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函蓦然间明白了什么,他转头看着赵颜,神色愈发复杂起来。
“赵姑娘是不是出卖了戚氏,我并不能下定论。但是,魏启的这些行为,着实诡异,分明是别有居心。诸位今日若是一是冲动,杀了赵姑娘,怕是亲者痛,仇者快,便宜了别人。”小小又道,“诚然,赵姑娘做过很多错事,这里要找她算帐的人也不少。江湖恩怨,自有江湖的清算方法。我也无意介入。只是如今魏启一行不知所踪,赵姑娘兴许知道线索,于我是重要的客人。难道,我堂堂武林盟主,今日连保一位姑娘的面子都没有么?”
小小一鼓作气说完,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一回头,就见鬼臼和彼子正用万分钦佩的眼神看着她。
戚函心中犹豫顿生,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了。这时,他的眼神落在小小身上,只见,她手中捧着一个木匣。木匣的第一重盖已经打开,露出了天gān地支组成的活锁,锁上的那组八字,他再熟悉不过。
他紧锁的眉头松了开来,惊愕不已地看着小小。
小小察觉他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戚当家,有些事qíng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而有些事qíng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复杂,对吧?”
戚函看着,神色渐渐平静下来。他沉默片刻,对门人道:“走。”
戚氏门人闻言,竟没有多说什么,四散而去。
戚函临走之时,回头看了小小一眼,微微颔首。
小小笑了笑,以示回应。
待他们离开,小小蹲下了身子,对赵颜道:“赵姑娘……”
“这是你的嫁妆……看看吧。”小小将木匣放上赵颜的膝盖,说了这句话,随即,离开了。
赵颜看着那个木匣,久久不动。眼中,映着那四组天gān地支:丙辰丙申乙酉壬午……
她的眸中,渐而有了神采。她的手指微颤,触上了木匣,而后,慢慢打了开来。
匣中,放着一面青铜菱花镜,明亮的镜面那么清楚地倒映着她的脸。憔悴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光彩,眼睛里,徒有悲伤和绝望……
赵颜看着镜中的自己,心头一酸,不禁落泪。眼泪,一滴滴落在镜面上,那一刻她竟分不清哭泣的是自己,还是镜中的人。
菱花镜,戚氏声称的“绝器”,竟然是这样一面菱花镜?这,就是不远千里,要送给她的嫁妆?
她颤抖着,捧起镜子,缓缓翻了过来。
镜背用隽丽的行楷刻着八个字:见日之光,长毋相忘。
“见日之光……长毋相忘……”她轻声念了一遍,便懂了。这八个字里的相思之意,不是给她的,而是,她的母亲……
所有的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眼前。一切的真假,到了这一刻,她竟能清楚地分辨了。
“师傅没有抛弃你,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找你……那个木匣,是他亲手所制,命我jiāo给你的嫁妆……”
莫允的话清清楚楚地在耳畔回响。
亲手所制,戚氏绝器……那开锁的方法,如此简单。她想不到,打不开,只是因为她打从心底的抗拒……
因为不敢相信,不愿低头,所以才不能领会。种种小心翼翼地传达,却被误解、扭曲,终是促成了另一种结局……
她慢慢抬头,看着那因掌力碎成千万碎片的桌子,竟有了笑容。她将镜子搂在了胸口,放声哭了出来,再无法停止。
……
小小出了门,没走多远,就看到了石乐儿和魏颖,他们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正是那齑宇山庄的大小姐,沈鸢。
小小看到他们的时候,又惆怅了起来。
石乐儿就算了,可这魏颖和沈鸢都跟赵颜有深仇大恨,莫不是,寻仇来的?唉,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啊……
沈鸢看到她的时候,眉睫微垂,道:“她没事吧?”
小小走上几步,点了点头。
沈鸢轻叹一声,略带悲凉地道:“即便十恶不赦,要大义灭亲,也太过惨烈了……”
小小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沉默。
沈鸢勉qiáng微笑,道:“作恶多端,自然会有报应。恩怨纠葛,今日,怕也算不清了……”
她说完,微微欠身,施然离开。
小小不可自抑地叹了口气。当日赵颜施计害死了沈鸢的父亲沈沉,这杀父之仇,自然深重。但沈沉却偏偏又是罪有应得,沈小姐也有大义灭亲的念头。这当中的恩怨,的确是再也讲不明了……
“喂,魏文熙,你不是也想算了吧?”石乐儿突然开口,说道。
魏颖摇头,道:“她助我大哥夺取英雄堡,间接害死了三英,这是血债,必然血偿。”
小小看着魏颖,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他的脸上再无那种纨绔子弟的轻狂浮躁,多了平和稳重。
“……不过,这些事,还是待夺回英雄堡后再一同清算吧。”魏颖说完,也转身走了开来。
石乐儿见状,不屑,“这是什么,玩以德报怨啊?真是脑子被驴踢了!难怪被魏启耍个半死!”她看一眼小小,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小小闻言,立刻点头,“是啊是啊!”
“说来说去,最可恶的就是魏启!有神霄派撑腰了不起么!我们江湖黑白两道联手,就不信斗不过他!”石乐儿愤愤,道,“等找到他,我要他生不如死!”
小小听到这里,不禁惭愧。她身为盟主,怎么就没有这种魄力呢?
石乐儿说完,拉起了小小的手,“姐姐,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审纤主吧!”
小小无奈,唉,若是让石乐儿来当盟主,多好……
……
无解之谜
要论跟众人结下的仇怨,曦远自然比赵颜胜出许多。当初英雄堡的凶杀,后来剿灭东海,再后来,神农世家的叛变,更有放火烧林的劣迹。完全是把江湖和朝廷得罪了个遍。
待要审问之时,不少人要求严刑拷打,更有自动请缨来施刑的。场面之火热,让小小汗颜。
但人多口杂。最后还是由小小主持大局,白道由太平城的巴戟天出面,黑道推贺兰祁锋为表率,而朝廷方面,自然由廉钊代表。
曦远看到这四人时,表qíng随是高傲冷漠的,但神色之间,也不免有了惧意。她身上伤势未愈,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
“纤主,我们找你所谓何事,我想你也应该清楚吧。”贺兰祁锋率先开口,“魏启现在何处?”
曦远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纤主,如今qíng势,你应该也看得明白。你若能说出他的下落,戴罪立功,我可上奏朝廷,赦免你纤丝绣庄的一众门人。”廉钊说道。
曦远听到这番话,眉头一皱,道:“哼!待九皇集齐,天下归一,你口中的朝廷便化为乌有!什么戴罪立功,简直可笑!”
廉钊闻言,并不动气,只道:“若集齐九皇,却不能得天下,你又该如何自处?”
曦远道:“天师决不会算错!得九皇者,必能得天下!”她抬眸,看了看堂上众人,“这是天命,你们阻不了。”
巴戟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发一语。
贺兰祁锋讥讽地笑笑,“纤主,我只怕,你看不到那一天哪。”他轻轻一叹,“你我不过凡人,天命事小,人命事大。你说对不对,纤主?”
曦远冷笑,“即便我死,也决不会背叛天师!”
“呵呵,死不可怕。不过,南海北神宫有一种比死还可怕的毒药,你听说过没有?”
曦远毫无惧色,道:“‘七杀’?哈哈哈,只怕七天毒发之前,天师已经大道得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只有死路一条!”
这般坚定的言论,让qíng势僵化起来。
小小心中暗生钦佩,无论立场,曦远的这份忠心,实在是令人折服。天师王文卿,要是认真一算,还是她的师公。能教出“鬼师”这样的徒弟,王文卿此人,定不简单。
慢着,怎么扯到王文卿的?不是在追问魏启的下落么?什么集齐九皇,一统天下,话题是不是扯太远啦?而且,廉钊早就说过了凭九件兵器,不可能统一天下的。天师的目的无非是借九皇的舆论,拥立新主。如果这种猜测是错的,那就是说,九皇真的有神力了。只可惜,这里面的秘密谁都不知道,不然他们也不用那么辛苦地抓她了……呃?怎么听起来挺矛盾的?
想到这里,小小突然悟到什么。她看了看廉钊,笑一下,开口道:“纤主,我有一事不明。”
曦远看她一眼,眉目间隐生憎恶。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奇怪……”小小一笑,道,“天师通达天意,自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为何偏偏不知道九皇的玄机,还为此三番四次抓我这个小辈?”
曦远不屑,道:“我早已说过,‘鬼师’韩卿是天师最钟爱的弟子,你是‘鬼师’的徒儿,天师想见你,有什么奇怪?!”
小小垂眸,“一直以来,我能保全xing命,都是靠手中握着九皇的秘密。当日我去廉家船阵偷布阵图,魏启要我说出九皇的秘密,还说,我不知道,我师父肯定知道。这一来二去,你却告诉我天师所求不是九皇的秘密,而是叙旧?”她继而抬头,道,“我看天师分明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如今虚张声势,又有什么用?”
一旁的贺兰祁锋笑了出来,“哈,是啊。天师若不知道九皇的秘密,就算得到了神器又如何。说不定,还要来请教我们盟主一统天下的方法呢。”
“住口!天师圣威,岂容你们诬蔑?!”
“我并非诬蔑天师,只是说事实罢了。”小小起身,“魏启在东海下毒,你对我用针,全无半分同门之谊。什么我师父是天师最钟爱的徒弟,全是一派胡言!我看,他是为了九皇的秘密连自己的徒儿都不肯放过才是!”
曦远当即愤怒,道:“满口胡言!鬼师叛出神霄派这么多年,天师从未派人追缉。当日得知你是鬼师弟子,要带你回去见天师,也是魏启的提议,于天师何gān?至于后来的手段……那是你生xing狡猾,咎由自取。”
小小听完,便将这其中的种种纠葛都理清了。她笑了起来,道:“这么说,一直以来,你所遵循的都是‘魏启的提议’?那也就是,一直以来,费尽心机bī我说出九皇秘密的人,也不是天师,而是魏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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