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_水未遥【完结】(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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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福兮幽幽地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怕就怕,正是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才更加危险……”

  天边,晚霞似血。

  绯然的夕照染透了远处蜿蜒绵延的大理石瓦脊,氤氲迷离的殿宇高楼,仿佛蒙上了一层殷红的迷雾。

  幽谧的北五所,因着兵丁的森严把守,连只鸟都飞不来,整个符望阁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压抑的气氛里。

  晚膳,依然在酉时之前送来,只不过不是内务府的人,而是手执兵器的兵卫。

  董福兮自是没什么食yù的,少吃了一点,便在冬漠的服侍下进了内堂休息。

  看着满桌子的饭菜,景宁拿筷子的手停在盘盏上方。yù明yù灭的烛火照亮了她jīng光内敛的清眸,那张jīng致的脸上,此时,漾着一抹淡淡微笑。

  命运,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既然事qíng皆因佟太妃的死而愈演愈烈,那么,她也同样有办法,让这死亡,成为一切偃旗息鼓的条件……

  将那饭一口一口地吃掉,食不知味,如同嚼蜡,她却甘之如饴。

  前路,是凶险的,但总好过坐以待毙。她决定,兵行险着!

  发现

  空旷寂静的外室寝殿,此时,只剩下她一个人。窗纸是新换的,窗幔帘帐也是新换的,并不像偏殿那般透着尘土味。想来,也是因为福贵人最近害喜的状况越发严重,内务府的人不敢怠慢,特此在日常上多了些照拂。

  等待,总是很难熬。

  可在这样漫长的煎熬中,景宁渐渐地睡着了。

  夜,漆黑如墨,静得森然。

  偌大的寝房,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昏昏沉沉地伏在桌上,景宁耳目朦胧,意识迷离恍惚中,忽然听到身后那厚重的殿门“吱呀”地一声,被缓缓推开了。

  紧接着,耳畔,响起一阵极轻、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

  她一个激灵,蓦地转醒,虽未睁眼,可心却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晚了,会是谁?

  来人蹑手蹑脚地径直走到她的身前,伸手推了两下,见她毫无反应,便一左一右地将她架起,然后,缓缓地,轻轻地,拖出了东厢……

  外面的月光,暗淡。

  微凉的风,顺着稍稍敞开的衣领,径直地灌进了里衣,景宁微微一个激灵,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心中狂跳如雷,她闭着眼睛,一直被拖着带出回廊,然后,进了外面那顶红泥软轿。

  耳畔,除了风声,便是那 “嘎吱嘎吱”的轿子轴承碾压。

  大概有一盏茶的时间,轿子就停下了。

  不远处,是一座荒废了很久的寝殿,因着常年不修葺,败落破败,荒糙丛生,到处是断壁残垣。鼻息间,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野丁香的味道,她被带进去,方一进门,就被扔在了冰凉的地上。

  偌大的屋苑,简陋而昏暗,到处弥漫着一股灰尘味。

  窗纸被粘连地严丝合fèng,挡住了外面晦涩的月光,梁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光亮昏暗。

  这是哪儿?

  她们带她来又要做什么……

  景宁屏住呼吸,细细聆听屋内的动静,过了半晌,那脚步声再次响起,转瞬,一盆凉水蓦地兜头浇下,淋了她满头满身——

  夏末的天气是微暖的,可那水却仿佛浸了寒冰,格外的冷冽刺骨。咬着牙,景宁缓缓地睁开眼,浑身瑟缩地挣扎起身。

  “谁?谁在那儿……”

  抱着双肩,她嗫嚅着,果真是一副慌恐惊吓的样子,怯怯的小声问。

  可回应她的,只有空旷寂寥的风,顺着门fèng,飕飕地灌进来,显得越发诡异森然。

  抬眼望去,前面木雕竹纹裙板玻璃隔扇阻隔住了东侧的门廊,那扇抹白双鹤云纹的屏风后面,人影曈曈,透过晦涩的光,看不真切。

  “你,可是在符望阁东厢伺候的宫人?”

  其中,一个女音,低沉而威严地询问。

  冷宫里头的婢子,都是那最低贱的人。只要是稍有品阶的妃嫔,就可以随意使唤她们,甚至,是等级相同的那些宫人。

  “奴婢……冬漠……”咬着唇,她道。

  “我且问你,最近几日,你家主子与冷宫中的太妃和太嫔可有过什么来往?”

  景宁目光一动,低垂的眸中划过一丝冷然。

  半夜三更,不明不白地被带来,不知问话的是何人,不知目的为何,倘若她就这么轻易地和盘托出,岂不是太过轻率了么……

  见她迟迟不语,屏风后的人不耐烦了,一拍案几,出声喝道:“低贱婢子,竟敢推搪,吾乃奉命前来,还不快快从实招出!”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用手撑着地,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这两天害喜的qíng况严重,除了……除了对面寝殿的宁……宁主子,不曾与其他人来往……”

  “可有到过西厢……”

  “不……不曾……”

  “可有过什么异样?”

  “没有……”

  “那,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喑哑,慢条斯理的,隐隐的让人心慌。景宁怔了怔,猜忌地抬眼,却如何都对不上屏风后那一双森然透亮的双眼。

  迷惑

  不该说的话……

  她指什么?

  粗布的罩衫,锦帛的里衣,景宁不动声色地将袖口扯紧,遮住了腕上的碧玉手串,然后,摇头,再摇头,“福主子前几日只是对膳食抱怨过,对日常用度有过……有过不满,其他的,真的没……没有了……”

  “你可要想清楚……或者说,那个长和福贵人来往的宁嫔,可有什么举动,或者,可曾去过西厢么……”

  循循善诱,听在耳畔,顿时后心发凉。

  她不知这屏风后的人是谁,可她知道她是因何而来。平日自己和福贵人过从甚密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但她不确定,自己几次去佟太妃那里,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又知道多少。

  “奴婢不敢欺瞒,更不敢妄言……宁主子虽常来探望福主子,但确实不曾有过什么不该有的举动……也不曾去过西厢……”她说罢,再次叩首,微眯的清眸中有一丝一闪而过的jīng光……

  她在等着她的反应。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那人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是失望,又仿佛不耐烦,刚想说话,这时,殿门忽然“吱呀”的一声,被缓缓地推开了,打断了屋内的问答。

  瘦小gān枯的身影,极轻的脚步,景宁抬头去看,却只来得及捕捉到那裙角的一抹墨绿。

  “苏……”

  屏风后的人诚惶诚恐地起身,刚想行礼,就被来人止住了。

  没有丝毫的言语,来人瞟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景宁,可仅仅是一瞬,立即愕然地再次去看她。

  粗布罩衫,墨绿色的宫婢装,这是……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来人拧起眉毛,冷然看向身前满脸讨好的沁嬷嬷,睨去一抹怒意无边,“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赶紧将人给带回去!”

  容沁有一刹那的错愕,却不敢质疑,满脸惶恐地点头哈腰,向旁边挥手示意。

  那个声音……

  景宁抬眸,却是不容她多看,就已经被架起带出了屋苑。

  沉寂的夜中,红泥软轿被抬着,缓缓而来,却是匆匆而归,被送回到符望阁,不过用了半盏茶的功夫。秋静焦急地守在内堂,看到那轿子远远地来,又远远地走了,才急忙地迎了出来。

  “主子,你可回来了,真急死奴婢了……”

  景宁身上的水已经gān了,衣服褶皱,发丝凌乱,láng狈得很。拿起巾绢擦了擦湿哒哒的头发,她轻轻地道,“只是被带过去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来有个人去了,又让她们将我送了回来。”

  “那主子,可有什么发现?”

  景宁敛着眉目,没有说话。

  昨夜,兵士们送来的饭菜,被下了蒙害药。想来,整个北五所内外把手森严,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像这种内外串通的把戏,非得是宫里边极其熟稔的人不可。她心中有猜测,却更想明确知道究竟是何人。将福贵人她们安置在内堂,不过是以防万一;自己一人守在外室,也仅仅是想一探究竟。最后,居然错有错着,真的让她试探出了戒严北五所的幕后之人……

  一入宫门,深似海。

  皇室的疑虑,向来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且不论那宫闱争宠,杀人不见血的勾心斗角,单就是这其中讳莫如深的秘密,就让人心惊胆寒。所谓禁忌,所谓避讳,高位上的人不想听到的东西,不想看到的事qíng,便是永远提都不能提。

  有些事,确实是不急于一时;可有些,如果现在不做,恐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依着皇室的行事作风,一旦有了那猜忌的对象,便是宁妄,勿纵,绝不留qíng……

  取出那螭龙玉牌,她再一次换上秋静的婢女宫装,趁着夜色,独自一人,出了东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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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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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慈宁宫的灯,一直是亮着的。

  宽敞静典的寝殿,放置着了两鼎玛瑙狮纽shòu耳活环炉,冬日里置备炭火,先下金秋时节,便添置了一些香料,烟丝蒸腾,氤氲缭绕宛若女子纤长的手臂,牵引着人进入迷离的梦境。

  太皇太后就坐在明huáng锦缎的软榻上,手中,攥着一方小小的龙凤呈祥玉锁,温润细腻的质地,jīng光内隐,透着一抹陈旧的气息,jīng细到极致的雕工,一看便是皇家御用之物。

  “人老了,就总会想起过去的事qíng,苏嘛拉姑,你说,这件事,是否终究是哀家错了……”

  旁边静立的宫婢,是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生命的烛火已经燃到了迟暮,原本的芳华玉颜,如今,也只剩下了jī皮鹤发,老态龙钟,唯有那淡定从容的皇家气度,依然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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