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钊看着她,展眉一笑,“少夫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阻止么?”他伸出手,道,“走吧。”
小小不假思索地握紧他的手,重重地点了头。
……
无失无得 [上]
夏日天色早亮,卯时未到,已有了微光。但那山村酒肆的地室中,自然是见不到一丝阳光的。
温宿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惟有微弱的灯火摇曳,晃得他心焦。
那一声“我要归顺朝廷”,如此坚定切实,久久回dàng在他耳畔。让他忘了伤势的痛楚,忘了东南两海的纠葛,甚至连思考都变得滞涩。
他突然忆起了孤岛之上,她在他怀里说过的话,“……从今以后,他只会为了皇命来找我,而我,也会好好地断了念想,安心地留在东海……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孝顺你,再也……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若是时间能停在那一刻,该有多好。只是,他渐渐明白过来。她的念想,从不曾断过……她夜夜在海边唱着的,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不忍伤害辜负的,是廉钊。而若不是他费心拆散,他们两个早就结为了夫妇,也免去了她日后的诸多磨难。
他有什么资格让她跟自己走?武艺、信仰、安身立命之所……他本拥有的东西,早已尽数失去。他模仿另一个人存在于世上,自身的一切本就是虚无,到了现在,连xing命都是风中残烛。
洛元清说的没错。如今的他,根本就自身难保,如何能安置另一个人的一生。
只是,他不可控制地会想,想起东海的种种。想起那一夜的繁星,云崖的晨雾,三弦的清音……
他闭上眼睛,努力抛开这般的思绪。片刻之后,他起身,往石室外走。
院落之中,只剩下了东、南海的一众弟子。
洛元清坐在池塘边,无jīng打采地看着池中的鲤鱼。林执站得很远,正与东海的同门弟子说着什么。
察觉温宿出来,林执立刻停了jiāo谈,迎了上去。
“师兄……”林执开口唤了一声,却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便不自然地沉默。
温宿看了看四下,轻声开口,“其他人呢?”
洛元清走上几步,道:“他们都去对付神农世家和神霄派了……还有,你的小师侄跑去归顺朝廷了……”
温宿看她一眼,不说话,表qíng似有不悦。
林执见状,道:“我们东海说话,你cha什么嘴。”
洛元清还没发作,身后的一gān女弟子都亮了兵器,一派杀气腾腾的架势。
东海的弟子也不示弱,武器纷纷出鞘,两派人就在这院落中僵持了起来。
“哼!你以为姑娘我喜欢cha嘴么?”洛元清柳眉一挑,道,“什么神霄派、神农世家、九皇神器,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等他点个头!要不然,谁会呆在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林执有些疑惑,看着温宿,不明就里。
温宿的脸色冰冷,依旧沉默。
洛元清上前,直视着温宿,“你说话啊!大不了你说想一死了之,我立刻带人回南海,从今以后再不管你东海的闲事!”
温宿垂眸,转身往回走。
洛元清见状,喊了一声,“我刚才说的不算!”
四周一片寂静,突然,嬉笑声四起,那群南海的女弟子纷纷收了兵器,笑成了一团。
洛元清带着愠怒,狠狠瞪向了那些女弟子。
这时,地室的天顶突然微微震动了起来,人声透过地面,隐隐传下。
“看来‘玄灵道’和‘岫风寨’的人到了……”林执抬头,看着头顶的石板。
随后,地室的入口打开,几缕阳光透she而进。一名南海弟子疾步跑了下来,道:“少宫主,廉家的兵马已经开始行动,往‘天棺’之处去了。‘玄灵道’和‘岫风寨’的人马已经全部前去阻截。”
“不是说廉家兵马不会为这等江湖争斗出动的么?怎么……”洛元清有些惊讶。
“弟子听说,是廉家公子的命令,怕是他已看破了贺兰坊主的计划了。”弟子说道。
“这个廉钊倒是挺有意思的,贺兰祈锋是只老狐狸,要是这次栽在廉钊手上,哪就是笑话了。”洛元清欢乐道。
林执听到廉家的种种,不禁心生恨意。他转头,看着停下了脚步的温宿,yù言又止。
温宿静静站在了原地。廉钊……这是他一直要杀的人。从长江之上的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处心积虑,数次布局。然而,却始终杀不了他……这是否也是天意?一直以来,都占着上风的自己,究竟是如何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的?
那是他心底最后一丝激烈的qíng绪,搅乱了本已沉寂的心绪。他只觉得身体渐渐燥热起来,带动着渐乱的呼吸。
“洛元清……”
洛元清本在跟同门说笑,冷不防温宿开口唤她,吓了一跳。她转头,看着温宿,满脸都是惊讶。
温宿的神色冷然,语气一如往常般冰冷,“你先前跟我说的事……”
洛元清不等他说完,兴奋道:“你答应了?”
温宿稍稍沉默,道:“在那之前,我有个请求。”
洛元清本想反驳,但仔细咀嚼完他的话,却惊愕地发现,他说的是“请求”,而不是“条件”……于是,她硬生生吞下了原本要说的词,道:“你说。”
“助我运功理气,而后……”温宿的神色一凛,眉宇间,杀气微露,“截下廉家兵马……”
洛元清听罢,回答,“就算我帮你运功,你也只能撑上半个时辰……”
“你只需回答我,行还是不行。”
洛元清叹了口气,“行……”她转身,低声抱怨,“真是欠了你的……”
……
……我是表示“此处有埋伏”的分隔线 = =+……
神农世家往南十二、三里地,有一处隐蔽山谷,谷中成片篁竹,郁郁葱葱。
此处虽属神农地界,但平日甚少有人走动。篁竹森森,林中终年弥漫着青白雾气。起风之时,篁竹摇曳作响,如同呜咽悲鸣。林中地势复杂,往来旅人,偶有踏入这片竹林的,却都是有去无回,枉作了冤魂。时间一长,这里便甚少有人接近。
夏日炎炎,这林中却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透进,就着雾气,别有种幽暗深寂之感。然而,就是在这幽暗深寂中,不满的声音频频传来。
“混账!这死丫头,什么都不行,偏偏轻功练得那么好!左闪右避,滑得跟泥鳅似的!若不是怕惊动了追兵,我拼上‘银枭’这个名字,也要抓到她!简直是奇耻大rǔ!”银枭大大咧咧地坐在盘错的粗大竹根上,满脸愤怒,“死丫头,有本事你不要回来,要是被我抓到,要你好看!”
“喂……你就不能歇会儿?”一旁,沈鸢斜眼看着他,不满。
“歇什么啊!气死我了!归顺朝廷?!亏她的脑袋能想得出来?!”银枭站起了身子,“贪图荣华富贵,沉迷男色!真亏她做得出来!我都替她丢脸!!!廉钊那小子居心叵测,会真心对她才奇怪,我看她哭着回来!!!”
“哎!你说够了哦!”沈鸢听不下去了,她起身,“廉大哥对左姑娘是真心实意的,才不会做那种事!”
“我骂我的,关你什么事啊?!”银枭皱眉。
“我听不惯,说两句,关你什么事啊?!”沈鸢不甘示弱。
“你也给我清醒点吧!”银枭伸手,戳了一下沈鸢的头,“廉大哥长,廉大哥短的,你帮了我们,还想两头做好人么?你小心他抓不到你,报复你家人哪!”
沈鸢跺脚,道:“廉大哥公私分明,才不会迁怒我家人呢!你少把他跟你混为一谈!”
“哈,好一个廉大哥。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跟那丫头一样,跑去归顺朝廷啊!”
“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啊!”
“你跟qiáng盗讲道理?笑话!”
……
两人吵得热火朝天,四周的一群旁观者看得全无想法。
叶璃咬着一只桃子,开口,“李丝姐,他们真的知道我们在埋伏么?”
李丝斯条慢理地剥着桃子皮,应道:“随他们去,适当的时候,我会杀了他们……”
叶璃一惊,口中的桃子险些落地。
李丝转头,看着叶璃,yīnyīn一笑,“要想安静,这样最快了,不是么?”
叶璃咽咽口水,慢慢移远。
这时,风过篁竹,鸣声渐响,如同苍凉呜咽。
贺兰祁锋慢慢踱步而来,道:“好了好了,客人来了,别太失礼啊。”
此话一出,银枭和沈鸢停了争吵,看了对方一会儿后,各自走开。原本看热闹的众人也收了戏谑,四散退下,消失在了篁竹的雾气中。
……
……
森森的篁竹中,一盏淡huáng灯火由远而近。提着宫灯的女童看着面前的道路,不禁停下了脚步,眉头皱得紧紧的。
“彼子,怎么了。”女童的身后,有人开口,道。
那女童正是神农宗主石蜜身边的彼子,她闻言,转身,道:“宗主,您看……”
彼子的身后,石蜜缓步而上,抬眸看着面前的道路,眸中的qíng绪,一闪而过。
此时,曦远和廉盈也跟了上来,看到前方qíng状时,也不禁变了脸色。
前路之上,布满了尸体。有被削尖的竹竿对穿身子的,有被生锈箭矢刺成蜂窝的,更有被丝线分割不成完形的……
“幸好以行尸开道,否则,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们了……”曦远开口,略带一丝恐惧,道。
石蜜不以为然,漠然地迈步,踩着那些尸体,优雅地往前走。
廉盈慢慢跟着,只觉得腹中难受起来。她乃是廉家之后,战场上的惨烈,也不是未曾见过。只是,这样用尸体开道的行为,让她莫名地不适。空气中,尸臭混着“引蛊香”的气味,迫进鼻腔,直教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
“宗主,你确定‘天棺’就在此处么?”曦远开口,问道。
52书库推荐浏览: 那只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