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温宿说道。
听到这句话,小小愣住了。
“当日我与师傅围攻鬼师,以他的功夫,要脱身不难。”温宿说话都时候,声音里的悔恨清晰可辨,“那时,师傅竟对我出掌,我根本想不到,鬼师会出手救我。若不是因此,他断不会被师傅所伤……”
小小依稀想起,当日温靖攻击她和温宿,她曾用针bī退温靖,拉着温宿逃跑。那时,温靖说过一句:一模一样。当时,她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今,却清楚地理解了。
师父临终所说的那句“千万不要做好人”,如今想来,并不仅仅是忠告,还是……自嘲?
“我从一开始就是师傅培养的傀儡,所谓的父子之qíng,终是自欺欺人……”温宿道,“若我一早清醒,也不必把你牵扯进来。我欠你们师徒的,已经还不清了,如今,你还救我,叫我如何是好?”
小小思忖了片刻,答道:“师叔,我没什么志向,只知道凡事都听师父的,就一定没错。既然师父救了你,我救你更是理所当然,不是么?”
温宿yù言又止,终是沉默。
小小自知人各有烦恼,她并无力安慰,便笑了笑,开口道:“师叔,我师父说过,人活于世,一定要服软。我这就去叫洛姑娘进来。”
她刚要转身离开,却被拉住了手腕。她一惊,来不及回头,却听他说:“跟我走……”
小小猛地回头,看着温宿。
温宿的手指渐渐收紧,说话的声音却一分分往下沉,“能活多久,我不在乎。江湖是非,诸多恩怨,我已经倦了……你若愿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地……”
小小听到这些话,不知怎么的,脑海中不断响起廉钊说过的话:天高海阔,谁也锁不了你的自由……
天高海阔,自由自在……她要的,真的是这些么?
温宿等着她的回答,却见她始终沉默,眸中也渐渐有水色浮起,泫然yù泣。他不自觉地慢慢松手,侧开了头。
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却依然不知如何回答,她低下头,呆呆站着。
沉默变得压抑起来。
“我想休息了,你先出去吧。”
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响起时,小小却觉得如逢大赦一般。她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温宿抬眸,看着她离去,眸中的无奈愈发深重。他抬手,轻抚上额头,合上双眼,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突然,脚步声渐近,他抬头,就见洛元清站在chuáng边,皱眉看着他。
温宿看了她一眼,一语不发。
“你真想一走了之?”洛元清开口,问道。
温宿皱眉,“与你何gān?”
洛元清轻叹一口气,道:“温宿,你我相识也有六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是东海首席弟子,同辈之中,论武功智谋,无人及你。东、南两海多次jiāo手,也以你最为骁勇。东海的基业,你也有份……”
“你说这些做什么……”温宿有些疲惫地开口。
“‘重yīn双刀’这个名字,在江湖上是有分量的。你当真能抛下一切?”洛元清上前一步,道,“温靖已经弃了东海,与东瀛人合作。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打下的基业落在这些海寇手中?”
“够了。”温宿轻喝了一声,“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洛元清怒道:“你以为这么简单?江湖上的人会放过你?朝廷会放过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若不是看你那师侄的面子,银枭和鬼媒早就要了你的命了!江湖之上,若非死日,不可松拳,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
“东海覆灭,不是你一直期望的么?我的生死,又与你何gān?”温宿道。
洛元清静默片刻,道:“温宿,你心里清楚。东、南两海地域甚广,虽有争斗,但认真说起来,谁也吞不下谁。如今东海珠诸岛被东瀛人占据,与我南海是个威胁。先前,我下毒,的确有违江湖道义,你若因此丧命,有损我南海声名。”她一板一眼地说完,顿了顿,道,“温宿,我再与你做一次jiāo易……”
温宿沉默,并不应答。
“你我结盟,互换‘玄月心经’的上下册。我更助你夺回东海七十二环岛,事成之后,你还我六岛,开放东海航道。”洛元清一口气说完,“我这是赔本买卖,做不做,就看你了。”
洛元清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温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终不知该不该握紧……
……
……我是表示小小现在极度纠结的分割线 = =+……
小小走出石室,就见院落中的人已经围聚在了一起,正商讨着什么。
贺兰祁锋依然半躺在榻上,面前站着的,是巴戟天和一众神农弟子。
贺兰祁锋的语气悠然,道:“巴长老不必客气。我曲坊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也容不得那般玩弄人命的jian险之徒。如今,神农世家与神霄派同流合污,又与朝廷联手,我等贸然前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我早说了,你这是畏首畏尾。”银枭不屑,道,“我已经飞鸽传书,通知‘岫风寨’的人马赶来了,媒婆也召集了玄灵道众前来,合众人之力,还怕收复不了神农世家?”
贺兰祁锋笑了笑,“江湖争斗,这样的人马自然够了。不过,你别忘了,廉家的兵马也快到了。跟朝廷军队为敌,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他说话间,看了一眼林执,“看看东海的下场不就清楚了。”
林执闻言,皱了眉,“东海当日的确是小觑了敌人……”
“总而言之,”贺兰祁锋起身,道,“要想对抗廉家,只宜智取,不可力敌。廉家毕竟是朝廷官员,与九皇神器无关的江湖事,应该不会cha手太深。我们大可以借这一点,避开廉家的锋芒。”
巴戟天稍稍思忖,道:“坊主的意思,是要让廉家无法出兵?”
“对。”贺兰祁锋点头,“贺兰有一计,只是,需要巴长老相助。”
巴戟天皱眉,“吾如今已败在石蜜手下,如何能成助力。”
贺兰祁锋笑道:“巴长老只需告知‘天棺’的下落就可以了。”
“天棺?”巴戟天皱眉。
贺兰祁锋见状,劝道:“‘天棺’本是神农圣物,我也知这个请求有些qiáng人所难。但此物石蜜志在必得,若能以此为饵,必能引蛇出dòng。何况,争夺‘天棺’乃是神农家务事,廉家也不便调动军队cha手此事。到时候,我们设下埋伏,自可将石蜜等人一举擒拿,神农归复便如囊中取物。”
巴戟天听罢,道:“坊主误会了。‘天棺’虽是神农圣物,但若能以此诛灭吾门叛徒,吾又怎会吝惜。只是,‘天棺’收藏之处,机关遍布,非常人所能踏足。就算吾将地点告知,要埋伏,恐怕……”
此话一出,贺兰祁锋便笑了起来,“长老多虑了。”他伸手,左手拉过银枭,右手拉过沈鸢,道,“这两位,一位是打家劫舍的qiáng盗银枭,专jīng的就是出入凶险之地,更有盗墓一族‘岫风’的血统。而这一位,是天下百工之首:‘齑宇山庄’的大小姐,世上机关密道,在‘齑宇’面前,不过儿戏。有这两个人,‘天棺’周围的机关,何足为惧?”
银枭和沈鸢对望一眼,表qíng里都有了一分尴尬。
巴戟天看了看那二人,笑了,“好。既然坊主有十成的信心,吾便放胆一试。”
众人达成了共识,立刻斗志高昂起来。
小小远远看着,心里却依然茫茫然的一片。她走到角落里,抱着膝盖坐下,把头埋了起来。
“小小,你在这里gān什么?”叶璃的声音激昂欢快,她拍了拍小小的肩膀,举了举手里的包子,道,“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小小抬头,看着她,“叶璃师姐……”
“嗯!等你好久你才回来,我还以为你被抓回去了呢。对了,你恩公呢?”叶璃在小小身边坐下,问道。
小小听到这个问题,又把头埋了回去。
叶璃咬一口包子,自觉说错话,便扯了别处,道:“小小啊,我听说了,你还真有办法,竟然能让神农宗主出手,硬生生把温宿师伯从鬼门关拉回来呢。说起来,温宿师伯这一次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曲坊的姐妹们告诉我,朝廷围剿东海之后,温靖一走了之,如今的东海七十二环岛是一盘散沙,东北一片的岛屿都被东瀛人占了去。先前,坊主去了东海,救下了不少幸存的弟子,他们如今要重整旗鼓,复兴门派,正打算推举温宿为新岛主呢!”叶璃扭头,看着小小,“你说奇怪不奇怪,温宿明明是温靖的心腹,当日也是一起失踪的。东海弟子竟然要推他为首,真是怎么想都不明白……”
“师兄才不是温靖那般的卑鄙小人!”林执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cha上了一句。
叶璃吓了一跳,“哇,你这么激动gān嘛?”
林执紧皱着眉头,道:“师兄早已不满温靖的所作所为,否则当日又岂会手下留qíng,我又怎能活到今天?温靖又对师兄下如此毒手,更能证明他们并非同道。而今,东海弟子零落,惟有师兄才能将众人集结,重振东海!”
叶璃看着他,“哎,你怎么知道是温宿师伯‘手下留qíng’?他就不能是不小心刺偏了么?”
“你也曾是东海弟子,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口气尊敬点行不行?”林执不满。
叶璃继续吃包子,含糊不清道:“你也说是‘曾’了啊。”
林执愈发不满,两人便互不相让地斗起嘴来。
小小识相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神农世家、天棺、东海、曲坊、岫风寨、玄灵道……所有一切,听在她的耳中,是如此陌生而遥远。
她转头,看着院中的荷池,几条锦鲤在池中优游。这里是地下暗室,不见天日,能栽荷花已属不易。这几条鱼在这斗池之中,想必辛苦。……相忘于江湖,始终是最好的……这个道理,她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是越离越远,终成了“天高海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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