁卿见他被元徵拉住了,又开始无视他——其实也不是无视,此刻雁卿终于弄明白了,太子就是个武疯子!不讲道理乱欺负人的,且必然是盯上了月娘。便推着月娘道,“你赶紧去找阿娘。”

  月娘哪里肯自己走?拖着雁卿便跑,“阿姊一起逃。”

  雁卿才不逃——她若逃了,那个疯子岂不要将气全发泄到元徵身上?雁卿算看出来了,元徵对太子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任由欺负的。她得留下转移疯太子的仇恨目标。

  便说,“你不快走我就生气了!”

  她生气?太子都快气死了!

  他素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尝被人这样违抗过?便对那太监道,“去传侍卫,给我拿住她!”

  他逞凶不止,元徵终于也耐心告罄,一把将他推回去,怒道,“适可而止!”

  他素来xingqíng温和,因君臣之分,对太子一贯容让再容让。众人竟都不曾见过他金刚怒目的模样。此刻他发了脾气,所有人竟都静下来了。

  一时只听风过竹林,萧萧肃肃。

  片刻后太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明知本王的身份,竟也敢拳脚相加。以为本王微服出行就奈何不了你们了吗?”

  最怕的便是这熊孩子搬出皇权来压人,偏偏雁卿痴xing,并不懂皇权是什么——若先晓得她会不期然与太子遇上了,林夫人必然会教她,此刻却是来不及的。

  先前的违抗尚可说是“不知者不罪”,此刻太子点明了,雁卿再不遵从,便少不了藐视之罪。

  可纵然雁卿再跪下请罪,太子便能放过她吗?怕只会如对糙芥、鱼ròu般趁势碾碎、宰割了她。

  雁卿不懂,元徵便只能揽下来护着她。也不去请罪求qíng了,就道,“臣不敢,也绝无此意!今日之事,臣不敢自辩,唯有请圣上裁决。”

  太子听他搬出皇帝来,先还正中下怀——连太子都敢打,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片刻后设想该怎么告状时却忽然犹豫了——雁卿之痴能传到他耳中,可见是有名的。一个幼女、一个痴儿,他竟与她们厮打起来,皇帝真能向着他?

  他两股又隐隐发疼起来,想到皇帝上回打他板子,越发觉得自己今日做得不聪明。

  ……他其实也不是那么蠢,只是碰上雁卿这个痴儿,被惹恼了一时失去理智而已。又是微服出行,身旁没带什么侍卫却要耀武扬威,岂不是就让一个痴儿制住了?

  意识到自己此刻竟是处处被动,立时便清醒过来。

  含怒道,“不用找阿爹裁决了,本王不同女人一般见识!”然而看到雁卿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便不甘心,就又道,“你再跪下给本王道个歉,本王今日就不和你计较了。”

  先前也是说跪,结果他回头就打人,雁卿哪里还敢再信他?

  可看到元徵,想到他对太子的退让,想到他令她跪下。迟疑了片刻,还是抿了唇跪下来。

  她跪过父母、祖母、外祖父。可每回跪他们都是欢欢喜喜的——因给长辈磕头往往都是在喜庆热闹的节日里,或是合家欢聚、久别重逢时。她便从未将屈膝同屈rǔ联系在一处。可今日连着两次跪下,都妥协得极委屈。她心里是不愿意的。

  她跪下了,太子便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再流窜,令人浑身苏麻、蠢蠢yù动。他就又去看雁卿的眼睛,那眼睛真是漂亮,如水般纯粹又gān净。若染上屈rǔ的颜色,大约就更美妙了。

  他上前时,元徵又警戒起来。太子倒还会拿捏分寸,在元徵忍无可忍前停了脚步,就这么蹲下来托着脸颊跟雁卿平实着。他便如一只梵猫,炸起时凶狠愚蠢,一旦懒散平静了,便又美貌惑人。他甚至还笑着,道,“我叫阿雝,你叫什么?”

  雁卿跪着呢,只别开头去不理他。

  他就道,“你不说?”待又要凶狠起来,可想到今日处境还是压抑住了。便转身去笑眯眯的问月娘,“她叫什么?”

  月娘抿紧了嘴唇,双手微微的发抖——不同于雁卿,她晓得权力的不可反抗。林夫人统共有多大的权力?对柳姨娘便能打杀、买卖随心所yù。何况太子分明连元徵、赵世番都能压制住了。

  她咬紧了牙,不肯出卖雁卿。可她太害怕了,她头一回被人打得知道疼,又差点被太子一脚踹死。此刻对上太子那双金褐色的眼眸,越发觉得他如一只磨牙吮血的野shòu。

  她潜意识里竟觉得自己必定会怕的将雁卿出卖了。只觉得又恐惧,又不甘,又自厌。

  就将指甲掐进手心里,颤声道,“不知道……”

  可耳中听到的却是“雁卿”,她以为是自己说出来的,忙用力的捂住嘴。

  却又听到,“雁卿,我叫赵雁卿!”

  雁卿真恨不得咬太子一口——欺软怕硬的,他就非逮着月娘去吗?月娘才六岁!她阿姊还在这里呢就敢欺负她。

  不想太子却弯了眼睛笑道,“哦,你叫雁卿——”就缓缓念道,“‘雝雝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我们两个的名字竟是一对儿的。”他目光就一深,眸中凶狠终还是流露出来,“有你落到我手里的一天。”

  ☆、第二十六章

  太子终于离开了庆乐王府。

  元徵却没去护送他——好歹他也是庆乐王孙,论起尊贵傲慢来也并不比太子差许多。往常容让太子,是因为君臣位分不得不如此。可他也是有脾气的,此刻他心里雁卿远比太子重要得多,便顺着自己的心去行事。

  他去将雁卿扶起来,待要俯身帮她拍去膝盖上的尘土时,雁卿却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心里有些委屈,不太想令元徵看见。

  元徵手上就一滞。

  雁卿不想说话,就四下里忙碌。先把月娘扶起来,又去扶翠竹,连带世子妃和元徵临时差遣来侍奉她的下人也扶了个遍。就是不肯停下脚步让元徵和她说一句话。

  元徵也不知该难过还是该笑她,便默默的等着她忙完——这院子里统共才十来个人,总有她慰问完的时候。

  眼看着大家都起来了,元徵才走到她身旁去,才要开口,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唤道,“雁卿,月娘。到这边来。”

  ——竟是林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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